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做老师那几年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

从毕业至今，岁月已过三十多年，短暂五年做老师的经历也已为过眼云烟。然而，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的情景，还常常在梦里浮现，那些与学生和同事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在脑际流连忘返。

1985年从师专毕业后，即被分配到原高唐县第二中学任语文老师。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我骑着自行车奔波六十多里路，来到了久负盛名的古色古香学校驻地旧城。

来到城西不远，就远远看到那个小有名气的古城门，还有其两侧各一段城墙残垣。因为山东版《水浒》刚刚热播，其中的重要故事就在这里拍摄取景，城门附近参观的人流络绎不绝。

穿过城门不远右转即是历史名校的所在，因为它曾经是解放初期的省立清平师范学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琉璃绿瓦青砖的透龙玉壁，西侧才是建筑别致的学校校门。

进到学校院内，令我心头顿时有了落差，出乎我的心理预期。与我高中毕业的母校县一中有着天壤之别。

这哪是学校啊！简直是走进了一座古老的寺庙，看到的是遮天蔽日的参天松柏，树径粗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校园里全是一幢幢平房，青砖青瓦，看不到半点现代化的模样。更令我惊诧的是，学校居中的会议室竟然是一个大殿。经了解，原来学校旧址就是建于金大定十三年（1173年）的孔子庙。该会议室就是供奉至圣孔子的文庙殿堂。

刚刚恢复高考那几年，原高唐二中文科复习班在县内外小有名气，复习班课堂就设在文庙殿内。那几年，从旧城文庙考出来一大批大学生，他们都以此为荣。

意想不到的是，我分到的宿舍却是一座红砖红瓦的平房，不过是三间背南面北的房子，阳光很难照得进来。我住中间一间，窄窄的后窗正好与透龙壁中心透龙相对视，触手可及。透龙壁建筑基础用砖全部是乾隆年临清官窑烧制，建筑历史足有两百多年。幸哉的是，我竟与这么个老古董相邻同居了四百多个日日夜夜！

学校安排的教学课程是高中一年级语文。下午即入驻了语文组办公室，分得相应的教学教具和教材，与各位老师逐一熟悉了解。与我对桌的老师是年龄相对年轻的周承芳老师，其他桌分别是同龄的卞老师，德高望重的王老师，书法家孔老师和资深康老师，老中青六个语文老师包教着全校三个年级的课程。

语文组里的老师们都很友善，我也非常尊重他们，虚心向他们求教学习。学习他们的做人处事，学习他们的教研备课，学习他们的课堂教学。一段时间的学习，我很快适应了教学要领，能够轻松驾驭课堂和学生的课堂管理。

那时候教学，除了我们师范生都必须经过到学校实习教学，积累一点经验外，基本都是师傅带徒弟式的传帮带形式，或者继承学习自己曾经的老师教学形式，没有统一的岗前培训，也没有统一的教学规范，都是各自为教，方法各异。

我除了毕业前在聊城一中初中部，实习教学了三个月，真正上讲台前，也没有进行系统的培训。所幸，我实习时教授的那课《梁生宝买稻种》，在课堂上讲授得栩栩如生，细节描写演绎得出神入化，用带队老师的话说，“把梁生宝讲活了”，尤其那段心理描写和细节描写，我至今还能信手拈来，确实生动极了，关键是作家柳青写得太好了！我只是再加工了一次而已，为此，获得本实习组的优秀等次。

除了实习，我的教学方法主要来自我的两个语文老师。一个是初中时期的侯乐新老师，再一个就是高中时期的王德山老师。侯老师在初中时期，从听写解词造句成语，到作文写作句子成分划分，给我们打下了十分牢固的基础。“主谓宾、定状补，主干枝叶分清楚。定语必居主宾前，谓前为状谓后补。状语有时位主前，逗号分开心有数……”这些句子成分划分口诀至今还牢记在脑间，并且能够随时准确地对一个长句子作出成分划分。

上高中后，王德山老师给我们讲授第一节课的情景，我和同学们都还记忆犹新，直到今天一提起来，大家都会模拟如初。那是《诗经》中的一首《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硕鼠硕鼠……”感觉语文自我良好的我，却一时被高中语文的第一课，难住了。在预习课文时，连句子都读不成溜，语气更是惯通不起来，既生涩又无味。但是经王德山老师详细读解，尤其是他句读时的抑扬顿挫，长短句的情绪表达，立刻一下子就妙笔生花了，读起来也朗朗上口，有滋有味了。

王德山老师对散文的写作也有其独到见解。散文注重的是形散神不散，聚焦主题，形式和用语都很随意。尤其是抒情散文的写作，要着重一些语气词的使用。就如有同学嘻戏的那样“写散文，就是多用啊”诶！哈哈，多形象啊！王老师的此等秘诀，至今被我如火纯青地用到了散文写作中。

话题再回到我的讲台。课堂上，我吸收继承了前辈语文老师的真传和衣钵，讲起课来如鱼得水。既有老套路旧程式，也有自己的创新。

比如，新课文的导题，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针对不同题材和体裁的课文设计各自不同的导语。因为导语的质量，直接影响学生的注意力和兴趣度。平平淡淡直接入题，比较枯燥，像白开水。如果是散文，可以先绘声绘色地以课文的抒情段落或该作者其他明篇里的名句起读，声情并茂地朗读会把学生带入一个特别的境界，让学生爱上这篇课文；如果是鲁迅先生的文章，就把已经学过的经典文章的句子开头，带入题目：如果作者是著名作家，就从耳熟能详的他的代表作介绍起，等等。

语文教学重点不外乎就是教会学生修辞造句写文章，掌握常用的文体，应付高考还要会翻译古文，知晓古文词性的变化，通假字等，了解一些文学知识。

随着教学实践的不断深入，我越来越感到这种老师和学生领读，分析段落，解释重点词语，总结主题思想的传统方式，太过于陈旧，老师满堂灌，学生被动听，效果不佳。于是我试着改变思路，让学生们参与进课堂，指导着他们交流提问答疑，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在改变教学方式的同时，在考试形式上我开了全校标准化试卷的先河。那年的期末老师，高一语文试卷安排给我来组织，我根据所学课文的知识，吸收一些课外教科书的内容，编制了除作文四十分分值以外的八十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一个分值，待到把试卷发给学生，连监考老师都一片哗然：“还有这等模样的语文试卷啊！”结果没过二年，全国高考各科试卷都全部实行了标准化。

或许是年轻气盛，或许怀有强烈的事业心，那个时候，自己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干不完的事，从早忙到晚，夜以继日。给学生亲自刻腊板印刷学习和复习资料，刻板经常加班至深夜，寒冷的冬天，办公室里没有取暖设施，冻得手指生了冻疮。由于我在后勤处领取的蜡纸多，白纸多，领取蘸水笔墨水多，有段时间还被后勤处报告给学校领导，经校方核实才查出我这么个拼命三郎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年语文年终考试全市评比，我和卞老师教的高一年级，平均成绩全县第一，还高出县一中的成绩几个分值。

值得庆幸的是，我参加教师队伍的那年，国家设立教师节，提高教师待遇，增加百分之十的工资，政治待遇也有了较大提高。在全镇第一个教师节上，我还被评为模范教师，披红戴花接受了表彰。

也是那一年，国家进行工资改革，大幅度提高工资福利待遇，教师还有了特别补贴，由最初的四十几块钱涨到每月六十多块钱，并且学校里还发暖水瓶电风扇沙发等各种福利，以至于十多年里我们家从未买过一只暖瓶，至今还有的在使用。

二中的伙食水平当时在几个中学中，是出了名的好，就是伙房的位置有点远，设在学校东北角一个低洼处。由于学校地处古黄河故道，这里沙土特别丰富，一有风起，细沙就会扑面而来。往往在伙房领到饭菜，在回宿舍的过程中，碗里面会蒙上一层细细的沙粒，吃起来牙碜，得要用勺子轻轻pie出那层浮沙才能吃用。曾经在二中工作过的同事，都有切身体会，都没少吃了那里的沙土。但是，那时的沙粒比较干净，在下过雨后，地面上可以如地毯般干净柔软，穿着雪白的运动鞋，鞋底不会粘上任何污点。

不光吃过那么多的沙土，我还每晚蒙着沙土入睡。因为我的宿舍在最南首的透龙壁处，透龙壁南面是一段宽敞的大道，南风一起，旧城南沙土岗上的沙土会源源不断飞来，穿过古城上空，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古董透龙壁中间的琉璃孔，穿过宿舍那个风残雨噬的透风窗棂，直飞落在我那床新置的棉被上，第二天睁开眼睛，阳光照耀下，会让我大吃一惊：满被面的黄金啊！

课上，大家尽职尽责，努力辛勤地做好园丁，课下，大家打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踢足球，还组织青年教师文艺联谊会，大家积极贡献才艺，各显其能。为此，在一次联谊会上，我还贡献了半个作品。当时正学着玩说山东快书用的铜板，于是选取了高元钧大师的代表作《武松打虎》参加演出，然而由于时间仓促，稿子没背熟，加之铜板也打不熟练，心里紧张，说到那句“那武松学拳到过少林寺，功夫练到八年上”就结了瓜，被贻笑大方。

沙里淘金。吃过沙土的那些在原二中工作过的同事们，直到今天，大家之间的感情也像金子一样，纯度如初。这金子般的感情，源于那里的风气友善，源于那里的人情淳朴，源于那里的和谐团结。工作上大家相互学习，相互支持配合，生活上大家相互帮助，就像亲弟兄姊妹一样，心情非常舒畅，其乐融融。

尽管在原高唐二中那个古色古香的地方，我工作了不足两年时间，但感觉那里就是我的初心出发之地，人生起步之地，价值观形成之地，也是人生之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