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娘(散文)
寄白
张老板娘是我童年时代的邻居。孩提时代,当母亲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一位比母亲稍大几岁的大妈面前,让我叫她张老板娘时,我心里就很纳闷:为什么别的大妈叫大妈,如肖家大妈,熊家大妈……而张家大妈却让我叫她张老板娘呢?不过,大院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都这么叫,我也就心安理得地跟着叫呗。
张老板娘家里的日子却过得相当艰难。丈夫患有疾病,是肺结核。听妈说是煤矿工作染上的,是一种富贵病。啥叫富贵病我不懂,我就见张老板娘丈夫常年卧床不起,面黄肌瘦,像根柴火棍一样,即使起床出来透透气,也是咳过不停。张老板娘有两个儿子,但都还小,大的十来岁。张老板娘除了每天侍候丈夫,替他寻医问药外,还要照顾小的,料理家务。张老板娘没工作,专靠帮人家挑日常用水挣钱养活家人。她丈夫虽能领到点职业病补贴,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的童年时代城里还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吃的都是井水。那口井就在离我家不远处的尚书街,叫龙湖井,附近居民都在那口井里取水。每天那口井边都热闹异常,有时候挑水的队伍排得老长老长,要等好长时间才能挑上一担水。于是,没时间等这一担水的住户就干脆雇别人挑算了,张老板娘就是别人雇的专业挑水户。挑担水挣个两分钱,一天来来回回的挑过五十担水,也就挣个块把钱,够辛苦的。幸亏张老板娘身子骨硬朗,那个十来岁的儿子每天放学回家后可以帮帮她,要不再好的身子骨也会累坏的。
那年代的人日子过得虽苦,但人人都很善良,相处和蔼,挺乐意帮助别人。我和凤仔(肖家大妈的女儿)两人在巷子里玩时,时不时能踫上张老板娘。她挑着满满的一担水,足有百把斤,走到我俩面前她就要放下担子歇一把,然后弟仔,凤仔的把我俩叫过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说:“好好玩呵,别摔着了。”
我和凤仔异口同声地回答,谢谢张老板娘!张老板娘这才高高兴兴地挑起担子又走了。有时候,她又特意放下担子,从口袋里搜出两颗糖给我和凤仔,凤仔又总是不吃把糖给我。
别以为我俩还小,不懂事,但谁好谁坏我们还是分得出来的。其实我俩心里都明白,张老板娘挣钱不容易,但她却特别喜欢我俩。于是,我俩就偷偷地商量着怎么帮帮张老板娘。可我们又挑不起一担水。怎么办?还是我点子多,那就去帮张家老板娘排排队吧。我与凤仔商定好,每天等大人们都去上班,也就是早上八点之后,我俩就陪张老板娘一起来到龙湖井,等张老板娘挑上第一担水后,我俩就一前一后的替张老板娘占两个位置。待张老板娘送完第一担水回来时,我的位置就到了,待她再送完一担水回来,风仔的位置又到了。这样就节省了张老板娘排队的时间,每天就可以多挑好几担水。我俩来来回回的替张老板娘占位置,少去了好多在一起玩的时问,但我们还是很开心。有时,我们就带个用毛线制作的毽子,一边排队一边踢,也蛮有趣的。不过,虽如此,却把张老板娘累得够呛。先前挑水的日子,我从未见张老板娘脖子上挂条毛巾,自我俩帮她占位后,她肩上就多了一条毛巾,专门用来擦汗。
到了下午,我俩见张老板娘的儿子放学回来了,就拉着他说,亮仔哥,走,帮你妈挑水去。
亮仔哥扔下书包,就和我俩一起去接张老板娘。亮仔哥挑着一担水走得飞炔,我俩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边跑边嘻嘻哈哈的,亮仔哥挑起水来似乎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有一天,不知道学校有什么事,我妈天黑了都还没回家,我一个人坐在大门口门坎儿上等她,肚子都饿得咕咕叫的。这时张老板娘过来了,她一把抱起我,然后把我叫醒,让我坐在她们家饭桌上同亮仔哥一块吃晚饭,等我妈回来时,吃饱饭的我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苦难的童年生活,就是在张老板娘这样一些好邻居的帮助下,艰难地挺过来的。可是等我长大了些,懂得一些事的时候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我就与这些朝夕相伴的,相依为命的好邻居分别了,从此杳无音信。
岁月如歌,我终于明白:张老板娘一人担当了家庭的全部,一个专帮别人挑水的女人,那根扁担承受的是她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叫她老板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