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还在 （诗四首）

◎ 童年还在

童年已不在我的容颜上

但还在我的身体里

过去的一切

都没有逝去

只是它们改变了

存在的方式和位置

想起老家的旧宅

我的童年就会在身体里

爬记忆里的那棵笨槐

掏鸟巢里的鸟蛋

他的欢乐就会让我

真实地听见

说到母爱，我的童年

就会在我的身体里奔跑

从胡同的一头撞到

在胡同另一头纳鞋底的

母亲怀里

说到衰老，我的童年

就从我的身体里伸出手

把我拦住

◎ 游泳

他认真的样子，像一个思想

而游泳时的一招一式

越来越像他的教练

从浅水池到深水池

再到一条河里

只身救人的时候

他忘了蛙泳，忘了蝶泳

忘了那个三十来岁

吹胡子瞪眼的教练

之后他游泳的姿势

就越来越像他自己了

◎ 葡萄

已经习惯了家乡的味道

从远方来的提子或

不断培育出的新品种

都无法唤起舌尖上的舞蹈

微微的酸涩调节了甜的腻

总觉纯的甜不够酣畅

对于一个五味杂陈的人

单一的滋味绵软无趣

家乡的葡萄被小贩儿叫卖

紫色的皮想包住内敛的羞涩

但它的气息却耐不住寂寞

四处捕捉着我的嗅觉

只有嚼着家乡的葡萄

我才能听到身体里泥土的呼吸

面对超市货架上堆满的提子

瞬间我就成了

一个孤独的外乡人

狭隘，偏激，家乡主义

成了我一生挥之不去的痼疾

◎ 雨夜的比喻

雨变成了一种声音

像无数的手指

弹奏着彩钢板的屋顶

噼里啪啦，卧室像一个灶堂

我像一根躺在灶堂里的木柴

火苗乱窜，把外面的黑烧成了

一锅沸腾的水

在黑里行驶的汽车

像一条在沸水中挣扎逃窜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