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 父亲

不给你立碑了

我怕一块冰冷的石头

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刻上名字和生平有什么用

没有人会到坟丛里

来读你的碑文

把名字刻十遍

村里不认识你的人

也是越来越多

你坟前的草我也不割了

就让它们长着吧

使劲儿往高往密了长

你就当它们和我一样

是你还活在世上的部分

捡废品的老人

脚蹬三轮车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绿色的垃圾桶是他的矿场

他像一个矿工，每天从垃圾桶里

淘出他命中的黄金

他专注地捡拾着，那些

退出我们生活的纸箱、酒瓶等

这些，在他的天空里

就是发亮的星辰，就是光

就是他孙子的

课本，铅笔，学籍

零花钱，辣条，五块钱的煎饼

这些，是构成他幸福这架机器的零部件

他要让他的幸福转动起来

他想让他的孙子仰望他

他想让他的孙子以崇拜的口吻

喊他爷爷，他想让他的老年

让他的命，有色彩，有份量

他在努力抗拒着

成为生命的废墟

石头的命运

剥去一层又一层皮

有人从石头里

剥出佛来

有人剥了一辈子

最后剥出的

还是石头

不是石头里有佛

而是在不同的眼睛里

石头里活着

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