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比以往几年都要寒冷的多。
昨夜,一场大雪倏忽而至,短短一夜,地面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银装素裹,玉树琼枝,整个世界都被银白覆盖,像童话世界般晶莹剔透,用岑参笔下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来形容最合适不过。雪在缓慢的消融,温度却在飞快的下降,然后雪消融的更慢了。
晨起,刚出门,股股的冷风拂过面庞,如同细细密密的针扎一样,风扬起屋顶的雪末,在空中轻盈而又急速的跳跃,无所畏惧的俯冲下来,又视死如归般的钻进我的衣领口,冰的我直缩脖子,连忙紧了紧领口,狼狈的逃回了屋中。
即使外面寒风侵肌,屋里也依旧温暖如春,母亲正在忙活着午饭,父亲坐在火炉旁,一边翻烤着红薯,一边啪塔啪塔的抽着旱烟,淡淡的青蓝色四处飘散,宁静、祥和。
“我们什么时候去我舅家?”这时我急切的问道——父亲前几天就提起过有事要去舅舅家。
“下午四五点时就走,这会儿雪没融化,傍晚时雪水又会结成冰,不安全,四点多就能走了”
“话说回来,你这小子这次怎么这么着急去你舅家?以往可是叫你去你都不去的”父亲疑惑的问到。
“还不是因为他舅前两天买了一台电脑”母亲一语道破天机。
我讪讪的笑了笑。
“那我们开车去?”
“昨天你哥去省城了,车不在”
“那怎么去?”
“骑摩托车吧,这里离你舅家也不算太远”
“那好吧”对话至此,只得草草结束。
吃过午饭后,在煎熬了四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要出发了。
镜子里的我包裹里严严实实的,帽子、围巾,护膝,一应俱全,父亲穿着一件大衣和一条皮裤,父亲吃力的推着那辆笨重的墨绿色摩托车,喊了我,我拖着臃肿的身体小跑到车前,一腿跨过,坐在了父亲的后面,我身体后倾双手抓在尾灯上的抓柄上。一股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熟悉,温暖——这辆摩托车比我小两岁,今年我十八岁。
果然如父亲所言,路上的雪已经消融了大半,温度也变得愈发的低,五点多,太阳也开始收起他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惧怕冷似的,躲进了棉胎一样的厚的云层,寒风从空旷的公路上刮过,在干枯了的玉米杆中乱窜,猖獗的发出簌簌的声响。
冷风似乎无孔不入,我清晰的感觉到它在我的胸膛和脊背之间游离,一丝一丝的抽离着我的体温,使得我格外的清醒。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父亲,父亲在前面为我挡着寒风,我穿的这么厚都感到冷,而父亲穿的那么单薄……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将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缓缓环过父亲的腰间,轻轻的抱住了父亲,一刹那,我明显的感觉到父亲绷紧了身子,想一把旧劲的弓,一时间我也没有了其他动作,就这样僵硬的搂着父亲。
寒冷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在一寸一寸的切割我与父亲之间那狭仄的温暖。
渐渐的,我感觉父亲放松了许多,于是紧紧的抱住了父亲,驱走了那狡猾的寒冷,当我的双手抱紧父亲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父亲瘦的像根干柴棒!父亲竟是如此的瘦削!因为,我居然摸到了父亲的肋骨!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父亲在我的认识中一直是健壮的、伟岸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我迷失方向时的灯塔,是一个真正的西北汉子!我真的不敢相信,但我又不得不去相信,这是真的。
斑驳的岁月里,时间带给我唯一的安慰,就是能够幸福的成长,无忧无虑,可是,这份安慰是有重量的。
小时候,父亲每到哪儿都会骑着这辆摩托车,捎着我,我坐在父亲的前面,感受着父亲宽厚的怀抱和沉浑的鼻息,父亲总爱用他那粗硬的胡茬在我的脖子和耳朵上摩擦,我总是嫌怨的躲闪着,像河豚一样鼓着腮帮子喊到“哎呀呀,好痒呀,痒死了……”父亲也不再用胡茬扎我了,而是用手宠溺的摸着我的头,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爽朗地笑着……
时间真的很公平,它让我的羽翼日渐丰满,也让你变得瘦骨嶙峋,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我的脸贴着父亲的后背,眼前的树木一棵棵的倒退,风在耳边轻轻的哽咽。父亲这时略微放缓了车速,转过头问我“冷不冷?”我没动,只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不冷,一点都不冷。”我的脸颊似乎有一抹温热滑过。
真的,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冷,它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