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佃水的头像

张佃水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2/01
分享

故乡的年味儿


                                                       故乡的年味儿

                                                           走亲戚


进入冬季,大雪一场接一场的飘满河汊、融入小麦地。绿油油的麦苗刚刚有一匝来高,长势喜人。父亲查看完麦地,披着满身雪花踏进屋,和母亲商量着,马上进腊月了,又该看看亲戚了。

记得小时候,我家亲戚挺多的。除了几个住得不远的姨奶奶、姑奶奶家,还有姥姥家、嫁得远点的甚至还有住在县城的五个姑姑家。更有很多说不上来什么关系的亲戚。

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他们单独住一小院儿。每逢年前,各地的亲戚朋友都提几盒点心或自家炸的油果子,陆续到爷爷家探亲。那时五姑还没有出嫁。亲戚一到,五姑忙着端茶倒水招待客人,母亲和婶子开始生火做饭。

除了炒半只自家养的鸡做成的辣子鸡块,再有早早赶集买下的待客的猪肉,加上鸡蛋、土豆等素菜,一般做六至八个菜就够了。其实算算真的划不来。客人带来几包点心,少的四包,多的八包,一包一斤的点心总共花不了几个钱,来了好酒好烟招待着,客人走时,若爷爷喝得高兴,还送人家几斤粉条带回家。

但乡村的亲戚就讲究来来往往是个热闹。一年到头见不着面,乘着年节走动走动,想说的亲热话,想办的一些事,随带见面吃顿饭都解决了。人家能来看亲戚总是讲面子,谁不好面子,街坊邻居也有个攀比。谁家过年连一家亲戚都不来,那这家男主人面上就不好看,见外人都溜着走。

爷爷高兴,每年都有那么多亲戚来看望他,可苦的是我家和叔叔家。亲戚来了,那就需要回亲,爷爷家不回亲,这事天经地义就轮到他俩已单过的儿家了。为公平起见,爷爷先把所有要回看的亲戚分一分,我家分多少家,叔叔家分多少家,穷富亲戚(富亲戚都争着去)要分开走,免得一家吃亏。

我家走亲戚一般都是父亲去。有时父亲和叔叔搭伙去,但去的不是一家,只是邻村的,回家的时候再一起回。路上哥俩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家门口了。母亲也走亲戚,我喜欢跟着母亲。母亲常去的都是姑奶奶、姨奶奶家,她们家普遍都住的与我家挺近。我放暑假的时候,也经常缠着母亲带我去九山庄的三姑奶奶家玩。

三姑奶奶家孩子多,光表叔就有六个,还有三个表姑。那年月家家都像比赛似地生孩子,虽然生活贫穷,但孩子们也都一个个长得满好的。那像现在,养一个孩子都累得够呛。所以走亲戚我最喜欢去三姑奶奶家,总觉得她和蔼可亲,而且五叔六叔年龄和我差不多,每次去都能玩疯了。还有姑奶奶很疼我,常将藏着的一些糖果点心拿给我吃。

如今人情淡泊,故乡也渐行渐远,年根里走亲戚的热闹场景早已不再。记忆里只有儿时故乡亲人的音容笑貌,还宛如昨日重现。


                                                   杀 年 猪


进了腊月门,村里各家各户都要早早地备年货了。那时农村生活贫困,一年到头几乎吃不到几次肉菜,小伙伴们谁不盼着年早点来到,有那么多好吃的可随意吃。

杀年猪当然是最重头的开年大戏啦!村里一般家庭都会在年后开春集市上,买下一两头小猪崽,在猪圈里一直养到年根儿,杀一头肥猪过好年是家乡那一带的春节习俗。在儿时的家乡,会杀猪的人没几个。一般都是由走街串巷的阉猪匠担任。

阉猪匠见多识广,长得五大三粗,腰里经常别着一套阉猪狗的黑乎乎工具。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很是威风。小孩都怕他们,也不敢走近了看到底是些啥玩意儿。

浓雾还未散尽的清晨,只要听到大嗓门的猪的嚎叫声,还在睡梦中的小伙伴们便蠢蠢欲动了,催着母亲抓紧做点饭吃,好赶去杀猪的人家看热闹。

等赶到杀猪的人家,被滚烫热水浇过、用专门刮猪毛工具刮过的白白胖胖的猪,已静静地卧躺在吃饭用的四四方方的木案板桌上,身上还冒着丝丝热气。阉猪匠也已坐在主家的大方椅上,抽着大烟锅歇歇再干活。

小伙伴们围着木案板,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家猪比三婶家杀的猪大多了,比二大娘家的也大,尾巴也长。不知猪水泡(膀胱)大不大,吹满了气踢着更好玩。

阉猪匠抽罢一袋烟,起身拿来他带来的窄窄的、长长的开膛刀,在磨刀石上蹭几下,招呼已经四散开来的小不点儿,一两人抓牢一条猪腿使劲往外掰,阉猪匠拿刀从猪的屁股开始,沿肚皮慢慢向上划过,猪便被开了膛了。

有的掰猪腿的小伙伴吓得转过头不敢看,不承想开了膛的猪一散,还使着劲的他们仰面朝天摔个屁墩,引得围观的大人及同伴们哄堂大笑。我们跟着阉猪匠忙活半天,就想得到那个吹满气,就能当足球(那时谁也没见过足球长得啥模样)在街头或雪地里踢着玩的猪水泡。

当然,一般人也吹不起来那个皮挺厚的水泡,只有阉猪匠可以,吹得当玩一样。


                                                             赶 年 集 


那时的春节一般都是在大雪笼罩大地之后姗姗来迟的。小小的村庄几百户人家,房屋依山势而建,一半在山脚,一半在平地。仅有几条短短的土石路,延伸到各家各户的门槛。

小时候的孩子们真多啊。一进腊月门,几条小街上便充满了小伙伴们的欢笑声、打闹声,各种鞭炮也响亮起来。

腊月前最高兴的事,就是跟着父亲去赶集。早早地起床,穿上棉袄棉裤,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紧紧夹在父亲的棉袄兜里,自行车在铺满泥雪的乡路上一滑一抖地向村南的三山村大集驶去。

料峭寒冷的清晨集市上已经人山人海。各色红红火火的年货摊沿村街两旁一路排开,一眼望不到头。父亲找街头的空闲地锁好自行车,带着我先去吃早饭。

集市上的早餐花样不算多。一般摊主摆个热油锅炸油条、油饼,边上放两口几乎和我一般高、粗粗的装在特装棉套里的大陶缸,玉米结编成的缸盖斜盖在缸口,缸里稠稠的糊粥向外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一海碗热热的糊粥就着二三根油条下肚,浑身那个舒服劲别提啦!连手心里都沁出了汗。

年头里的集市上,鞭炮爆竹摊那头是最热闹红火的。满地全是炸完的大红大红的鞭炮纸屑,带着浓浓的呛人的火药味。

五彩缤纷的烟花那时还没有。但各种炸炮、钻天猴、地老鼠、摔炮、滴滴斤等应有尽有;一盘盘、一挂挂一万响、五千响、二千响不等的“大地红”鞭炮,是最惹人眼的。大人别的可不买,“大地红”鞭炮是必须要买几挂带回家的。

我央求着父亲买了好几种爆竹,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贴春联


来到大年腊月三十,故乡过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喜欢串街的小伙伴们穿着新做的棉衣走出家门,兜里装满各种鞭炮,开始到处找人比试谁的鞭炮炸得更响,谁的窜天猴飞得最高。鞭炮声在小村上空此起彼伏,惊得躲在树上觅食的喜鹃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吃过早饭,我开始催着大哥抓紧熬浆糊,趁早把几个院的春联都贴上,然后我就可以放松地去找伙伴们一起玩了。姐姐和我开始一个院一个院地分春联。比如上街东院,大门一副长的,屋门两副中的,厨房和小房各一副小的,再加两张“出门见喜”竖条。分清以后把这院的春联拢到一起,免得和其他院的混淆了。

走在村街上,各家各户差不多都在贴春联。有人拿着锅铲除去已经发白的旧春联,再用新锅刷在门框上涂一层浆糊,分清上下联贴好新春联。最后用新扎的扫帚拍实拍牢。旧春联经历一年的风吹雨打,通红通红的春联纸早已褪得面目全非,这里掉一块,那里少一截,但墨黑的毛笔字倒是愈加清晰,仿佛还透着墨的香。

打开久已不住的东院大门,院子里还长着两垄芫荽。父亲在上面盖了些柴草,柴草下绿油油的芫荽贴地正长的欢。在寒冬腊月天里,除了村边山头的松柏、庄稼地的麦苗有着亮眼的绿色,也就只有抗冻的它们还能坚强地生长着,等待春天的来临。

将所有紧闭一年的屋门纷纷打开,晾一晾屋里的沉闷气息。我开始用锅铲铲去旧春联,有时边铲边随口念出来。

其实村里老先生写的春联对子,翻来覆去也就几十对。像什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等等,而且几乎全为七字对。乡亲们早已见怪不怪,只要有的贴就行,没有谁再会去抠字眼。

再后来,我上小学高年级了,父亲曾逼着我用毛笔写春联。那时老师虽然也教过写毛笔字,但只是在课堂上比划着写写,这样二脚猫的功夫要真正写春联,根本写不成个。

几个老院子贴下来,累得胳膊都快举不起来了。好不容易只剩下住的新院,也快晌午头,我也不用再干,家里其他人随手就贴了。

过年贴春联就是图个红红火火,就像放鞭炮一样,那喜庆热闹劲带给乡亲们的不只是精神的愉悦,还有对来年幸福生活的期盼。


                                                     放 年 炮

        乡村的年味儿是在鞭炮骤然炸响声中走近的。小小村庄里,沿着红石墙垒就的窄窄小巷走,一会茫然拐到这户人家,一会儿又不知不觉到了另一家大门坎。

这是东山脚边的上街。我家住在庄西头的下街,下街平地多,仅有的东西向两条路也宽了许多,前街(南街)向东一溜上坡,石板路多,一直通向东边的山脚;后街要平坦得多,向东通到东大路。去三山村赶大集就走东大路,向南翻过山口,一路下坡就到了村头。

前街老户人家比较多,石头盖的老房子沿街错落有致地布局。房子多,住的人也多。

一到年根,前街上人明显多了起来。街北人家的南墙根儿坐满了老人和孩子,有的人家的麦秸垛也堆在家门口,那更是小伙伴们游戏的乐园。

现在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各式各样的鞭炮、雷子(大的单个放的鞭炮)、摔炮及滴滴斤等早买好了,放在小孩够不到的地方。拿不到就想办法偷着拿。

每当吃过早饭,小伙伴们就从村子的四面八方聚集到南街,衣兜里藏着偷来的各式鞭炮。来得早的从麦秸垛里掏个窝,躲进去躺着,被暖暖和和散发着麦香味的麦秸簇拥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先是摔炮响起来。摔炮最安全,不用火柴点燃,用力向地上一摔就炸响。不过不太响,用我们的话说,像放个屁一样。接着大胆的伙伴开始比试用手拿着鞭炮放。这些鞭炮都是从整挂的“大地红”零拆下来的,威力也不太大。手捏着鞭炮屁股,等别人把引芯捻子点着后,用力冲空中抛去,鞭炮在空中清脆地炸开。有的可能捻子长,落到哂太阳的老人旁才炸响,引起一阵斥骂轰笑声。

这些都不够过瘾。最刺激的就是拿雷子去野地雪窝里炸狗屎。一帮大小伙子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到村南空地儿,地里土坷垃多,隐藏在雪地下,踩到大个的一打滑,不时有小孩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又引起大家一阵笑声。

狗屎不好找,牛屎也行。在屎堆下用树枝捅个洞,将雷子插进去,用火柴点燃后抓紧跑。跑得慢的就会被四散炸飞的屎块糊在衣服上、头上,回到家肯定又遭大人一顿暴打。

村南的池塘里也是处放鞭炮的好地方。厚厚的冰从冰面结到池塘深处,浅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冰下冬眠似的小鱼小虾的影子。在池塘里用雷子炸冰块,轰地一声,威力还算大的雷子炸开后,冰洞几乎纹丝不动,连雷子的纸屑都飞不出来,冰真够结实的。

临近晌午,随着村庄炊烟的袅袅升起,各家大人叫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呐喊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放鞭炮的游戏也暂告结束了。


                                                       拜 新 年

大年初一拜新年。

因为守岁,还要等着午夜十二时整放鞭炮。等放完鞭炮,年夜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吃几个年饺,抓紧上床睡觉。一觉醒来,别人家的大小孩子有的已经来家里拜过年了。他们起得早,争着给邻居拜早年。

母亲把现做的丰盛过年菜摆上八仙桌,再端上来煮好的饺子,三下五除二,哥哥们和我便吃罢饭,准备给全村各家各户去拜年。母亲还没吃。等我们吃完,特意给我穿一身新衣服,把缝在新棉裤膝盖弯的旧棉布(跪地磕头时,怕把新棉裤磕脏磕坏)再整整。

在给外人拜年前,先在家给爷爷奶奶(姑姑们都出嫁了,初一在我家过年)、父亲母亲磕头拜年。长辈都预备了红包,亲手给放衣兜里。

村街上满是拜年的大小伙儿(我们那儿一般未出嫁的姑娘不出外拜年)。跟着大哥二哥走在充满火药味的村街上,遇到人就拱拱手,说声过年好。热闹的拜年场景要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三。

串门拜年先从亲戚及没出五服的近邻开始。像我们家,要先去给街东头的大老爷大奶奶拜年。家家大门敞开,院子里铺满了红红火火的鞭炮纸屑。进了里屋正冲门,苇席早就在地上放好,我跟着大哥二哥称呼着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等,给您拜年啦!跪席子上磕三个头。

主家男人拉我们起来坐下,递烟倒茶啦会家常。女主人抓起一小把糖块,或一把瓜子,也有的是炸的糖点心,塞到我衣兜里。一家家拜下去,不一会儿就累得我走不动路了,衣兜里也早就装满了新年的馈赠。

年复一年,小时过年的乡情乡音总是鲜活地留在我记忆深处。虽然那时生活艰苦,人们日子过得并不好。但那纯朴亲切的邻里关系、和谐自然的乡村生存环境,想来还是倍感温馨无比。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