跟着奶奶拦地瓜
初冬的清晨,太阳公公懒得起早,五点多钟天还不亮。蓝朦朦的天上挂着几颗眨巴着眼的星星,象是诉说着什么。一抹残月被星星簇拥着,格外清澈明亮,清柔的月光,洒在灰蒙蒙的地面上。
此情此景,让我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十四五岁的我尚在读初中。每逢周末,常常在这样的季节,草草吃过早饭,跟随奶奶率领的队伍去外村“拦地瓜”。
“拦地瓜”是我们农村人特有的一个叫法,农民秋天刨完地瓜之后,还会有一些地瓜遗漏在土里,再去用锨镢等农具把这些地瓜刨寻出来,这就叫“拦地瓜”。实际上那个年代还是人民公社时期,因为是吃大锅饭的原因,社员们刨地瓜时也就不是十分的认真,漏掉地瓜也就在所难免了。
奶奶那时年龄已六十多岁了。她长得一米七左右的个头,瘦瘦的体型。或许个子高或许家里老人思想比较开放,小时候没有被要求裹脚。有一双长长的手臂和一双修长的腿,平实宽厚的双脚和厚实粗糙的双手,彰显得异常有力量。六旬的人了也不见腰弯,走起路来能带起一阵风。地里的农活样样都能拾的起放的下。在集体生产队干活,实实在在从不偷懒,连年是村里的劳动模范,记得奶奶的奖状纸贴满了俺家北屋一面墙。
入冬后,生产队就没有农活了,奶奶便自发地组织起一些妇女做些捡柴火编草辫之类的,能够贴补自己小家生活的事,我记忆较深的还就是“拦地瓜”了。
奶奶为人大方宽厚,从不贪人便宜沾人光,总教育我们吃亏是福,她说话随和不记小嫌,所以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愿意跟她在一起。于是,每年到了开始“拦地瓜”的时候,我们家就好似个开会的集合点,颇为热闹。假期里或周末的我也被不情愿的加入这个队伍。
天还黑黢黢的,一家人就早早起了床。母亲忙乎着做饭,父亲忙乎着喂牲口,奶奶就用石头打磨铁掀铁镢,打磨得明亮锐利。吃过饭,我和奶奶再带上午饭玉米大饼子和大葱咸菜,就奔赴早已侦探好或打听好了的目的地。有时一行七八个人,多时十多个。肩扛镢头铁掀,手里挎着竹篮柳筐,有的蒙着毛肚巾,有的带着绒毡帽,走在路上颇有当年武工队的模样。
头顶着星星和月亮,相互踩着行匆匆的身影,踏步前行。大约要走半多个小时,远的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了预定地块。到达地点后,人们便自觉均匀分开,各自找寻相应的地瓜地垄,挥起工具即开始了“拦地瓜”。
我都是和奶奶相邻靠着拦地瓜,都是奶奶选定具体位置。因为选择地瓜垄,就如现在那些富豪购买赌石一样,也是有风险的。选准了,付出劳动了就会有收获,有时收获颇丰;选不准,劳作半天也拦不几块地瓜。奶奶先是用镢头刨,我则用铁掀挖。我们各自顺着瓜垄不停地刨着,挖着。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只听到奶奶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地瓜!我侧脸看到奶奶的撅头下方一块似砖头大小毫发无损的地瓜,足有二斤多重。一般情况下,拦地瓜是没有目标的寻找刨挖,往往损伤到所拦的地瓜,拦到完整囫囵的非常不容易。所以有如此收获,奶奶惊喜,我也很高兴。奶奶小心翼翼地弯腰把宝贝轻轻得放进口袋里,一边给我鼓劲:加油,功夫不负有心人的,只要肯下力气,就会有收获。我朝奶奶点点头,暗自下决心给自己鼓劲。
我埋下头,握紧手中的锨把,左脚使劲用力蹬踩铁锨,尽力往瓜垄的深处挖。挖一锨,两锨,三锨,直到挖到二十几锨的时候,忽然听到锨下传来清脆的“咔嚓”一声,心中于是一喜,挖到目标了!我不忍心继续用力,急忙握把轻轻提锨,错后几公分位置再深深挖下,再用力把锨前的土抛向前方。这时只见一个滚圆的地瓜咧着大嘴,滚躺在我的眼前。这令我高兴的心里直扑腾腾得跳,终于有了战果,尽管是个带伤的战俘。这时,我转脸看看奶奶,意想得到她的夸奖。可旁边的奶奶分明看到我的收获,但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自己的劳动。这是奶奶在教导我,不要有了点成绩就骄傲,飘飘然,要学会谦虚不骄不躁,不事张扬。
就这样,我们祖孙两个默默地耕耘着各自脚下的土地,不时地听到奶奶那边清脆的地瓜铲裂的声音,不时地看到奶奶她弯腰收地瓜拾入口袋的身影。我这边不足见方的方寸里,也不时滚出大大小小的地瓜,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则缺胳膊少腿。不知不觉就过了晌午,肚子也咕咕叫了。奶奶招呼着我回到初始地头,用毛巾搓搓手上的泥土,从棉布饭袋里取出玉米大饼子和两颗大葱。我们祖孙俩一手拿着还稍有温度的饼子大口吃着,一手攥着一根大葱嚼着,吃得有滋有味。吃过简单的午餐,稍作休息,奶奶又起身回到拦地瓜的地方,换了我的铁锨挖掘。我不待奶奶招呼,也直起酸痛的腰回到刚才的阵地。
我握起镢把挥动撅头继续刨地寻瓜。刨着刨着,发现一个地瓜跑根,循着跑根走向,刨地大约一米远的位置,深度离地三十多公分处,有一个细长粗圆的地瓜卧在那里,而且是个加长加粗版。内心惊喜不已,真像刨到一个神娃娃似的。不一会功夫,奶奶那边也有了重大发现!居然挖到一个很大的老鼠洞,即老鼠们偷存粮食的仓库,一堆黄橙橙的玉米粒,大约二三斤的样子。我于是走过去帮奶奶慢慢将周围的土向四处分开,将玉米粒用手捧起装进口袋。在把玉米粒装口袋的同时,我在想,这里的老鼠们见没了粮食,是否还要祸害地里的庄稼呢?心里很是矛盾。
就这样,我们祖孙俩各自努力挥动着镢头铁锨,待到太阳慢慢没入西山,晚霞恋恋不舍向我们挥手的时候,我们的口袋也业已鼓鼓囊囊。拦取的两袋地瓜都足足七八十斤。每每这个时候,父亲会在散工后推着独轮车来接我们。于是,奶奶招呼着同来的"拦友"们一起结伴返程。有的收获多,有的收获少些,收获多的,放父亲的车子上一部分。
一行人迎着彤红的晚霞,在暮色中踏着急匆匆的脚步奔向温暖的家中。
謹以此文缅怀奶奶去世3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