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人民公社时期,在鲁西南大片的农村,各村的生产小队都建有养牛的牛棚。山墙一般都有两三匹土坯砖、大约近1米的厚度,冬暖夏凉。棚内垒起几排长短不一的石垛,安放上长长的石槽,耕牛们冬天的家就妥妥地安置好了。
在农村,耕牛可比人金贵,一年的春耕、夏种、秋收都靠着它们出力呢。小队财力有限,一般的生产小队能养十多头牛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家所在的二小队还不错,因为有一位在公社当“官”的大老爷(村里都按辈分叫,并不说明他年龄大),还有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老爷,我们小辈都称呼他美田老老爷。有俩前辈帮衬着,二小队竟惊人地养有21头牛!
牛棚占有好大一个院。院内十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巍然而立,最南边还有人工挖的一方小池塘,给牛们防暑降温用的。忙完了夏收的牛是最爽的,它们什么活都不需要干。漫山遍野、田间地头都铺满了充满汁液的青青野草,这是牛们最爱的香甜食料。
夏日午后,浓荫遮天的梧桐树上,无数知了热火朝天地比赛着唱歌。树下的牛们或立或卧,悠闲自在地咀嚼着我们小孩子头天放学后割来的青草。趁它们吃兴正浓、毫无防备之机,胆大的小伙伴会瞅准空隙,迅速伸手拔下一两根牛尾巴上的长毛。牛尾巴上的长毛是个好东西。它坚韧又细长,用它套知了真是一绝。被拔毛的牛们多数情况下只是回过头来看看,连一点儿愤怒的表情都没有,然后回头继续大吃特吃;但有个别反应敏捷的牛,也可能被拔的毛太多,痛得“哞”的一声大叫,忽地抡起大尾巴狂扫一阵,拔毛的小伙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结果弄得浑身沾满牛屎,吓得哇哇怪叫。
正在牛棚里面打瞌睡的牛倌美田老老爷一听见叫声,就会手抓三叉股的长柄木叉子,嘴里喊着“小兔崽子们又来捣乱”。等他晃出牛棚,我们早已经一窝蜂地冲出牛院不见了踪影。
冬季还未到,给牛们预备的过冬的青饲料已贮存好。有晒干了的野草、玉米叶和地瓜秧等,一垛垛堆积在院里东墙根,也有的围着梧桐树堆几垛。等着下场大雪一看,院子简直像个童话里的世界,就差有几个小矮人在草垛间游戏玩耍。
大雪之夜的牛棚里,别有一番温暖如春的滋味。20多头牛被井然有序地分成五六排,一排排石槽将它们分隔开,墙边堆满麦秸,美田老老爷每天夜里往地上铺一层,给牛们保暖。牛棚最西边,是牛倌住的地方。靠西墙南头放有一张大木床,那是美田老老爷守夜睡觉用的,北墙堆着到屋顶的大豆棵和青饲料,床前宽敞的空地儿燃着一堆整个冬季都不会灭的篝火。
牛棚里烟火气正浓,牛棚外大雪纷飞。傍晚光景,陆续走进牛棚取暖凑热闹的老少爷们儿,或坐大床上抽烟聊天,或倚草垛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小伙伴们则围坐火堆旁,人人拿个小木棍,扒开一小片红红的未燃尽的余灰,撒几颗从家里偷拿出的黄豆、玉米粒,片刻之间,哔哔啪啪的爆裂声响成一片,爆米花、焦煳黄豆的香味儿顿时弥漫整个牛棚。更有大人们深埋灰烬下被缓缓烘烤熟的地瓜,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甜味儿。
从前日子慢。也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和无奈萦绕在怀。就像农村野外池塘里的莲花,兀自开了又落、落了还开。从来不会因为沐浴和风细雨,还是经历寒冬酷暑而改变什么。牛棚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