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五百里淝河水澹澹,
几千年豫皖人绵绵。
说不完两岸事悠悠,
道不尽一世情漫漫。
——《淝河谣》
第一章 白果树下生梦想 淝河湾里实现难
1984年,皖北的秋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来得晚些。直到中秋节,天气仍热得像蒸笼一般,白天大地冒着晃眼的白气,庄稼树木都被炙烤得蔫头塌脑,像昏昏入睡的病人。西淝河湾里大王庄,那棵百年沧桑的白果树,被热浪摧残地几乎秃了顶。西淝河像个瘦弱的老人,弓着身躯干巴巴地俯卧在大地上。几乎断流的河水,细细溜溜地淌着,如同一条大蛇吐出的白信。
知了叹息着这鬼一样的天气,藏在灰黄发卷的树叶下,有一声无一声地哀叫着。猫狗整天趴在旱得见底的水塘里,懒得上岸,只在主人喂食时,才无精打采地爬上来吃上几口,然后喘着粗气,摇晃着懒散的身体走向水里。
“秋老虎”(方言,指炎热的秋天)的闷热,比蒸桑拿更让人喘不过来。男人们无奈地光着膀子,在树荫下有气无力地摇着蒲扇,盼望着能下一场透雨。女人们也没了该有的斯文,穿得少得不能再少地聚在房檐下,有一搭无一搭地叙说着张家长李家短。孩子们吃睡都在盛满凉水的浴盆里,不时无聊地翻滚。
王文魁顾不上蚊子叮咬,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心里烦闷地在屋里一边复习着功课,一边诅咒着这恼人的天气:“老天爷,您太不公了。穷人的孩子就不能上大学?我偏不信这个邪!”
“你瞧不起我,我更要争这口气。即便今年考不上,拼了命明年也要考上。”王文魁暗暗发誓,跟班主任高学连较着劲。
高学连,是王文魁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文革期间曾受到过冲击,家就住在集上,到学校只有步行五分钟的路程,刚恢复教师资格,喜欢穿天蓝色华达呢中山装,左上口袋别着一只黑色“英雄”牌钢笔,戴着一副高度宽边近视镜,脚穿“解放”牌黄色球鞋,油头粉面,一脸古怪,整天昂着个头,鼻孔朝天,走路背着俩手,踱着方步,见谁都不说话,好像别人都欠着他钱没还似的。
高学连上课,对学生没啥要求,只要不勾头说话,哪怕睡觉,他都不会过问。他对作业也没要求,爱交不交,整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他时常嗤笑说:“切,就我们古城中学,不可能有谁能考上大学。”
然而,细心的人发现,他对沈延长却是个例外,甚至课后给他“开小灶”。后来方知,这个沈延长来历不简单,他父亲是区教办室主任,掌握着全区教师的人事“生杀权”。高学连一直想当校长,所以有这番操作也就不足为怪。
摊上这样不负责的老师,谁也没法。可王文魁是个有个性的孩子,虽然家庭困难,没有所谓的什么“背景”,但学习认真,有自己的想法。他暗下决心,必须考上大学,在当地“放颗卫星”。
时间过得飞快,转年到了1985年7月7日。这是王文魁高考的日子。
上午8点45分。
王文魁带着全家人的希望,怀揣着自己的梦想,走进了亳利县第一中学——高考“战场”。
尽管外面下着滂沱大雨,还伴着电闪雷鸣,但王文魁的心里,却像燃烧着一团烈火,澎湃着无限的热情。他强压着波涛翻滚的心情,像个冲锋的战士,一阵小跑冲进了考场。他真地希望能在人生的第一次大考中超常发挥,交出一份让自己和家人满意的答卷。
7月7日、7月8日的考试还算顺利,但7月9日的英语考试,还是给王文魁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那时古城中学根本没有英语老师,英语课有名无实,考试全靠瞎蒙。
现实就是现实,高考结果不幸被高学连言中——古城中学无一人成功。王文魁大学梦断。
复习,再战。
王文魁愈挫愈勇,他跟高老师较着劲,也是跟自己较着劲。
“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娘的,我就不信我考不上大学。”王文魁横下了一条心,“我就是死记硬背,也要把英语这个山头攻下喽。”
说到做到,王文魁踏上了复习的“征程”。
在复习的这一年中,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走着背英语站着背英语,甚至做梦也在背英语。遇到星期天和假期,他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背英语。家里要是来人来客,他就躲到场边垛头去背。
邻居见他这样,都心疼地说,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要是再考不上大学,就没天理了。
1986年7月,王文魁再次走进考场。他也不知道,命运是否再次跟他开那不该开的玩笑。
考试结束,凭直觉,他感到这次英语应当考得不错。
走出考场,当别人问他考得咋样时,他说:“做事在人,成事在天。听天由命吧。”
话说得轻巧,可王文魁心里却无时不盼着高考成功。
话说,到了1986年8月6日。
又是一个高考发榜的日子,亳利县教育局门口,挤满了观榜的人群。
古城中学一学生家长,在大红的榜单上发现了“王文魁”的名字,高兴地蹦了起来:“排名第六的是古城中学的,这孩子,我认识。他终于考上了!”
在千里挑一的高考竞争中,能考上大学谈何容易。对王文魁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既浇灭了盘亘在心头的心魔,也催生了更多的梦想,更证明了一个道理——再难走的路,只要坚持走,总会有尽头。
梦想最终没被掐灭,希望还是照进现实。
王文魁考上大学的消息,像旋风一样很快刮到了古城中学,刮到了长着百年白果树的大王庄,在西淝河岸边古城一带的十里八村,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是古城中学建校以来最大的光荣。
有人说,百年白果树显灵了。但不经风霜苦,哪来寒梅香,只有王文魁知道考学的艰难。
1987年,沈延长在高老师的个别辅导下,也终于压线考上了徽颍市医学专科学校,高学连老师被区教办室破格提拔为古城中学教务主任。这是后话。
第二章 福无双至 文敏打工
兄弟三人,王文魁上有哥下有弟。哥哥大他六岁,婚后单立门头,日子过得也不富裕。三弟文敏小他三岁,也很聪明,但上高二时,得了一场重病,在医院住了近一年,课程落下许多。这是命运弄人,再坚持高考,难上加难。
经过痛苦抉择,王文敏选择了打工。他知道,尽管二哥考上了大学,总还是要花钱,至少得添一些生活学习用品。
父亲王祥瑞,年轻时在煤矿下井,得了尘肺病,整天咳嗽不止,不能再干重活,只能在家干轻活,挣钱门路很窄,加上这几年花钱多进钱少,一家人生活上捉襟见肘。
没有一技之长,王文敏只能选择找体力活。但刚下学,年龄小,又是大病初愈,身材单薄,到哪里干活都没人愿意要。刚踏入社会的王文敏,顿感生活的无奈,在人背后,不知哭了多少回。
经熟人介绍,王文敏终于在砖窑厂找到一份工作——拉土摔砖坯子。这活虽没太多的技术含量,但却非常吃力。起早贪黑,一天干十一二个小时,也只能挣一块八毛钱左右。一个月下来,除去阴雨天,挣上四十多块钱。不管冬夏,整天都是满头大汗,一身泥巴,两手老茧。十几岁的孩子,跟大人干一样的活,着实让人心疼。不是家庭困难,谁舍得让自己家的孩子去受这份活罪。
王文敏也曾后悔过,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自己的选择。更何况家庭确实困难,两人同时上学,是根本不现实的。不到千分之一的高考录取率,还允许有更多的选择吗,这也许就是命运。
“命运就是命运。”王文敏常常自我安慰。
“既然改变不了现实,那就改变自己。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现实打倒。”王文敏躺在床上,突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改变着自己。
“这是哪位哲人说的话来着?”王文敏迅速扫描着自己的记忆库,试图找到答案。
“管他谁说的。”王文敏显然没有找到答案。
“能启发自己就行。看来,考不上大学是有原因的,记忆缺失,记忆缺失。”王文敏自嘲道。
“一切都过去了,再老想那些没用的,已无意义。”王文敏彻底放下幻想,不知不觉地扯着齁声睡着了。看得出,下班回来的他,确实很累。
又是过年时。
王文魁和三弟文敏给舅妈拜年,舅妈总是把他和三弟搞错,说文敏看上去要比文魁大上四五岁。
王文敏苦笑着说:“我有恁老吗?”说罢,还不忘自嘲:“是的,我脸黑,显老。”
外号“虞美人”的大表嫂也会圆场:“人哪有一样的?脸黑的人,心都善,包公就是这样。”
大表哥也不失时机地接过话茬:“是的,三弟心善。你舅妈经常念叨。”
“好人自会有好报。能经这份苦,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太差。”王文敏居然有了些许自信,竟然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
“那是,那是。”众人附和。
此时,王文魁也仿佛觉得,弟弟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第三章 文魁工作延迟 父亲心梗突发
日子过得飞快,时间的发条拨到了1989年。本该6月底毕业,7月初上班的文魁,一直到9月底,还没接到上班通知。
心急火燎的文魁,无奈地在家等待着通知。只要邮递员一来,他就迎上前去,生怕邮递员忘了似的。
不知多少天,文魁总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
父母知道文魁心情不好,就宽慰他说:“每年都有大量人员安置,国家肯定也有难处。也许正在落实。不急,咱再等等。”
文魁知道,他能早一天工作,就能早一天缓解家庭的经济困难。
也许是焦虑所致,急火攻心,文魁突然病倒,连续三天高烧不退,每天在家吃药吊水,总不见轻。
文魁父母嘴上不说,但心里同样着急,他们背着文魁偷偷抹泪。心想:“难道真是穷命吗?上个班,也恁费劲。”
1989年10月1日,中秋节刚过,天气渐凉。在举国欢度国庆的时候,年轻时在煤矿落下病根的文魁父亲王祥瑞,毫无征兆地突发心梗离世。
如同晴天一声霹雳,文魁顿感浑身发颤,四肢发软,加上有病未愈,几次晕厥。
全家人一同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
本来就很拮据的家庭,突然倒了顶梁柱,生活上更是雪上加霜。
文魁母亲,更感觉是天塌了下来。但坚强的她,仍含泪告诉文魁:“只要我在,就不会让这个家散了。咱都要努力,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撑起这个家。”
懂事的文敏,忙安慰母亲:“娘,我已经能挣钱了,二哥马上就上班了,咱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放心吧,娘。我们都争气。”文魁强撑着安慰母亲。
“穷儿不能富葬。”文魁母亲说,“老头子走了,他到阴间享福去了。撇俩儿都没成亲,东西不能都跟他去。一切简办吧。”
在乡邻的帮助下,文魁父亲得以顺利安葬。
父亲安葬后的第三天,文魁便接到了上班通知:分配单位是全国著名的四大肉联厂之一的徽颍肉联厂。这是许多大学生,都梦寐以求的国营大型企业,工资高福利好。
文魁母亲心里总算得到一丝安慰,只是不停地对儿子念叨:“你爹没有享福的命。在世时,总盼着能到你工作单位看一眼。可他走得早,这一眼只能由我替他看喽。”
文魁无言以对,感觉愧对父亲。心中不尽感慨,他老人家一生操劳,却没能享一天清福。
父亲走后,文魁怕母亲触景生情,过度悲伤,同哥哥弟弟商量后,便把母亲接到城里。一有空,文魁就陪母亲到厂里走一走看一看。看到高大的厂房,整洁的办公楼,还有铁路专用线、学校、幼儿园、医院、理发室、浴池、超市、菜市场、饭店、篮球场等,老人家高兴地说:“这比集上建得还好,还热闹。不赖,真不赖!只要你好好工作,我就放心了。”
在城里住了一个多月,文魁母亲心情好了很多,脸上逐渐有了笑容。但勤劳的她,仍然放心不下家里,非要回乡下不可。
文魁只好答应趁双休日,把母亲送回老家。
星期六到了。
一大早,老人家就洗漱完毕,收拾利落,只等回家。
文魁见母亲去意已决,也不好强行挽留,只好送她回家。
一路上,老人家一直念叨着家里喂养的鸡鸭猪羊,念叨着不知庄稼长成啥样。
一到家,左邻右舍的娘们,就围了上来,问她进城见闻,儿子工作情况。她便一五一十地向大家叙说着见到的一切,一扫往日阴霾心情。
弟媳宽慰她:“嫂子,你享福的日子都在后边呢。”
她说:“文魁也不容易。住单身宿舍,工作又忙。我不能连累他,得让他安心工作。咱得对得起国家。”
话说文敏,母亲进城期间,在家干活更加拼命:白天,到砖窑厂上班,从不轻易脱一个工;晚上,再干农活,耕田耙地,都被逼得无师自通地学会。
乡邻乡亲都说,文敏是十里八村难得的可人疼的孩子。
第四章 三奶说媒 文敏同意
文魁送母亲回家的日子,刚巧是其父亲的“五七”。
第二天——1989年11月5日,星期天,农历十月初八。一大早,媒婆三奶,就来给文敏提亲。
在亳利县西淝河一带,定亲结婚都是有传统风俗的。有伤(逝去)父母的适婚青年,一般要在父母去世后的“五七”至“百天”内结婚,俗称“冲喜”。否则,要守孝三年后,方可结婚。
文魁和文敏都到了法定婚龄。但文魁单位是大型国企,明文规定:必须工作满一年,且工资定级后方可结婚。文魁女朋友正上大学,还没有毕业,按当时规定,在校大中专生不允许结婚。所以,只有文敏的婚事,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三奶的提亲,让文敏母亲颇感意外。
她说:“三婶呀,我家太穷,谁肯跟咱结亲呢?”
三奶接过话茬:“敏娘啊,文敏这孩子懂事能干,有文化,长得也不孬(方言,俊朗好看的意思),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好孩子。好些家,都想跟咱成亲呢。正好,赵沈庄有个姑娘,叫沈莲花,她娘刚去世不到俩月,人长得漂亮,能干,心眼好,年龄也相当,比文敏小一岁。我看最合适不过了。”
文敏母亲闻言,喜出望外。
怯懦懦地说:“那就有劳三婶,提提试试?”
三奶说:“可要跟孩子说一声,看他啥想法?”
其实,三奶和母亲叙的这些话,文敏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没好意思进屋接话茬。文敏认识这个姑娘,他们同校不同年级。
文敏闻言,故作不知地进屋问道:“三奶,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三奶故作生气地说:“你这孩子。三奶是背地里说坏话的人吗?给你提亲呢。”
文敏调皮地问:“谁呀?说来听听。不好我不要。”
“好!好!”三奶赶忙接过话茬,“赵沈庄的沈莲花,说不定你认识。姑娘说,她认识你。”
文敏说:“哦,好像认识。”
文敏母亲接过话茬:“还好像认识,你到底可认识?”
文敏笑着说:“报告娘,我认识。”
说罢,高兴得屁颠屁颠地一溜烟似的地向外跑去。
文敏母亲歉意地对三奶说:“这孩子恁大,也没个正形。看来,他同意了。”
三奶把手一拍,笑哈哈地说:“有你这话,这个红鲤鱼,我是吃定了。”说罢,一摇三摆地走了。
走了十几丈远,三奶回头向文敏母亲挥挥手:“回屋吧,外边冷。䞍好吧(方言,意思是等着听好消息吧)!”
过了晌,三奶满脸兴奋,似醉非醉地赶忙来到文敏家。
一进大门,就喊开了:“敏娘啊,恭喜了,人家同意了。”
文敏母亲高兴地不知说啥好,连说:“谢三婶,谢三婶,小孩的事,让您操心了。”
三奶高兴地说:“不谢,不谢。我说了一辈子媒,第一次女方管我吃饭,还差点把我灌醉了。人家说了,一切简办,也没有三聘四礼了。到时候,找个放炮的,来辆车,把孩子接走就行了。”
顿了一下,三奶说:“啊,差点把正事忘了,人家说,一个星期后是阴历十月十六,刚好星期一,先让俩孩子先把结婚证办了。”
文敏母亲喜极而泣,一边擦泪,一边说道:“咱是摊着好人家喽,啥都不要。打着灯笼到哪找去?”
文魁赶忙安慰母亲:“三弟结了婚,咱的好日子算是来了。您老䞍等着享福吧。”
其母说:“是的是的,你爹过世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能有今天。谢天谢地,老天总算开眼了。”
文魁一看母亲又勾起了回忆,不知该说啥好,忙说:“过去的事,咱不提了,不提了。”
文魁母亲赶忙擦拭着眼泪:“我是高兴的,高兴的。”她语无伦次,“你们都给我长脸争气,能不高兴吗?”
看到母亲的心情好了,文魁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谢过三奶,并将其送走后,文魁怕母亲着凉,赶忙将其扶回屋中,一家人商议起文敏的婚事来。
文魁说:“娘,咱是摊着好人家了,人家答应一切简办。不要三聘四礼了。但结婚那天,该有的礼节,咱要做到。不找婚车了,但亲戚朋友的自行车,可以多去几辆。”
“行,红纸炮钱不能省。咱一定要把炮放长点,增加点喜庆气。”文魁母亲认她的老理。
“这些不省,不省。”文魁附和道。
第五章 文敏结婚迎亲 新娘表哥闹事
1989年12月3日,农历十一月初六,星期天,文敏结婚的日子。
天刚亮,文魁就赶到了老家,老远就看到,大红的“喜”字贴到了门的两侧,帮忙办事的亲友和邻居,站满了整个院子。
婚礼简朴而喜庆。文敏娘见人就发喜烟让喜糖,满脸喜庆,笑声朗朗,感谢乡邻乡亲的捧场。
这是自文敏爹走后,她第一次满脸含笑。有人细心,突然发现,不到六十岁的文敏娘不知啥时霜染黑发,似乎少了文敏爹在世时的英气。
婚礼按预定的流程走着,但中间还是发生了小小的“插曲”。
新娘子有个表哥,外号马二横,比新娘子大两岁,自小顽劣,游手好闲。随着电视剧《霍元甲》的热播,他整天学着电视里的套路,练起了武术,打架斗殴成了他唯一的强项。据说他自小就喜欢表妹沈莲花,玩过家家,也只跟莲花玩。
这不,知道莲花猛然嫁人了,就趁着酒劲,装疯卖傻地去打迎亲的人,还要砸聘礼。好在二横爹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喜事在农村的轻重,两扫把把儿子拡倒(方言,捂倒,打倒的意思)在地。
二横似乎知道这事做得有点过了,就趴在地上装晕,没有起来。直到人群散去,他才耷拉着头灰溜溜地跑回家。
本来热闹喜庆的婚礼,被表哥搞了这么一出,新娘沈莲花也感到非常委屈,更感到对不起王家,对不起文敏。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很是憋屈。
一天的紧张忙碌,婚礼结束,人客散去。
傍晚时分,闹房人撤离。
洞房内,只剩下文敏莲花二人,喜烛的火苗忽闪忽闪的,如同眨动的眼神,红色的烛泪肆意地流淌着,似乎在叙说着新娘委屈的内心。
寂静充满着洞房,就是地上掉一根针也能听到声音。两颗激动的心,砰砰地跳着,谁都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不该有的沉闷。
文敏瞄了莲花一眼,刚好触到莲花火辣辣的眼神。
莲花低头浅笑,一脸羞涩,在红烛映照下,如同盛开的桃花。
还是文敏开口打破了尴尬:“我知道,今天你受委屈了。马上好好补偿你!”文敏一语双关。
“咋补偿?”莲花明知故问。
“你知道的。”文敏双手托起莲花的脸,莲花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两人迅速滚到了一起。
红烛火苗激动地蹦了几下,像个调皮的孩子眨了几下眼,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婚房内,不时传出新人结婚后该有的声音。
第六章 文敏喜得贵子 媳妇无奶喂儿
1990年,中秋节刚过。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晨曦微露,喜鹊登高,文魁脚步轻盈,正哼着小调赶往厂区。
刚到门岗传达室,恰巧文敏的报喜电话打到那里——文敏荣升父亲,来了个儿子。看来文敏是掐准了文魁的上班时间打来的。
文魁荣升二爹,喜不自胜。连说,怪不得喜鹊见我就叫,真有喜事发生。本来就爱小鸟的文魁,更觉喜鹊的可爱,确信万物皆有灵性。他幻想着自己哪一天结婚,哪一天生子。不禁暗自发笑。
“文敏添子,老王家添丁。当二爹的,当然要有所表示,红包奶粉婴儿服自是少不了的。”文魁盘算着星期天回家贺喜之事,激动得一整天都没合拢嘴。不知道缘由的,还以为文魁中了大奖呢。
星期天说到就到。
天刚微明,文魁洗漱完毕,在厂门口喜来顺小吃店,点了一笼小笼包,扒拉了几口马糊,就屁颠屁颠地带着礼品,喜滋滋地打的赶回老家了,好像自己得了儿子一样高兴。
一路上,就连车窗外刮进的秋风,似乎都有一股香甜的气息。车顶上飞过的鸟儿的鸣叫,也好像多了几分诗意。地上被车轮旋起的树叶,也恰似懂了文魁的内心,翩然舞起,优雅着地。天空一碧如洗,几丝流动的浮云,被晨曦染得分外绚丽,如同仙女飘落的纱巾。
“美,太美了!”文魁感慨着大自然的神奇,忽地一喊,把的哥惊得扭头寻觅。
“看到美女了?”的哥不无调侃地问道。
“哦,没。”文魁慌忙应道。
车辆向老家飞驰,文魁幻想着侄子的面容——像弟弟有点黑,像弟媳又太娘。谁都不像,那不可能。那最好取他俩之长。
“嗨,不想了,不想了。”文魁心里暗笑自己瞎操心。猛抬头,村子就在眼前。
一进村,大老远文魁就发现文敏如石猴一般蹲在门口。走近一看,烟头扔了一地,起码有半包烟的数量。文魁猜测,平时不抽烟的三弟一定是遇到难事发愁。
出租车猛然间在文敏身后停下,他才发现下车的是二哥。见二哥手提奶粉,喜出望外。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跟着文魁走进家门。
文魁说:“三弟呀,咱是一家人。咋还跟我客气上了呢?”
“不客气,不客气。就是表示一下谢意,谢意。”文敏面带苦笑,语无伦次,不知说啥是好。
媳妇缺奶,儿子嗷嗷待哺,借钱买奶粉的事,文敏始终没好说出口。
文魁好像看出了文敏有啥心事,像是瞒着自己。但在这喜庆之日,又不好直问。心想:“既然文敏不说,我也不便多问。”
可他哪里知道,文敏如同站在热鏊子上的蚂蚁,着急抓腮地愁着奶粉钱呢。
文敏知道文魁刚上班,工资不高,加上这两年正是同学结婚高峰期,多少都要随点礼。工资肯定入不敷出,也就没好张这个嘴。
一个不愿说,一个没好问,俩人都为对方着想。不愧是亲弟俩,思维模式基本相同。
第七章 借钱一波三折 找活最终落实
大人好撑,小孩难熬。儿子没奶吃,钱总归要借。
文魁走后,文敏想到了亲戚朋友。最先想到的是大姑老表陈东升,他为人和善,常年在街上做鞭炮生意,平时不缺活钱。别说是亲姑老表,就是其他乡邻,谁有个难处,只要金额不大,也是张嘴撂个豆,从不驳人脸面。
文敏找到东升哥。说明借钱来意后,陈东升面露难色,话在嘴里打了三转,不好意思地说:“不瞒三弟,我也正犯愁呢。”
接着,叹了口气:“唉!我也知道你难,可我还真没有啥好办法帮你。我做炮生意,差点送了命。就在半月前,试炮时,突然一个飞炮炸到屋里,一屋子炮仗被引爆,房顶都掀到围壕外了。火光冲天,方圆几里地都看得见。好在当时,屋里没人。”
顿了一下,他心有余悸地说:“屋里虽没人,炸飞的房梁、屋瓦,却还是砸伤了十来个人。大逢集的,人稠路挤,没有防备,躲无可躲。万幸的是,这些人均无大碍,受得都是皮外伤。东一看人,西一瞧人,加上修房,前后花了将近万把块钱。这不,我还欠着别人炮钱呢。”
文敏得知大姑老表确有难处,借钱无望,马上告辞。东升歉意地留他吃饭,文敏着急借钱,说啥不愿留下,寻思着再找另一家。
“找二姨表哥王双木,碰碰运气。”想到此,文敏跨上自行车,飞驰而去。
王双木,身高两米开外,走路带风,四米宽的大沟,一跃而过。他性格怪异,总是穿着深灰色风衣,戴着宽边墨镜,面无表情,深不可测,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
据说,王双木在外跑生意,江湖外号“王大个”。至于做啥生意,没人说得清。只知道他家独门独院,墙高五米以上,院里喂着两条大狼狗。就连他的老婆孩子,也不知道他干啥,常年夜行昼宿。
文敏来到他家,果然大门紧闭。
无奈,文敏只好用纸条给他留言:“二哥,我是三弟文敏,有事找你一叙,不知你啥时方便。见信回话。”
果然,第二天晚上,大部分农村人都睡下了,万籁俱寂。王双木骑着一辆摩托车,闪电般来到文敏家。把车停好,也不敲门。不知咋地,一个闪身就进到屋里。
他告诉文敏:“借点钱可以,但我做的生意,你肯定做不来。”
至于做啥生意,他不愿明说,文敏也不再问。
直到一年后,人们才在街头贴的布告上知道——王双木是个江湖大盗,团伙头目,犯案无数,身背命案,已逮捕归案,决定执行枪决。这是后话。
再说文敏,本想先借点钱顾急,再跟双木哥学做点生意顾家。一听做生意无望,又找到了同村的刘小强。
小强比文敏大一岁,既是同学,又是好友。他初中毕业后,就到徽颍市第一建筑公司,应聘了保安,现在是保安队长。小强自小受电视剧《陈真》、《霍元甲》、《少林寺》的影响,苦练武功,学就了一身本领,一般人,他可以以一敌十,就连同村三个刚退伍的军人,同时向他进招,都未能取胜,在方圆五十里内名声大振。
小强得知文敏来意后,马上说:“这事不难。咱俩谁跟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办法帮你解决。”说罢,随手掏出五百元钱,递给文敏,说道:“你先用着顾急,回去等我的话。不巧,这两天老板出差,等他一回来,我就帮你问问,反正公司也要找人。”
文敏借到了钱,工作也似乎有了着落,心里踏实了许多,满脸愁云不见了,就喜滋滋地回家等消息去了。
两天后,小强托人捎话,可以去上班了。
文敏人勤劳,脑子灵,又肯吃苦。只要工地上有活,他啥活都干——立壳子板、扎钢筋、吊装、活沙灰、垒墙、粉墙、跑水电……。
一年时间,文敏便从学徒工,干到了技术监工。工资也涨了许多。家庭得生活条件,也因此改善了不少,还添置了那时农村少有的上海“飞跃”牌14吋黑白电视机。
第八章 文敏喜得千金 公司宣布破产
两年后。
1993年夏初,文敏又喜得千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文敏整天笑呵呵的。
回老家时,见人就让烟。乡里长辈都说,这孩子好学又能干,进城大有长进,现在混得真不错。
文敏也心满意足。对乡里人来说,有吃有喝有闲钱,那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1996年春。
正当文敏春风得意之时,突然,徽颍市第一建筑公司,因管理运作不善,造成资金链断裂,宣布倒闭破产。对文敏来说,如同晴天一声惊雷,担心日子再回到“解放前”。
本来一人挣钱,五口人吃饭,就实属不易。这经济上的突然“断电”,给文敏带来极大的困扰。
文敏再次犯了难。一块打工的秦鹏找到文敏:“老哥,在工地上就数咱俩最对味(方言,对脾气)。我看你,人也聪明,不如咱俩合伙做生意。不需要啥本钱,来钱也快,风险也不大。”
听说有这等好事,文敏立马来了精神:“别兜圈子啦,啥好事?我正愁没有挣钱门路呢。”
秦鹏把嘴凑到文敏耳边:“不瞒你说,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是这样操作的……”。秦鹏神神秘秘地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他告诉文敏,他有一个亲戚是做“假老和尚”生意的,很挣钱,曾经找过他,说需要俩人配合,一人做不来,他当时觉得有事干,更不想骗人,所以就没干。现在又失业了,一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生活来源,所以,想到了此法,也想到了文敏。
文敏闻言道:“这生意不能做,骗人哪行呢?咱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死心眼。我说老哥,你就是太实诚了,这年头,谁不想着挣钱,哪能顾上那么多?”
“不干,饿死也不能干这缺德的事。古人还不吃嗟来之食呢,况且,这是骗人。”文敏有点激动。
秦鹏一看文敏这样,也不多说,摇摇头,悻悻地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秦鹏行骗后,被人识破报了警,他驾驶摩托车慌不择路,撞在一棵大树上,摔成了植物人,半年后,因无钱医治死了。同伙也因诈骗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当然,这是后话。
后来,文敏听说二表姐夫尤典华,正做着大买卖,就找到他,看可能给指条挣钱的门路。
话说尤典华,此时也正在物色新的合作伙伴,他原来的合作伙伴与其另一个亲戚单干了。
看文敏也不是外人,就告诉文敏说:“我干的也不是啥正经买卖,行话说是喝白版。”
“啥叫喝白版?”文敏不解。
尤典华把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地说:“说白了,就是倒假张。”
文敏还是不解,一脸懵圈。
尤典华,有点不耐烦:“看来,三弟在社会上混得确实太少了。倒假张,就是以假钱换真钱。”
文敏恍然大悟,甚是惊讶。忙说:“二表姐夫,这个我干不来,这不仅骗人,而且犯法。”
尤典华忙说:“干啥都是这样。不骗人,能挣到钱吗?不犯法,能挣大钱吗?”尤典华说得风轻云淡。
“这纯粹是诈骗,且扰乱国家金融秩序,国家肯定严厉打击……”胆小的文敏不敢再想下去。
尤典华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生意经”。
文敏不再接话,等尤典华稍有停顿,文敏插话说:“我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随即告辞。
文敏实在没法,又找到文魁:“二哥,你来徽颍市也有五六年了,还当了财务科长。可能帮我找点事干?”
此时,国际金融风暴正劲,徽颍市也受到严重冲击。先后有印染厂、皮革厂等多家企业“应声倒下”,宣布破产。
文魁所在的徽颍肉联厂,也已举步维艰,正不得不实行裁人计划——女工四十岁以上,男工五十岁以上,统统先行劝退,非必要岗位,一律“砍掉”。
一下子,二十多万人的徽颍市“冒出”了几千人的下岗职工。有的人年龄偏大,加上经济萧条,再就业难度非常之大。无事可做的人们,整日打牌的打牌,钓鱼的钓鱼,钓虾的钓虾。
徽颍肉联厂就有再就业无望又家庭困难的,想到了卧轨,致使徽颍市火车站停止运行四小时之久,全国铁路运行图都被打乱。
当然,这些情况文敏并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他也不可能再来找文魁。
文敏的话,让文魁左右为难。
他没有马上回复,心想:“老弟呀,你哪知道,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文敏是个明白人,见文魁为难,立马改口说:“你先帮我打听着,有合适的活再说。眼下就午收了,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可以看出,文敏虽说得轻巧,但是心里还是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拔凉拔凉的。脸上的笑,也挤得十分僵硬。心中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匆忙扒拉几口饭,便告辞回家了。
第九章 文敏出门找活 文魁苦寻商机
文敏走后,文魁心里也不是滋味,懊悔自己无能,一个娘的,连点小忙也帮不上。一连几天,文魁几乎找遍了在徽颍市上班的所有大学同学,没人能帮上忙。
几天后,文敏给文魁打来电话:“二哥,我来上海了,在这边卖菜。一天也能赚五六十块钱,只是比较辛苦,凌晨三点起床,五点钟把菜进到家,整理一下,五点半到街上抢摊位,八点五十赶在城管九点上班之前收摊。晚上,再卖一会,在居民区背街上,五点半开始,城管下班,赶上城里人刚好下班,这一会生意好,有时都忙不过来。他们也是图方便,菜也比超市便宜。”
知道文敏有了事干,文魁心里好受多了,只是感到文敏太辛苦。
“注意身体,一个人在外悠着点,不能太拼。如果有好的办法,咱再换工作。”文魁嘱咐道。
“好的,也没别的事,怕你挂念,给你打个电话。”文敏接话。
挂罢电话,文魁心想:“文敏这也不是长久之法,辛苦不说,太熬人。”
正愁间,事情有了转机。徽颍肉联厂驻厦门经营部的老温,刚好回来开会和对账,文魁趁机同他聊上几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魁发现了商机——去厦门。
厦门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又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经济发达,人员流动大。光在景点擦皮鞋,一个人每天就能挣上百十块。这活没有多大技术含量,投资又少。一条围裙,一个洗手盆,一双拖鞋,两把小凳,几只鞋刷,几袋鞋油,几块抹布,生意就可开张。整个家当,一个小方箱就能拎走,方便得很。
趁星期天有空,文魁打电话把消息告诉了三弟文敏。
文敏惊喜万分:“这活能干。既轻巧,又干净。钱比在建筑公司和卖菜挣得还多。不是咋说,多认识个人就多条路呢。不赖,真不赖!”
文敏语无伦次,连声叫好。
说干就干。第二天,文敏就启程去了厦门。
马上就要午收了,本来准备回老家收麦的文敏,把收麦的事,托给了同村的大龙叔,他有个小型收割机,农忙时帮人收麦,每亩三块钱,没钱,给小麦也行。
一个星期后,文敏给家写信了——
娘,还有媳妇:
我在厦门一切都好。在著名景点南普陀寺旁边的山洞里,我与颍南老乡小韩合租了一间小房,约十五平,两张单人床,一张小饭桌,俩人住正好。价格不贵,一个月八百元,俩人平摊。正常十五平房间要一两千。说是山洞,其实是穿山公路两侧开凿的工具房之类的,有很多间,都是一些外地刚来打工的租住。来这里,每天擦皮鞋还真能挣到一百多。不要挂念。另寄五百元,请查收。
祝
家人平安
文敏
1996年6月16日
信的内容充满喜悦。
可能文魁母亲也不敢相信,在厦门挣钱,会这么容易。听文魁念的内容和文敏媳妇讲的一样,文敏母亲很是高兴,不住地说:“这回路子走对了。”往日的满脸愁云不见了。
两年后。
文敏在全村头一份盖起了三间红砖青瓦的房子。
这下,可羡慕坏了左邻右舍,纷纷前来“取经”。文敏人实,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把经历告诉了他们。
有的干脆要求跟他一块干,有的受到启发,去了深圳、珠海、汕头。这是全国最早开放的四个沿海城市。
后来听说,他们干得都很好。
第十章 文魁下岗打工 误撞老板偷情
1997年底,经过减员整顿的徽颍肉联厂,还是没能躲过破产的命运,文魁下岗了。
正愁间,徽颍市酱醋厂因主办会计贪污判刑,在全市公开招聘会计。文魁财会专业毕业,曾任徽颍肉联厂财务科副科长,业务过硬,政治合格,各项条件均符合招聘要求,应聘成功。
岗位似乎是专为文魁设定的,他干得得心应手。经过文魁大刀阔斧的改革和梳理,徽颍市酱醋厂财务状况混乱的情况,得到有效改善。该厂职工,也对新的财务掌门人报以厚望。
文魁工作失而复得,格外认真。不清楚的业务报账,总是找总经理核实情况。1998年5月的一天上午,大概是九点多钟,王文魁发现,业务科三十岁左右的美女业务员李海燕的报账单据似有涂改,且疑点重重,就去找总经理吴坤明侧面了解情况。
以往这个时间点,正是公司各部门正忙的时候,王文魁敲了两下总经理的门,听到总经理的应和声,也没多想便进去了。
这时发现,浓妆艳抹的李海燕,穿着裙子,慌慌张张地从总经理内屋跑出,脸上的妆也似乎有点花了。六十多岁的吴坤明衣装不整,呼吸急促,满脸大汗地从内屋走出。似乎刚才正在发生着其他事情。
退无可退。王文魁还是硬着头皮,汇报了他认为该汇报的事情。吴坤明心不在焉地听着汇报,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话,算是对王文魁的应承。
一切不言自明,总经理与李海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奸情。
再说李海燕,她在家是独苗,父亲曾办过私学,家境优渥,花钱大手大脚,有着男孩子般大大咧咧的性格。
在上高中时,她看上了同班帅哥刘金峰。刘金峰不仅长得帅,而且学习好,后来,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李海燕更是对他心心念念,死磨烂打地要做他女朋友。
赶上高中同学聚会,李海燕趁同学起哄把刘金峰灌得酩酊大醉,并宣称刘金峰是她男朋友,还在酒店开了房,行了男女之事。
后来,李海燕怀孕闹到了学校,刘金峰也因违反校规被开除。刘金峰心里窝火,只得以酒麻醉。李海燕的肚子大了,他们连结婚证也没打,就只好匆忙办理几桌酒席,算是婚礼。
李海燕因这事与自己的父母也闹得不快,经济上一时陷入困境,只好想到打工。刚好徽颍市酱醋厂此时正在招聘业务员,李海燕凭着几分姿色和三寸不烂之舌,应聘成功。
撞到了不该撞到的事,算他王文魁倒霉。他这才意识到,别看徽颍市酱醋厂厂子不大,水却很深。如果不换领导,肯定还有歪风。但据说,吴坤明根子很粗,在徽颍市一般人难以撼动。
王文魁再次下岗,只不过这次是不得已的主动。
第十一章 兄弟接手会所 生意出奇爆棚
文敏念着文魁的好,知道文魁下岗,找到文魁说:“二哥,下岗咱不怕,我现在有路子了。别人的忙都能帮,自家的事还用说吗?”
文魁心想:“文敏不会是让我跟他一起擦皮鞋吧,我可抹不开这个脸。”
文敏见文魁迟疑不语,就说:“哦,我可不是让你给人擦鞋。虽然凭劳力挣钱,也不丢人。但风里来雨里去的,你一会半会,肯定适应不了。咱是——”
他把身子向文魁凑了凑,用手遮住半个嘴,压低声音说:“咱干个大的。要不是你下岗,我一个人还真干不成。咱哥虽在家无事,但他身体不好,干不来。看来老天都在帮咱。”
文敏说得既神秘又兴奋。
文魁很是期待:“老三,别卖关子了。说吧,干啥?”
“歌舞厅!就是灯红酒绿的那种。大城市很流行。一到晚上,城里人跟充了电似的,兴奋得直蹦。”文敏语无伦次,用手胡乱比划了一通。
文魁说:“你瞅准了?”
“瞅准了,一定行。”文敏忙接过话茬,好像怕文魁的话掉地上摔碎了似的。
“那可得大投资,没有几万块钱,肯定干不成。哪来的钱呢?”文魁使劲往大里说。心想,这风险太大,弄不好,这经济上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文敏胸有成竹:“不要紧,资金的事,我来想办法。我手里现在有一两万块钱,我再向他们几个(指跟他一块擦鞋的)凑个十来万,这事就成了。咱搞餐饮娱乐休闲一条龙的。”
文敏的话,让文魁差点没惊掉下巴:“真是大手笔。三弟这两年在外长见识了,小看了,小看了。”
文敏说:“我也是在擦鞋过程中,与客人聊天知道的。他们都是有钱的大老板,眼光肯定好。不然,也成不了事呀。”
文魁忙说:“那倒也是。你物色到地点了吗?”
文敏说:“还真物色到了。就在厦门大学门口那条街上。正好,回来前路过那儿,看到门面上写有转让电话号码,我特地记了下来。”
文魁又问:“生意好,人家咋不干了呢?”
文敏说:“我打听了,俩老板以前是朋友,合伙干的生意,经济上闹了点矛盾。据说,谁收的钱装进了谁的腰包,都不愿掏出来。当然干不下去。咱是亲兄弟,肯定不会这样。你又是干会计的,账交给你记,我放心。”
说罢,哈哈大笑。好像已经赚了钱似地那么开心。
文魁还是有点担心:“投资太大了,咱又从来没干过这行。能行吗?”
慎重起见,文魁决定去厦门亲自考察一番。白天,跟文敏一道,先学着擦皮鞋;晚上,去歌舞厅,先观察一下歌舞厅的生意,再留意别人是咋干的。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考察,文魁心里有数了。他充分发挥自己的会计专长,初步估算了一下客流量和每单的消费金额,再刨去大致的成本,的确是有不错的收益。这回,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这哥俩说干就干。
文敏抓紧筹集资金,马不停蹄地亲自挨个上门去找他朋友。
一听说借钱干歌舞厅,朋友都有点迟疑,有着与文魁同样的担心,都说:“从来没干过这生意。能行吗?万一这钱打了水漂咋办?”
文敏告诉他们:“我又不是找你们入股,你怕啥?亏的钱我来认,总不能亏完吧?即便干不下去了,你们的钱,我砸锅卖铁也会还的。”
找东家求西家,经过半个多月的筹集,文敏总算凑齐了接手资金。
文魁很是佩服文敏的韧劲,瞅准的事,一定要干成。
接下来的第二件事,就是和歌舞厅老板谈判压价。
文敏虽然心里着急,但嘴上不急,他找到以前的老板:“我看你们想转让歌舞厅,我想尝试一下。不过,我感觉你们的转让价格标得太高了。是不是可以降一点?”文敏试着问。
老板一看有人想接手,马上来了精神。忙说:“进来谈谈。”
文敏也不着急,心想:“看来,他们也是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转让告示贴得也差不多有月余了。价格肯定可以压一压。”
于是,笑答:“闲着没事,吵着玩的(方言,指闹着玩的)。”
老板的兴致掉了一半,接着说:“我看你俩不像是闹着玩的,像是大老板。”他感觉像是有点自我安慰。
文敏向文魁暗暗递了一下眼色,传递着他们计策成功的信息。
来这儿之前,他们特地到美容店化了一下妆,第一次把头焗了油,带着墨镜,每人换了一套崭新的西装,打上当前最流行的粉色领带,脚蹬黑色皮鞋,乘车而去。这架势还真有点像大老板的味道。
谈判过程,就像是按照他们预设的“剧本”一样,顺理成章地走着。
以前的老板,为尽快脱手,没要转让费。装修费设备费,按七折折价。文魁和文敏心里有数,这个价是压到“骨头眼”的价格。不是散伙的生意,不可能这么便宜。
文敏接手后,会所优惠酬宾一个月,原价目六折优惠。并在厦门二台经济频道,以滚动字幕的形式,连播广告一个月。
广告效果明显。他们经营的“海天一色”休闲会所,生意火爆到让同行眼红——几乎是场场爆满,包间必须预订。周边几所大学的学生,一到举办活动,也来提前包场。
一时间,会所名声大振。《厦门商报》还作了《一个会所的华丽转身》的报道。先期投资,出乎意料地两个多月就收回了。
第十二章 会所出事 文敏领刑
天有不测风云。
1998年10月,正当文魁文敏哥俩盘算着如何扩大经营时,会所出事了。两名外国留学生,在包间偷偷吸毒。随后,不知何故大打出手,其中一人在包间内被活活打死,闹出了命案。
厦门110接到报警后,迅速赶到,立马查封了会所。勒令停业整顿一个月,问题查清后,才能重张开业。
考虑到国际影响,以及外国驻厦门领事馆的施压。此案,在厦门被挂上了重点督办案件,并作了顶格从重处罚:罚款十万元。这对文敏文魁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虽然他们不负主要责任,但存在着管理缺失。
兄弟俩没钱支付如此高额的罚款,只能领刑。文敏是法定代表人,被判一年零六个月,就地服刑。
会所被迫关门转让。经济上,他们再次回到了“解放前”。
出了这种事情,文敏文魁一直不敢告诉家里,怕家人承受不了这种意外的打击。凡是跟他们一起来厦门的亲朋好友,都过来安慰他哥俩。亲朋好友都说,这事纯属意外,谁能知道会出这档子事,是咱倒霉,摊上了,我们都替您跟家里瞒着。
哪里跌倒哪里爬。不干出个人样来,也无颜见“江东父老”呀。文魁寻思着东山再起。
一切安排妥当后,文魁找到了一家在厦门管理规范的洗脚房——阳光休闲会所,在那里学习脚部按摩。
老板人很好,曾是“海天一色”的常客,时不时到那儿招待客人,因为阳光休闲会所没有餐饮部。
一见是文魁,马上客气的说:“是哪股香风把您吹来了?王老板。”
文魁接过话茬:“哪里还有什么王老板,我是向您李老板来讨口饭吃的。”
说话间,李老板把文魁让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文魁说明来意后,李老板很是惋惜地说:“在厦门娱乐界,谁不知道海天一色的王老板?只是您倒霉,没办法。”
“我们确实有责任,管理不到位。”文魁叹了口气说。
李老板也就不再见外,立马安排会所内最顶尖的师傅带文魁,包吃住,首月就破例发给他三千元的工资。这在1998年低,相当于内地工人一年的工资。就这样,文魁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昏暗最难熬的日子。
有人帮咱,咱也要帮人。纯朴善良的文魁除按惯例,每月给妻子和母亲各寄三百元的生活费外,自己按月存上一千八百元。刨去零花钱,大概每月还剩三四百块钱。用这个钱,他资助了厦门同安农村的三个失学儿童。
半年后,不知啥原因,这件事被《厦门晚报》记者获悉,以题为《一个打工者的厦门情缘》作了报道。报道讲述了文魁文敏哥俩,到厦门两年来的经历和过往,感动了不少厦门市民。
当年,文魁被厦门市评为“最靓打工仔”,并获厦门市“荣誉市民”称号。后来,还被中央文明办和中央电视台,评为“1999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这是官方第一次对洗脚工的认可。
出事后的第一个农历年,文魁也没有回家,怕家里人问起文敏的事,就找个借口说,在厦门的生意忙,实在走不开。
第十三章 文敏出狱 回乡创业
2000年4月,文敏出狱,文魁文敏一起回到了老家安徽,离开了这个让他们既不舍又伤心的繁华都市。在徽颍市创办了第一家休闲中心——利民休闲会所。
6月16日,开业当天,地方媒体《徽颍晚报》作了题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最靓洗脚仔王文魁返乡创业》的报道。出乎意料,家乡媒体以这种方式,为他们做了一次免费广告。
在徽颍市,因为是首家,所以,生意出奇地好。
他们决定:招三十名学徒工,下岗职工优先,一个月的培训期,发三百元生活费,考核合格,即可上岗。在当时的徽颍市,三百元相当于在岗职工一个月的工资。正式上岗后,人均可挣六百元。
招工启事发布当天,应聘者就排起了长龙,全天应聘人数竟达到五百多人。尤其是徽颍肉联厂下岗的老同事,符合条件的,大部分都来报名了。
以此管理模式,他们又在徽颍商厦旁,开了一家集住宿餐饮于一体的快捷酒店。
这里虽不是市中心,也不靠车站。但徽颍商厦知名度高,是全国商业战线的一面旗帜,顾客辐射面广,在周边五十公里内有一定的影响力,有着“徽颍购物哪里去,徽颍商厦第一家”的美誉,可带来一定的客源。
他们以“服务贴心,办事用心,就餐放心”为宗旨,很快打响了知名度。加上两种业态的客源融合,很快形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商业效应。
文魁文敏回乡创业,既解决了徽颍市部分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繁荣了地方经济,也为地方财政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2001年,王文魁还被推举为徽颍市商会副主席,选为市人大代表。
第十四章 创业成功 市长点将
人怕出名猪怕壮。
2001年5月12日。正当王文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之时,徽颍市市长指派其秘书徐向东,找他谈话,让他托管濒临倒闭的徽颍市百货大楼。
徽颍市百货大楼,是市属国营企业,有着二百多名员工,在计划经济年代,是徽颍市的支柱企业,为商品流通和保障供应,做出过一定贡献。
徐向东,毕业于北京商业经贸大学,在徽颍肉联厂当过办公室主任,因文采出众,调到市政府当了市长秘书。
因为是老同事,所以,他开门见山地对王文魁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出任徽颍市百货大楼总经理。这可是市长亲自点的将。任务光荣,责任重大。”
王文魁一听这事,当时吓懵。诚惶诚恐地说:“我可不是这块料,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文魁担心自己不能堪此大任。因为他学的是财会专业,虽是经济类,也接触过管理,但对集团管理,确实是门外汉。
他心里没底,一脸为难。
徐秘书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谈话无果,马上换上另一种姿态:“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同你商量的。市政府在办公会上,已经讨论通过了,一致认为你是最佳人选。就怕你感到突然,所以,先让我跟你通个气。这已是破例了。一般的,政府任命人员,是不会提前告诉当事人的。”
王文魁推辞不掉,只能勉为其难地说:“那就试试吧。”
徐秘书立马面带微笑,打起官腔:“这就对了嘛,一般人就是想干,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呀。”
说罢,似带诡异地一笑:“我告辞了,复命去。任务总算完成啦!”
此时,王文魁感到胸口一阵憋闷,待在原地。
等他反应过来,抬眼向窗外看去,只见徐向东一脚油门,车子消失在车流中。
三天后。
徽颍市百货大楼会议室。
一场任命大会召开了。会议显得十分隆重,市委书记、副书记、市长、市委秘书、市商务局长、市经委、市人事局、市财政局、市劳动局等有关部门领导,悉数到场。市电视台、市广播电台、《徽颍日报》、《徽颍晚报》、《人民日报》徽颍记者站、新华社徽颍记者站等媒体,都派记者对此进行了报道。
会议结束,还未等王文魁对百货大楼的改革方案,进行深入思考,就有大批记者,整天围着他以各种形式进行采访。
王文魁更是没想到,他的工作和生活秩序被彻底打乱了。他不得不在门口贴上“工作时间谢绝采访”的告示。
这招来个别媒体的不满,对他进行了负面报道,说他人刚上任就飘了,给王文魁精神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整天感觉头痛得要爆炸,不得不住院治疗。
徽颍市政府有关领导了解情况后,通过权威媒体进行了澄清,媒体风波才算平息。
第十五章 压力过大文魁住院 妻子护士聊叙爱情
工作压力及媒体风波,使王文魁身心俱疲,他无法工作。
徽颍市政府领导十分着急和关心。一方面,为他安排了市内最好的医疗专家会诊治疗;另一方面,协调他妻子的工作安排,让她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文魁。
市政府办公室还专门给医院下了通知:文魁住院期间,谢绝媒体采访。百货大楼的工作请示与汇报,尽可能简明扼要,以《简报》形式汇报。
治疗期间,市政府给王文魁安排了单间病房和两名专职护士,一个负责打针送药,另一个负责生活起居。据说这是厅级干部才有的待遇。
休息时,她们不得打扰;白天醒来时,要陪他聊天。尽量以精神治疗为主,用药为辅。
没事时,文魁老婆李晓雪也会跟护士拉拉家常。
出于女人的好奇,护士跟李晓雪聊起了王文魁夫妻的恋爱经过——
“大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气质,干啥工作的?王总当年追你一定很费劲吧?”护士小陈,抛出了女人常聊的话题。
李晓雪也不回避:“教师。费啥劲呀?还不是两首诗骗的?”
护士小陈很好奇:“啥诗这么厉害?能把你这么漂亮又聪明的美女追到手?还挺浪漫的,说来听听。”
李晓雪笑答:“我人傻呗,单纯得很。不过,诗写得的确挺感人,也好记,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吗,那我更好奇了。可方便说来听听?”小陈追问。
“那有啥不方便的?方便,方便。”李晓雪接着说,“不怕你们笑话,我说给你们听听。”
李晓雪迟疑了一下,似乎对刚才说的话有点后悔了,又似乎是沉浸在回忆中。
“你们结婚大概也有十多年了吧?到现在还能记起来,那得听听。”小陈不无激将地说。
“我今天豁出去了,说给你们听听。哦,你们还没结婚吧?想学经验?”李晓雪同护士打趣道。
小陈羞红了脸,忙说:“就算是吧。”
李晓雪说:“我老公爱好文学,大学时,曾任校报编辑。那时,流行跳交谊舞,他跳我也跳,他没有舞伴,我也没有,他就试着想跟我跳,也不好意思说。于是,有一天,他塞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首打油诗,题目就叫《求舞伴》,内容是:
鹅鸟飞上天,
木目放心间。
大屋为牛建,
人尔站身边。
四句话的意思是:我想牵你。
我一看,噗嗤一笑,心想:这人有点意思。跳个舞,还绕了这么一大圈。
他看到我笑,更不知所措,慌忙低下了头。直到我大大方方地牵起他的手,他才缓解了尴尬。后来,我俩成了舞伴。”
“再后来呢?”护士接着问。
“没有后来了。”李晓雪故意吊她的胃口。
“说说你俩的进展。”护士急切地说。
“后来,他又写了一首诗。”李晓雪欲言又止。
“说来听听。”护士小陈向前凑了凑。
“真想听?”李晓雪顿了一下说。
“想听!想听!”护士小陈看来真急了,连说了两遍。
李晓雪说:“他写了一首名叫《春景》的诗。”
“写春景干啥呀,我说的是爱情诗。”护士纠正道。
“是爱情诗。”李晓雪接着说,“如果不是他当时有注释,我还真不一定看得懂。”
“咋写的?”护士接着问,大有打破砂锅纹(问)到底之势。
李晓雪说:“诗是这样写的——
余爱春天景,
菲李暖日红。
常晓人睹思,
喜雪美人归。”
小陈护士说:“完了?”
李晓雪耸了一下肩膀:“完了。”
小陈不解地对小张说:“听不出来是爱情诗呀?”
“我也没听出来。”护士小张附和道。
李晓雪说:“诗的明面含义是:一场春雪过后,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桃李芳菲,红艳喜人。看到这迷人的景色,不禁思绪万千。春天是爱的季节,与相爱的人此时相聚,更显得浪漫无比。这是一幅恋人踏雪相见春景图。”
喝了两口水,李晓雪意犹未尽,接着说:“这更是一首藏头诗,竖着看诗词,便是:余菲(通“非”)常喜爱李晓雪。”
小陈恍然大悟:“你叫李晓雪,他非常喜欢你。”
李晓雪点点头,一脸幸福。
“看不出来,你老公还真是诗人呢。”小张打趣道。
“是的,写诗是他的爱好,还曾获得过大奖呢。”李晓雪似乎很骄傲。
第十六章 文魁喜出院 同学聊往事
经过半个多月精心治疗,王文魁顺利出院。
出院时,护士小陈捧着一束鲜花,笑眯眯地说:“恭喜您,可以出院了。这是我们外科主任沈延长送的。”
“沈延长!”王文魁一脸惊讶,“他是我高中同学呀,他在这医院工作?咋不早说?”
护士小张接过话茬:“沈主任说,他早就想来看您了,他说,好像你们在中学时闹了点误会。都怪那时年轻,不懂事。现在想想都后悔,怕您至今不肯原谅,所以,就——”
“嗨,过去了,过去了。”王文魁立马接过话茬,“今晚,有劳你俩帮我约一下,咱在凤凰酒楼搓一顿。好让我表达一下谢意。你们辛苦啦!”
俩护士相视一笑:“说定啦?我们沾光了。”
“说定啦。你看我像是说笑吗?”王文魁肯定地说。
李晓雪立马安排了酒局,打趣说:“是该庆祝一下啦,我先生再不出院,就该捂霉了。”
酒席间,王文魁与沈延长开心地回忆起中学时难忘的瞬间。
沈延长似醉非醉地对王文魁说:“你咋看不上我妹呢?她一直喜欢你。”
李晓雪似乎更敏感,用腿轻轻地碰了王文魁一下:“是的,还有这事?说来听听,以前好像没听你说过。”
“有吗?我好像真记不得了。”王文魁努力回忆着。
真是春风不知落花意,只缘相识不相知。
“不会老年痴呆吧?这年龄不到呀。”李晓雪接着打趣。
“有这事,你再想想。不然,我咋不搭你腔呢?”沈延长满脸委屈,非常肯定。
“那你替我向沈延霞说声抱歉。”王文魁有点不好意思。
“想想咋补偿吧。”李晓雪还在打趣。
王文魁瞪了老婆一眼,李晓雪意识到有点过了,立马闭嘴。
等她反应过来,赶忙说:“都是误会,误会。”
场面一度尴尬。
说话间,沈延长在醉意中睡着了。看来,他今天真地喝醉了。
酒毕。王文魁让老婆李晓雪叫了一辆的士,委托护士把他送回家。好在护士小陈知道沈延长家地址。
赶上刚出院,王文魁只象征性地喝了点红酒,大脑还算清醒。他努力回忆着,与沈延长妹妹沈延霞有哪些交集让她误会。
在那个年代,农村学校男女生之间说话都少,更别说谈恋爱了。所以,王文魁从未对任何女生有过非分之想。
只记得有一次下大雪,因没鞋子蹚雪,他便住校,天气冷得吓人,身体卷在被窝,就像是掉进冰窟里。实在睡不着,一大早,就到教室自习了。
住在离学校大约二百米的同班女生沈延霞,那天挺奇怪,也一大早就进了教室。她没有立马自习,一直看着王文魁,看了大约十秒钟。
王文魁不知其何意,便低头看书了。
等王文魁再抬头时,只见前面黑板上出现了“你无情我无意”几个大大的粉笔字。虽然字迹娟秀,但王文魁仍感到十分刺眼。
没过几天,沈延霞便辍学了。再没相见。
“难道是,她对我——”王文魁胡乱猜想着,没有答案。
“不想了,反正事情早就过去了。”王文魁自我安慰,但心里还是感觉疙瘩了一阵子。
第十七章 文魁改革见效 “百大”起死回生
住院期间,王文魁始终没有忘记身上的责任。他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改革方案,一边回忆着改革前沿厦门的那些大老板们是如何管理企业的。
在厦门期间,王文魁有幸接触到许多大老板,也在厦门大学旁听过经管课,还参加过不同的企业家论坛。虽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但对企业管理也不是那么陌生。勤学好思的他,也算有一套“野路子”。
他相信事在人为,关键在人。
2001年7月8日。
王文魁出院,便立即投入了千头万绪的工作,主持召开了职工全员大会,宣布打破原有组织架构,按现代企业管理模式,重新组建新班子。不论资排辈,能者上庸者下。
这一决定,像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百大”职工中激起了无数涟漪。职工的情绪,更像煮沸的开水顿时翻腾。
经过层层选拔考核和专业评估,组建了新的领导班子。百货大楼的运转很快步入了正轨,员工们群情激昂,精气神十足,争先争优的气氛空前高涨。
年终结算,徽颍百货大楼扭亏为盈。
连年亏损的百货大楼起死回生后,许多以前不再给“百大”供货的商家,又“吃了回头草”。号称安徽最大的食品批发商“徽颍来福食品城”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主动提出与“百大”合作。
王文魁提出的合作条件是:“百大”可以租赁场地给你,但入场人员,必须是“百大”职工,工资你出,按“百大”新制定的工资标准,同步发放。按月,另收销售总额百分之五的运营管理费,进入“百大”经营的商品,必须是品牌商品,以保证新“百大”的美誉度。
经过半年运营,许多厂商,都以自己的产品能进入新的徽颍百货大楼为傲。它代表了一种对商品品质的认可。“百大”的金字招牌被擦得锃亮。
有了经济效益,“百大”员工的工资也蹭蹭地往上涨,年终奖在徽颍市也是最高的。以前哭着闹着设法调走的员工,都开始后悔了,这其中就包括市长秘书徐向东的妹妹徐向梅。
新华社次年初,记得是2002年1月6日,播发了《枯木又逢春——徽颍市百货大楼改革纪实》的长篇通讯。介绍了新“百大”的改革思路和措施,以及取得的成绩,并配发了题为《只有改革才有出路》的评论员文章,在全国引起了新一轮商业改革大讨论。
第十八章 一石激起千重浪 一花盛开万蝶忙
徽颍百货大楼的起死回生,不仅激活了徽颍市的商业市场,而且更给一部分下岗职工带来了新的生活曙光。
尤其是徽颍肉联厂下岗的原技术骨干,他们大部分都受过高等教育,更有食品专业的高级工程师。在当时,他们称得上是食品工业界的精英,脑子灵活,颇有想法。其中,汪正财、高光明、蒋福祥三位,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2003年,他们依托徽颍百货大楼这个市场信息窗口,了解到当前的食品消费走向,分别从三个方向,开辟了新的食品系列,深受消费者喜欢。不仅从下岗职工,华丽转身为企业老板,更是带动了三百多人就业。
汪正财建立了徽颍市正财食品有限公司,主打产品为:即食软包装方便肉食系列和新特酱菜系列产品。产品荣获了“省名优产品”称号,被徽颍市定为“放心食品”和“菜篮子”工程食品,在省内城市高端市场占有率名列前茅。
高光明建立了徽颍市光明罐头饮料有限公司,主打产品为:休闲饮品、即食小食品和果蔬罐头系列产品,在儿童消费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产品辐射到十几个省份。市场重点在农村,兼顾城市,价位以中低价为主,尤其受到偏远欠发达地区的农村朋友的喜爱。
蒋福祥建立了徽颍九维食品厂,主打产品为:饮食调味品、冷冻水饺和汤圆等。其中“九维”牌调味系列畅销全国各地,市场占有率超过百分之十,经济效益可观。
一年之间,三位下岗职工筹资办成了三个食品厂,且个个成功,算是奇迹。后来,这种现象被经济学家称为“蝴蝶效应”。这在当时极为罕见,一时传为佳话。
一石激起千重浪,一花盛开万蝶忙。
第十九章 徐向东工作调动 风云人走向堕落
市长秘书徐向东,是徽颍肉联厂走出的风云人物,论文韬武略,高过王文魁,更是在汪高蒋之上。看到过去不如自己的人,现在都发了财,他心里落差很大。于是,开始了寻财之路。
他发现,其实最大的财富,就是手中握有实权。干一把手,更有机会干预政府的各项招标。
2005年,赶上换届,徐向东向市政府提出了平调颍临县老家,任县政府一把手——颍临县县长的请求,理由是父母年迈,需要照顾,老人不愿离开老家。
他成功了,省委组织部批准了徐向东的请求。
一到任,他便跑企业,下基层,全县大大小小的乡镇他走访了一遍,更是树立了一个勤政为民的好干部形象。
县委县政府机关报《颍临报》,还派记者专门采写了《东风徐来,颍临至春——徐向东县长基层调研侧记》的长篇通讯。
全面了解到颍临县的基本情况后,他随即召开了大大小小的企业家座谈会不下十余场。谈改革,送思路,尤其是重点谈到,徽颍肉联厂下岗职工再创业的典型案例,给颍临县企业注入了新的活力,当年各企业改革初见成效,县财政收入也比上一年提高了近一倍。
信心大增的徐向东,想到了房地产。
此时,正值房地产市场的上升期,房地产利润相当可观。一旦开发成功,既可充盈财政,也可带动相关产业发展,还能带动大批人员就业,更能改善和提升城市形象,并能很好地破解棚户区改造的难题。
徐向东不愧是名牌大学经济专业的高材生,他早已算好了这笔只赚不赔的“买卖”。还亲自撰写了题为《颍临县棚户区居民住房的出路在哪里》的理论文章,发表在《颍临报》上。在文章中,他既分析了棚改的难度,又提到了居民观念应如何改变的问题,更重点分析了改造后给居民带来的好处——环境整洁美观了,居住舒适安全了,出行交通方便了,孩子入学更近了,购物就医快捷了,等等。
因为前期宣传到位,颍临县棚改进行得异常顺利,出现了号称拆迁史上的“颍临速度”,受到经济学家的高度关注。
大开大合的城市改造,引起了众多房企的高度关注。一些房企老板,为了抓住这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历史机遇,都纷纷通过各种关系,找徐向东要项目,争取分得一杯羹。他们使出了各种能想到的办法——送物、送钱、送女人。
徐向东,本身就有一个潜在的发家梦,当然没能躲过这些“甜蜜的陷阱”。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逐渐地,他的贪欲膨胀了。结果一发而不可收,彻底成了“糖衣炮弹”的重点靶子。
最终,他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踏上了一条无法逆转的道路。
第二十章 伸手终被捉 家庭遭变故
2007年,徐向东在狱中悔悟地说:“我对不起教我好好做人,淳朴善良的八十多岁的母亲,对不起妻儿和朋友,对不起乡邻,更对不起培养我多年的母校和党。伸手必被捉,这是千年不变的铁律。”
徐向东入狱那年,阳光开朗的儿子徐小东,正在著名的徽颍一中读高三。按平时在校排名,徐小东至少可以考进全国排名十位左右的高校。而且,他的目标高校就是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徐向东案发,对徐小东的打击很大。他由一个阳光上进、活泼开朗的学生,一下子变成个沉默寡言、黯然神伤的颓废少年。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甚至不敢面对社会。既怕踏进他虽熟悉却突感陌生的校园,又怕见到昔日的好友、同学和老师,更怕见到刚谈不久的女友。
有同学发现,在教室再无他人时,徐小东总是暗自垂泪,且也变得不愿与人交流了。
随着高考的临近,徐小东的焦虑感愈发强烈,他经常一个人抱着头发呆,一坐半天,不愿出门。
他最要好的朋友,外号叫“嗨皮猫”的同学,故意逗他开心,也无济于事。
就在高考前一个月,他终因抑郁住进了精神病院,直至高考过后,也未能出院。
徐向东的妻子,更是整天以泪洗面,体面的银行工作也干不下去了。
仅仅过了俩月时间,人们发现,她的体重至少下降了三十斤,本就弱小的身躯,变得更加弱不禁风。瀑布般垂肩的一头青丝,也变得银发绺绺;平时光滑紧致的面孔,也象被风吹皱的湖面,波纹涟涟。整个人憔悴得令人心疼。
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得知儿子犯事入狱后,便一病不起。三个月后,更是撒手人寰。
了解徐向东的人都知道,他自小家庭困难,聪明好学,是乡邻乡亲凑钱让他上的大学。他是本村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更是全村人的骄傲。
谁会想到,他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一人入狱,家毁人亡,全村蒙羞。
后来,徐向东案发始末,被编入《徽颍市反腐大事记》一书,以警示后人。
第二十一章 文魁高校充电 路上偶遇小东
徐向东的案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徽颍市的干部形象。
徽颍百货大楼也以此为契机,展开了一场“人生价值与意义”的大讨论。干部职工的思想受到了洗礼,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经过两年的发展壮大,徽颍百货大楼的实力和知名度迅速飙升,并培养和锻炼了一批商业管理人才,市场蛋糕越做越大。
市政府经过慎重研究后,决定指派王文魁,临时接管亏损严重的徽临县百货大楼和颍南县百货大楼。
王文魁虽然心中有数,但如此大规模的集团化运作,还是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接管工作安排妥当后,王文魁向市政府请示:必须到高校商科进行及时“充电”,以保证完成市政府交办的艰巨任务。
市政府考虑再三,给他联系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中国最好的商学院,让他进修EMBA(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因为这种学习,时间相对自由,且为短期的案例式教学,教授在线随时答疑,更适合他的情况。
在北京短期面授期间,王文魁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徐小东。因其父徐向东在徽颍肉联厂工作期间,他们经常见面,也是王文魁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一眼就认出他了。
忽地见到王文魁,徐小东先是一愣,然后叫了声:“王叔,您也在这儿?不会是来学习的吧?”
王文魁点了点头,说道:“是来学习的,人活到老就要学到老。”
接着,王文魁开导小东说:“人生哪能事事如意。有高潮,就会有低谷;有华章,也会有谢幕。只要努力拼搏,无愧于心,这辈子就值了。”
徐小东低头不语,似乎在沉思。
过了一会,他郑重地对王文魁说:“谢谢王叔,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有意义的一段话。我会谨记于心的。”
说罢,挥手离去,跑向教室。
王文魁不无感叹地说:“多好的孩子呀,可不能废喽。”
第二十二章 徐小东成才 张飞燕谢恩
一年后,徐向东的妻子张飞燕给王文魁打来电话:“听孩子说,他在北京见到您啦。他听了您的话后,精神振作了起来。学习比以前在高中还上心呢。结业考试,总排名第三。”
顿了一下,张飞燕接着说:“我也感觉,您说得很有道理。以前的事,不去想了,重要的是过好当下。”
“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王文魁心里很是安慰,不知说啥是好。
“放心吧,老弟,我会好起来的。谢谢您的开导。”张飞燕不无感慨地说。
再后来,徐向东的妻子张飞燕和儿子徐小东,在深圳开了一家“燕南飞”商超,生意红火。
接着,开了连锁超市。
几年后,资产千万。
张飞燕见到熟人就说,如果有机会见到王文魁,一定要当面谢恩。
第二十三章 文魁再次住院 同学亲自主刀
北京的二次学习之旅,虽短暂,但对王文魁帮助非常之大。集团运作,也因此更加正规顺畅,但操心的事仍然很多。
2010年入秋那天。王文魁感到心里一阵憋闷,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下,浑身上下大汗淋淋,两手抖得厉害,抓不住茶杯,站立不稳。
来不及呼叫“120”,秘书小陈旋即驱车送他去了医院,随行的小张拨打了市医院的急救电话,并电告了市政府。
一到医院,早已等候的急诊医生,就给王文魁进行了重点检查。以他们的经验,这是突发心梗,但并不十分严重。
检查结果,验证了他们最初的推断——心脏动脉血管堵塞百分之五十。
做支架置入手术。这是目前治疗心梗的最佳手段,主刀医生就是王文魁的高中同学、市医院知名心脑专家、外科主任沈延长。
经过消毒、麻醉和CT扫描定位后,手术正式开始。采用的是“手腕动脉微创植入法”。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紧张操作,支架顺利植入,手术取得圆满成功。
一周后,王文魁康复出院。
在医院,从护士口中得知,沈延长的手术技术,最近几年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他在世界顶级的医学期刊《柳叶刀(The Lancet)》和《JACC(Journal of the American College of Cardiology)》上,发表过3篇有关论文,已被提名为常务副院长。
出院后,亲朋好友,谁出现类似症状,王文魁也会推荐他们去徽颍市第一人民医院,找沈延长院长。
第二十四章 沈延长出事 王文魁探望
2012年“五一”放假期间,有同事告诉王文魁,他没有找到沈延长院长,听说被停职调查了。
王文魁从市纪委了解到,沈延长确实出事了:他因手术索要红包未果,延误了病人近两个小时的诊疗时间,造成了本不该发生的事件——病人心梗去世了。由此,给病人家属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也给医院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结果可想而知,沈延长因玩忽职守领刑——被判两年有期徒刑。
沈延长出事后,其家庭生活受到了极大影响。他结婚晚,四十多岁才要的孩子,老婆又没工作,平时在家照顾一对双胞胎子女,生活一时陷入了窘境。
王文魁去省第一监狱探望他时,他显得十分无奈。缓缓地对王文魁说:“我也是没办法,生活所迫。如果有一点其他办法,我也不至于走到这步田地。完了,一切都完了。”说罢,落下悔恨的泪水。
王文魁对沈延长说:“放心吧,老同学。我会想办法帮助你的,你家的生活开支,暂时我来帮助。”
“谢谢!谢谢!”沈延长千恩万谢地说,“我是个罪人,难得你还能瞧起我。”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在医院治疗期间,你不也帮助过我吗?”王文魁赶忙说,“不谢不谢。谁叫咱是老同学呢。”
说话间,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沈延霞也来探望哥哥了。原来,她一直在徽颍市做小买卖——摆地摊卖菜。
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虽依然很漂亮,但已没有了当年的英气。想不到当年校花级的人物,也被岁月雕刻得如此不堪,要不是在这个场合,即便走顶面,王文魁说啥也不可能想到是她。
沈延霞过得并不好,前几年就和丈夫离婚了。
丈夫是亳利县某社区卫生服务站的站长,在外边有了女人,没离婚时,就对她不冷不热的。
她受不了这种委屈,提出了离婚,一个人带着一双子女在徽颍市生活。好在子女都争气,先后都考上了大学,现在也都毕业工作了——儿子在亳利县国税局上班,女儿在亳利县第一人民医院上班。
自己一个人在徽颍市生活惯了,也不想回到那个令她伤心之地——亳利县古城集。
只是子女都还没有成家,始终是她的一条心事。
沈延霞说:“我同那个死鬼离婚后,生活挺好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王文魁这才知道,沈延霞离婚后一直单着。
不知咋的,他心里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愧疚。连忙说:“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十五章 王文魁帮忙 沈延霞上班
探监回来,王文魁的心,犹如被针刺了几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疼痛。
想到徐向东和沈延长,他们都因走了一步“臭棋”,形成“死局”。本来圆满幸福的家庭,被搞得破碎不堪。
沈延霞,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因遇人不淑,落到如此这般境地。
能帮的,咱还是要帮。王文魁决定,在不违背原则的基础上,拉沈延霞一把。可他也知道沈延霞是个要强之人,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
“让沈延长劝劝她。”文魁妻子提醒说。
又是一个探监日。
王文魁一大早就去了省一监,把妻子的想法告诉了沈延长,也趁机把他与沈延长妹妹之间是怎样产生的误会,告诉了他。
沈延长迟疑了一下:“好吧,我试试看。”他更知道妹妹的脾气,怕妹妹不肯接受文魁的帮助。
以往都是妹妹劝哥哥,这次居然是哥哥尝试着开导妹妹。沈延长告诉妹妹,是她误会了王文魁,那时他真地不懂爱情。
话题谈开后,妹妹沈延霞同意接受文魁的帮助。
沈延霞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给王文魁打来了电话。电话打到办公室,王文魁让她直接到总经理室找他。
刚好,徽颍百货大楼正缺少一个仓库管理员,而沈延霞一向仔细认真,字写得也好,肯定能胜任工作。
沈延霞刚到徽颍百货大楼,显得十分拘谨。
王文魁赶忙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她,让她缓解一下紧张情绪。接着,把上班时间、工作内容、工作职责以及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
沈延霞听得十分认真。
王文魁又让秘书小李找了一本员工手册交给她,告诉她公司所有的规章制度都在上面,有空好好看一下。
沈延霞是个聪明的女人,制度很快就记下了。王文魁安排她进行了入职体检。体检结果:一切合格。符合上班条件。人事部备案后,她正式入职。
同事们反映,沈延霞上班准时,工作认真,整天笑呵呵的,只要是“百大”员工,见谁都打招呼。
看来,她已经适应了“百大”的工作,心情也好多了。
一切都变得似乎好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儿子突然出事 延霞慌忙请假
不久后的一天,沈延霞突然给王文魁打电话:“我必须马上去深圳一趟,儿子在那边出事了。”说罢,电话就挂了。这算是向王文魁请假了。
王文魁因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也没多想,安排了另一个库管员临时接手了她的工作。
几天后,沈延霞回来。王文魁方知:原来沈延霞儿子谈的对象,因沈延霞家庭特殊——夫妻离异——一直没定婚,便去深圳开了一家发廊,说那儿挣钱比在亳利县容易些,等男朋友和她手里有了钱,就回老家县城买一套按揭住房,把婚事办了。
哪成想,沈延霞儿子趁调休去见女朋友,遭遇车祸去世。
真是天无百日晴,沈延霞如遭五雷轰顶。好在还有个女儿,在身边安慰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沈延霞,慢慢接受了现实。
她说:“这也许就是命吧。”
好在不久,喜事来了——她女儿结婚了。女婿是亳利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对女儿一直很好,她唯一的牵挂成家了,有人疼了。她心里也就踏实了。
话说沈延霞在家有个干儿子——郝成事。
这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娘,也没有其他亲人,是沈延霞看他可怜,把他留下像亲儿子一样养大。
现在,郝成事在广州天河市场做水产批发生意,也结了婚,妻子是大老板的女儿。郝成事给她家打过工,老板看他既勤快又懂事,很可人疼,正好也没儿子,就让他做了上门女婿。
郝成事现已成了千万富翁。
干儿子郝成事知道家里发生变故后,要把沈延霞接到广州。
沈延霞说:“我现在还年轻,到那儿也帮不上你啥忙。不能䞍吃等喝,要不,人就废了。反正我在徽颍百货大楼也有工作,生活没问题。”
郝成事劝说无果,便说:“那好吧,娘。只要您在家好好的,儿子就放心了。有啥事,别忘给儿子打电话。”
说罢,含泪而去。
第二十七章 延长刑满工作 延霞喜遇良人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是两年。
沈延长刑满。
释放那天,妻子张丽萍、妹妹沈延霞和同学王文魁,三人驱车把他接了回来。
出狱后的沈延长,虽然丢了在市医院的工作,但他的外科技术还是一流的。他被徽颍市一家私立医院,聘任为外科主任,日子过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挣的薪水甚至比以前在市医院还多。
日子重归平静后,沈延长更加珍惜这份工作,除晚上回家陪老婆孩子,白天都在医院。只要病人有需求,他随叫随到。
沈延长是个有心人。他根据病人不同的需求,发明了“脊椎支撑架”、“义肢防滑靴”,并申请了相关专利。
他对妻子说:“我现在终于活成了想象中的样子。绝不会再走老路了。”
他对未来生活充满了自信,也对曾经的过往充满了自责。
和王文魁谈起妹妹的生活,沈延长更是自责:“是我连累了她。听说这几年她一直在帮我,有空就往我家跑,送钱送物,还帮他嫂子教育孩子。我俩孩子长大了,她个人的事情耽误了。”
他说:“延霞跟前夫冯大庆离婚,我也有责任。大庆这人吧,哪儿都好,就是有点花心。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了。当初,见我妹妹漂亮,死缠烂打,三番五次找她。妹妹告诉他心中有人了,他说,只要不结婚,他就有追求的权力。后来,还多次找我从中说话。我看这孩子(土话,指这家伙)也怪痴情,就劝延霞嫁给了他。可谁知他是这样的人。后来,他又看上别的女人。这女人也是瞎了眼,两年后,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顿了一下,沈延长接着说:“不过,这女人可不是吃素的。闹离婚时,硬是让冯大庆赔她十万块钱的青春损失费。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不过,他还真赔了。如果不赔偿,女方就不离婚;不离婚,他就得坐大牢——第三个被他祸害的姑娘怀孕了。要告他强奸。后来,不知啥原因,孩子没保住,流产了。”
又想了一会,沈延长接着说:“说来也怪,冯大庆现在被这个老婆看得死死的,也不敢花心了。只是苦了延霞。但是,后来这俩,都没能给他添上一男半女。听说,是冯大庆的功能出现了问题,南里瞧北里看,也不见好。真是活该!”
见文魁不语,沈延长打开的“话匣子”关上了。
再说沈延霞,自哥哥出狱后,就很少再到他家了。一则因为哥嫂的俩孩子大了;二则因为哥哥一家人,现在其乐融融的,自己再去,反倒显得多余了。
虽说自己在徽颍百货大楼工作稳定,但一个人生活总归形单影只。白天上班还好,她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一到晚上,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就显得孤寂难熬。
是该考虑一下个人事情了,她突然有了成家的念头。
一个有过婚史,且遭过伤害的女人,再成家谈何容易。虽说以前也有人给她介绍过男友,但大多都是奔着美貌去的,一见面,除了会夸她长得美,并无其它话题,一看就是浅薄之人。
她不想再草率成亲,再找必须情投意合,年龄差个十岁八岁倒不是问题。
人事部刘大姐,是个热心人。自从知道沈延霞至今单着,就没少操心。她想到了表弟常敬良,现为徽颍市副市长,为人正直,丧偶多年,至今未娶。虽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有大学生,也有银行职员,但都是奔着他的官职去的,他一笑了之,均未成功。
沈延霞不一样,她追求的是心灵契合,并不看重其他。这一点,打动了常敬良。
经过几次接触,双方都很满意。
第二十八章 未婚夫病危 沈延霞苦陪
常敬良和沈延霞的爱情观难得的一致,更是两情相悦,一切进展得似乎都很顺利。
天有不测风云。
俩月后,就在俩人准备结婚时,常敬良例行体检,查出了肺部患有恶性肿瘤,是晚期,需住院治疗。
尽管找了全国最好的医院,但医生说,也只能保证三五个月的寿命。
如同五雷轰顶,沈延霞顿感十分无助,怨恨老天爷对她是如此不公,孬事都摊到她一人身上。
坚强的她也忍不住泪眼婆娑。
“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吗?”沈延霞暗自思忖,“也许这就是命。”
她甚至不敢再幻想爱情。
镇定了一下情绪,她决定陪常敬良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每天端茶倒水,精心呵护,让常敬良充分享受到人生该有的温暖和尊重。
弥留之际,常敬良依依不舍地对沈延霞说:“有你在,是我近来,享有的最美好时光。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沈延霞来说,她何尝不想有个家,何尝不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与自己共度白头。
她太渴望了,她甚至感觉是奢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仪的人,不曾想,马上又要阴阳两隔。
她的心颤栗着,抽泣地浑身抖动着,感觉像是掉进一个巨大的冰窟里。
然而,她仍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常敬良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只捂了一下,马上又松开,仿佛是怕闷坏了体弱的常敬良。她不知该说啥安慰的话。嘴唇抖动着,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抱头痛哭。身边的护士被感动得落泪。
五个月后,常敬良走了。
沈延霞是个重情义的人,常敬良走后,她再次陷入了一段痛苦时光。
第二十九章 两个善良女 一对苦命人
王文魁的妻子李晓雪是个善良的女人。知道沈延霞遭受如此打击后,经常前去探视。
她对沈延霞说:“妹子,不要太难过了,日子总得过下去。要是常敬良知道你现在这样一直难过,他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
沈延霞,是个知理的人。在李晓雪的陪伴和安慰下,逐渐走出了心里的阴影。她猜测这也许是上帝的安排,不是自己的,终归难挽留。
想通后的沈延霞对李晓雪说:“谢谢你,大姐。要不是你的开导,真不知我会变成啥样。放心吧,我会好好走下去的。”
李晓雪看到沈延霞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王文魁悬着的心,也一下落了地。
而此时,李晓雪告诉王文魁说,她感觉胸口有一种莫名的疼痛。
王文魁说:“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把你连累的。”
李晓雪说:“好像不是心里边的疼痛,倒像是胸口两侧。”
王文魁不敢大意,赶忙陪妻子到医院检查。
结果出来了:乳腺有问题——乳腺癌前期。
好在发现较早,还有治愈的可能,但不能保证百分之百。
王文魁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妻子李晓雪很听话,全力配合着医生的治疗。但各种方法用尽,可还是不见好转。
突然有一天,李晓雪两眼发黑,晕了过去,经医生全力抢救,才脱离危险。
醒来后的李晓雪,不无歉意地对王文魁说:“吓着了吧,我到那边走了一圈,又回来了。阎王爷说,咱俩的情缘还未断呢。”
王文魁苦笑着说:“医生说了,只要挺过这一关,就好了。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延霞接过话茬说:“是的,大姐。你人好,阎王爷是不会收你的。”
李晓雪气若游丝,缓缓地说:“我的病情,我知道,你们就不要瞒我了。”
停了一下,她接着说:“我说延霞妹妹,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文魁。”
她使尽全身全身力气似地,慢慢地把王文魁的手和沈延霞的手拉在了一起。此时,王文魁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水,喷涌而出。
李晓雪说:“别哭,文魁。我是说万一。”
停了好一会,她又对沈延霞说:“记住了,妹妹。不许反悔哦,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文魁。就算姐姐求你了。”
沈延霞使劲地点了下头。
马上又说:“不要啊,姐姐,不要!”
话音刚落,只感到李晓雪两手缓缓松开。她再也没有了气息。
第三十章 儿子劝父再婚 延霞亮明态度
李晓雪走后,王文魁很是悲痛,有好一阵子无法正常工作。眼前总时不时浮现妻子的身影,有时还梦见跟她说话,总是在梦中醒来。
真是:斯人已乘黄鹤去,惟有独烛空对月。早知人间有离散,缘何当初还聚首。
儿子王小刚见父亲这样,更加心痛。对他说:“爸,我在上海工作,不能总在您身边。您这种状态,我哪能放心呢?我看沈阿姨真的挺好,您就在一起吧。”
“既然孩子也这么说了,趁孩子在家,咱把证扯了吧。不然,别人又该说咱闲话了。”沈延霞不知哪来的勇气,把话挑明了。
王文魁不语,若有所思。
李晓雪走后半年多后,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王文魁才与沈延霞结了婚。他忘不了朝夕相处的妻子,更有一种割舍不了的,无法说放下就放下的感情。
生活总要回归正常,沈延霞尽力开导着王文魁,如同以前李晓雪开导她一样。李晓雪用笑脸感染者王文魁,希望他早日走出丧妻阴影。
她经常对王文魁说:“我们的苦日子都过尽了,接下来净剩好日子了。”
其实,王文魁也知道她是把以前的苦,都埋在了心底。
在她的感染下,王文魁逐渐走出了痛失爱妻的阴影,心里宽慰了许多。
不知啥时起,文魁儿子开始叫沈延霞妈了。他对沈延霞说:“妈,您是咱家的太阳,爸的心里终于被您照亮了。”
沈延霞笑答:“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
“本来就是嘛。要不是您,我真不知爸啥时候能缓过劲呢。”
沈延霞瞟了王文魁一下,向其儿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提过往。
儿子王小刚马上意识到话题的敏感性,立马转移了话题:“爸,我看您最近气色好多了。是不是工作上有妈做参谋,您可以偷懒了?”
王小刚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王文魁最热爱的工作上。
沈延霞谦虚地说:“哪有?你爸他自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看到她母子俩一唱一和,像演双簧似地,王文魁开心地笑了。
这种场面,是王文魁再婚前不敢想象的,他打心底里高兴。
看王文魁有了笑色,沈延霞不忘打趣:“咋样,谈到工作,你爸准开心。马上要倒闭的百货大楼,都被你爸撑起来了。多少人都说,你爸是百货大楼的救星呢。”
沈延霞不忘给王文魁戴高帽。
王文魁说:“救星谈不上,功劳也会有那么一点。”
“骄傲了不是?”沈延霞接着打趣。
“啊,反正都是你的理了。”王文魁接不上话茬,堵了沈延霞一句。
“哪有?玩笑话嘛。”沈延霞笑答。
“工作当然重要,但更要注意身体了。”儿子小刚提醒道,“您现在都五十挂零了,不比当年了。”
“知道,知道。我会注意的。”王文魁忙说,是怕儿子担心他的身体。
“您知道就好。可不能再给妈添麻烦了。”儿子补充道。
王文魁理解儿子的心情,点头称是。
幸福的时光,总显得那么短暂,儿子又要回上海了。
送儿子时,沈延霞不忘嘱咐:“到家就来电话,别让你爸担心。让小孙子也跟你爸说几句话,你爸想他了。”
“好嘞,妈。您回吧。”
儿子的真诚让她感动,沈延霞落下高兴的泪水。
第三十一章 好事接踵而至 延霞喜得外孙
“有儿子真好!”沈延霞一语双关。
王文魁知道她又想儿子了。
儿子去世后,沈延霞有时在梦中都喊着儿子的名字。
“有女儿更好。都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王文魁尽量把话题岔开。
说话间,沈延霞女婿打来电话:“妈,莲花要生了。您能不能过来帮几天忙呀?”
“能,能。我马上过去。”沈延霞爽快地答应了女婿的请求。
“好,好。到县医院给我打电话,我下楼接您。”说罢,女婿挂断了电话。
“莲花要生了!我要当姥姥了!”沈延霞满脸兴奋,自言自语地说道。
答应了女婿的请求,沈延霞又犯难了。转头对王文魁说:“我得向你请个假,你看,这事赶上了。莲花婆婆不在了,不然也轮不到咱去照顾呀。”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哪有不帮的道理。王文魁看出了她的为难,就说:“去吧,放心吧。工作上的事,我再协调;生活上,我会将就的。”
“好吧。过几天,等那边安顿好了,我就回来。”沈延霞接着说。
“叫司机小李送你吧?正好他今天调休,应该没啥事。”王文魁高兴地对妻子说。
“这个点,应该正吃早饭,要么,在睡懒觉。”沈延霞接过话茬。
“不会的,小李是转业军人,生活规律得很。他已经吃过了。”王文魁抬腕看了下表,肯定地说。
电话接通后,小李说他刚下楼,正准备遛弯呢。王文魁说:“那你就到亳利县蹓跶一下吧,你嫂子有点事。”
“好,好。我这就过去。”小李满口答应。
五分钟后,小李把车开到了楼下。王文魁也想趁机表达一下心意,就与妻子一同去了亳利县。
刚进医院大门,迎面碰到莲花丈夫往外走,说要给孩子买小包被,以前不懂,没准备这个。
沈延霞说:“不用了,我早给你们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娘俩说说笑笑就进了产房。
刚到产房门口,就见一个护士笑着对沈延霞女婿说:“恭喜啊,你老婆顺产,生了个儿子。你也太会赶点了,偏偏这会你不在。”
沈延霞女婿说:“不好意思,我出去买东西了。”
护士说:“那一定是买喜糖去了。拿来吧。”
沈延霞女婿一脸尴尬。他哪能想得这么周全,还真没准备喜糖。
莲花接下话茬:“小张,喜糖我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咱俩的办公室里。拿去散给同事吧。”
莲花也在妇产科工作,平时与小张关系很好。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啦。”小张满脸高兴。
“红包我就不要了。”小张接着开玩笑。
“这小子,还想向她张姨要见面礼呢。”莲花指了一下刚出生的儿子,跟护士打起了哈哈。
“准备了,准备了!”小张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就手塞给了莲花儿子。
“谢谢张姨。”莲花用手轻轻晃了一下儿子。
“哇——哇——”小孩连哭了两声,像是听懂了妈妈的话。
满屋人哈哈大笑,纷纷议论:真是神了,这么丁点都能递话,长大还了得。沈延霞和女婿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第三十二章 文魁喜吃酒 秘书急来电
说话间到了中午,沈延霞女婿郑世成安排岳母一行到饭店吃饭。王文魁和妻子沈延霞都开心地破例喝了一些红酒。
突然,王文魁的手机响了,是秘书小陈打来的。声音急促:“王总,大楼失火了。”
“抓紧报警。组织救火。撤离人员。”王文魁接连下了三道命令。
“已经报警了。正在救火。”电话那头小陈带着哭腔。
“楼内无关人员,必须立即全部撤离。各楼层负责人,清点员工,地毯式驱离顾客——包括卫生间,尤其是电梯中的人员。电梯停运,以防万一。重点关注老人、儿童、孕妇、残疾人,按预案有序撤离,防止踩踏事件发生。”王文魁语气急促地下达着命。
与此同时,司机小李早已发动了车辆。
来不及告辞,王文魁钻进车里,飞驰而去。
手机在线,保持联系。
此时,王文魁的脑海,飞速闪动着百货大楼的每一帧画面。试图搜索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空调机房,不可能,那里上周刚刚进行了安全检修;变压器,不可能,那是才换的增大负载的变压器,留有一定的负荷余量;大型广告屏,不可能,那是LED节能屏,电流负荷极小;餐饮部,不可能,那里也是按环保局和消防大队要求,刚换的无明火式灶台;只有一种可能——顾客抽烟所致。
可能的起火源——重点在服装区。那里是化纤易燃区。
想到这里,王文魁向消防指挥员提出了自己的判断。
“服装区!服装区!”电话那头,传来了消防指挥员下达命令的声音。
正常一个小时的路程,仅用半个多小时,王文魁就来到了徽颍百货大楼。
因起火点判断准确,火势已得到有效控制,正在清理现场。
据初步判断,现场无人伤亡,具体财产损失,正在有序清点中。
消防大队给出的初步结论:员工培训基本到位,消防意识较强,组织较为有序。不足之处在于,细节管理还存在一定问题,禁烟标识不明显,顾客劝导方面有待加强。
第三十三章 总结失火教训 加强职能部门
徽颍百货大楼失火,给王文魁敲响了警钟,他认识到,在管理上,哪怕出现一点小小的失误,都可能酿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他向市政府提出了请求处理的报告。
市政府很快给出了处理意见:鉴于王文魁同志平时的工作表现,以及考虑到社会影响,给予其口头警告一次,暂不记入人事档案。
王文魁知道,这是市政府对他的信任和鞭策,他必须更加努力工作。
痛定思痛。根据市消防大队的建议和市委市政府的指示,为加强消防安全管理,补齐安全短板,消除更大的安全隐患,必须立即成立消防安全科,负责整个百货大楼的消防安全。
经百货大楼全委会研究决定,即日起筹建消防安全科。做到三个保障——即人员保障,资金保障和制度保障。
人员保障上,在原有保卫科的基础上,成立新的安保科,下设经济保卫组和安全生产组。经济保卫组,负责百货大楼的安全护卫、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和户口管理工作,对接所属公安派出所;安全生产组,负责安全生产的教育培训、安全隐患巡查、消防演练和消防应急工作,对接市消防支队。
资金保障上,财务做好预算,每年提取不少于十万元的专项资金,用于人员培训、必要的消防设备和应急工具购置与更新。做到需有所用,用之能行。
制度保障上,建立健全全员安全管理制度。做到:有警必报,有隐必排,包干到人;工作要有记录,排隐要有结果;发现问题要及时处理,不得推诿拖延;点位要清晰,不得脱岗、串岗、漏岗。
思想认识上,要时刻紧绷安全生产这根弦,不能有丝毫的麻痹松懈。
决定的事,立马干。
首先,搭建班子,招兵买马。计划招录十名消防安全员,转业军人优先,尤其是武警消防退伍兵,入职即定副科长,根据表现,一年后可享受科长待遇,正式合同工,缴纳五险一金。
一时间,应聘者挤破了门。
王文魁侄子王世东,当过武警兵,去年刚转业,现在其三叔开办的休闲会所当保安。听说大楼招人也跑来凑热闹。
一见面:“二叔,你看我行吗?”
王文魁说:“你不是在你三叔那里干得好好的嘛,干嘛来这里?”
“他那是民营企业,暂时也没交五险一金。咱这条件好,所以我想——”侄子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也不能保证你被录用。因为要业务考核,按程序走,不分亲疏。”王文魁回复。
“能不能透点考核内容?”侄子央求道。
“那不行!”王文魁果断拒绝。
侄子知道王文魁的脾气,不再提这茬。
考核那天。
为避免作弊,徽颍百货大楼邀请了市消防支队来自外地的三名业务骨干,作为考核官,并按抽号顺序进行考核。
考核内容分三项:
一、体能考核——爬楼梯,爬完规定楼梯,用时最短者,为优胜。
二、业务答题考核——消防常识问答,按答题正确率和用时长短记分。正确率分值占百分之八十,时间分值占百分之二十,综合分最高者优胜。
三、案情分析题。案情分析正确,施救措施得当者优胜。
三项综合分数,从高到低按排名录用。替补人员为二人,公示期为三天。
经过紧张激烈的比赛,当天下午,比赛结束后一小时,结果出来了——王世东排名第十一位,分数落后第十名零点五分,仅差一名,落选。
王世东很是不解,埋怨到:“打声招呼肯定能过。提前透点题也能过。可偏偏就——”
王文魁安慰到:“还有机会。”
“还有啥机会?都公布结果了。”侄子世东嘟囔着扭头走了。
为这事,谈好的女朋友杨花提出了分手,硬说王世东死心眼,连自己的亲叔都搞不定,以后还能干啥大事。
王文魁也十分内疚,不知该说啥好。
第五天,也就是录用消防安全报到的日子,事情有了转机,其中第八名接到通知:他已被徽颍市公安刑警支队录用为公务员,不来报到了。
第六天,王世东顺利入职。
第三十四章 世东入职大楼 文敏怪罪文魁
世东本来是给文敏帮忙,在利民休闲会所干保安兼任一楼大堂经理。平时吃住在会所,让文敏很是省心。
猛地一离开,文敏一会半会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
知道侄子世东到徽颍百货大楼入职后,给王文魁打来电话:“二哥,你咋把世东弄你那儿了?我这正缺人帮忙呢。”
王文魁说:“三弟呀,这可不是我弄的,是他自己跑来的,他说这边条件比你那边好些,有五险一金,是正式工。”
“那你也该告诉我一声呀。我也得提前招人不是?”文敏埋怨道。
“真是两头不落好。”王文魁心里嘀咕,“做人真的挺难!”
“你知道为这事,世东女朋友杨花跟他分手吗?”王文魁提醒三弟文敏。
“我也是昨天刚知道,你弟妹跟我说的。杨花这孩子也是,平时看着挺好的,这点事咋就——”王文敏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也好,总比结了婚再离强点。就让世东在你那干吧,有个正式工,名声好听点。”
哥俩的误会,很快解除。
第三十五章 杨花堕落 世东结婚
再说杨花,其实是王文魁堂侄的小孩姨,有点拐弯亲。以前给文魁堂侄带过小孩,也见过世东,当时世东当兵回来探亲,见世东长得挺帅,就委托文魁堂侄介绍他们认识,后来谈起了对象。
不知咋地,他们最近好像不咋联系了。感情上的事,更没人说得清,断没断不得而知。
只知道,最近两年杨花去杭州打工了,没事时,经常去歌舞厅跳舞。听说有两个开舞厅的男人对她挺好,好像在追求她,只是杨花父母不同意,认为那不是啥正经职业,也不是啥正经人。这事也就一直拖着。
正好世东退伍了,杨花父母也就催着他们筹办婚事。不曾想因大楼招录之事,杨花提出了分手。
分就分,世东是个要强的人。到大楼上班后,他事事争先,工作认真。也许是怕给文魁丢面子,也许是感到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年终时,因工作出色,王世东被评为“先进个人”,也因此晋升为消防安全科副科长。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听说此事的杨花,却又回来找世东了。她想跟世东和好,说当时因为太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很后悔。
王世东也挺重感情,原来说分手,也只是气话,几年的感情哪能说断就断。世东相信缘分,心想我们可能真的有缘,破镜重圆岂不更好。
世东还是把杨花想简单了,她在社会上折腾一番后,其实更看重钱了。
就在王世东犹豫不决时,杨花在杭州的两个“男朋友”,发现她消失不见了,就根据他们平时谈话中隐约提供的线索,找了过来,一顿吵闹。
真相大白后,两个“男朋友”悻悻而去。
结局可想而知,物是人非后的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再后来,杨花在电子厂的工作也不干了,当起了专职舞女,整日花天酒地,至今无人敢娶。
世东听说此事,一方面替杨花惋惜,一方面庆幸自己最终没有和她走在一起。
2018年正月初六。
整个徽颍百货大楼张灯结彩,鼓乐喧天。这天正是世东和他相爱的同事郝丽丽结婚的日子,也是徽颍百货大楼为员工举办集体婚礼的日子。
人们都沉浸在新年和婚礼的喜庆之中。
突然,电视新闻中播出一则新闻——杭州某歌舞厅一歌女杨某,因饮酒过度死亡,经警方调查,此人系亳利县人。
虽然画面模糊,但熟悉的人一看便知,那是杨花。
婚礼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尾声
“淝河湾,淝河湾,淝河弯弯十八滩,五百里路水不息,千百年来人繁衍……”淝河湾里不时传来打鱼人的歌声。
春天来了,淝河的水,已经解冻,哗哗地向下游流着,似乎叙说着淝河人家生生不息的故事。
淝河湾里,隐隐约约飘来了充满喜庆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