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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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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巷里的童年

九曲巷里的童年

德国伟大的诗人歌德曾说:“痛苦留给的一切,请细加回味!苦难一经过去

苦难就变为甘美。” ——题记

我的童年是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度过的,不知道这样的童年生活算不算得上是童年,还是仅仅有过那么一个年龄段,就是童年,因为我的童年是在极度的贫困中度过的。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尤其是现在的年青人更无法理解,他们一定会产生疑惑,说怎么会是这样的呢?说实话那年月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比较艰难,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百废待新嘛!只不过我的家庭与别人比起来,更处于底层而已。父亲过早地离我而去,母亲带着我兄妹三人,无奈地背井离乡投奔到外婆家安身。人生地疏,母亲就靠替人缝补,再做点零工活维持生计,家里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管炎热酷暑还是天寒地冻,我几乎都是光着一双小脚板,最多也就是穿双木拖板鞋。衣裤是别人家施舍的,千疮百孔补丁重补丁。尽管如此,我却是常常地回忆自己的童年,甚至津津乐道地与人讲述起自己的童年,怀念那些早己逝去的岁月,往日的时光。

上面说过,我是父亲去世后,母亲迫于无奈带着她的三个孩子寄居在了外婆家。听母亲说,外祖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外祖父,年轻时很有作为,清未年间就在这个城里为官,而且官职不小,于是就置下了这份家业,这座占地好几十亩的房屋就是其中之一。等我住进来时,它已历经了清末、民国再到新中国诞生百年的沧桑,虽然有些陈旧,但仍不失它昔日的风貌。

大院东西南北都有厢房,房屋内有天井,中间建有庭院,庭院种有花草树木,尤其是那棵高大的柚子树,是最得孩子们喜爱的。院的大门是用巨大的条石建成的,大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只大理石雕刻的雄狮看守着,就连那门槛也是整块的条石,可见它的坚固与威严。这份家业到外祖父手里时,外祖父也很发迹,也是这个城市里一个很大的官。他的第一任夫人为他生下我母亲及大舅后就因病去世了,后来他续弦娶了现在的外婆,这外婆又为他生了四男两女。一九四九年初,全国解放新中国即将成立的时候,因外祖父是国民党政府官员,本想带着一家老小随国民党溜到台湾去,后因情况紧急来不及带走家人就只身一人乘飞机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了音信。

我住进这座大院时还是个嗷嗷待晡的婴儿,那时候这座大院除留给外婆住的几间房之外,其余的都已经归公了。于是这座大院里就挤进来几十户人家,各行各业的都有,很是热闹。大院处在这座城市的一条小巷里,那时叫九曲巷,是当时这座城市里很有点名气的巷子。城市不大,然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当地人就把这些地名编成民谣:三山五岭八境台,十个铜钱买得来。还有用数字编的:一,夜(方言谐音)光山;二,二码头;三,三康庙;四,慈(方言谐音)姑岭;五,五道庙;六,六和铺;七,七姑庙;八,八境台;九,九曲巷;十,侍(方言谐音)臣坊。

九曲巷,顾名思义,因弯多而得名。巷道窄而小,逼仄逼仄的,黑灯瞎火的,走进巷子,有时都觉得透不过气来。路面是用鹅卵石铺就的,光着脚板在上面走,你会觉得脚底板生痛,穿着鞋走在上面,你仍会觉得脚底板被什么顶着,不过,这种感觉是极为舒服的。更有趣的是那年代由于贫穷,大热天大家都穿木板拖鞋,类似日本人的木屐那样。但我们的木板拖鞋制作得很简单,就是一块木扳锯成脚状,然后用一条寸把宽稍软点儿的皮带钉在木板两边即可,走起路来咯咯作响。很可惜这条巷子已不存在了,否则,这条巷子现在一定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光那木板拖鞋发出的咯咯声,就足以让整个巷子变得不再寂寞。那年代人们也不懂得什么按摩健身养身的,也没这份闲心,大家都在为生计而忙碌着。现在想来,难怪我身体这么好,精力充沛没病没痛,原来是走多了鹅卵石路,从小就开始了健身。

打小就对这条巷名有过许多疑惑:九曲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九曲巷而不叫八曲巷、六曲巷呢?它真有九个弯道吗?前两个问题是在问过大人后才明白,原来“曲”是指弯道,因弯道多,九排行老大,故取“九曲巷”之名。大人们的解释是无法满足我的好奇心的,于是我就约了同住巷里的几个顽童,带着第三个问题,来来回回地从巷头走到巷尾,又从巷尾走到巷头。光着的脚丫虽没走出血泡,却着实有点疼痛,数过来数过去,也没数出九个弯道来。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大人们就爱捉弄小孩,古人就爱折腾今人。直到进了学堂,读了几句书以后才明白,我们几个傻蛋,数弯道时掐去了一头一尾。

我家就住在巷子的第一至第二个弯道口上,巷口直对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一条大街口,这是九弯里最长的一道弯。新中国刚成立不久,接着又是抗美援朝战争,国家经济困难,城市哪有时间美化,这巷子里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晚饭过后,院子里一大伙孩子借着街上路灯反射过来的那一点点光亮,集中在巷子里玩,或者跑上大街上去玩。他们也不用大人带着,照看着,自个儿玩起了各种游戏。

最适合巷道里玩的游戏当数“蒙眼狗狗”,这是俗号,雅号就叫“捉迷藏”。巷道黑,容易躲藏,捉狗狗的人没点胆量是根本不敢上前捉的。

同院住的肖家有个小女孩,叫凤仔,是院子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遗憾的是那年代没评什么影花、校花之类的,要不风仔至少可算得上一个巷花。丹凤眼,樱桃口,纤细的腰,典型的仕女形象。难怪叫她凤仔,像一只美丽的凤凰嘛!

每次开始“蒙眼狗狗”时,她就老跟着我,也不嫌我穿得破烂。我的穿着要是再配把破扇在手里摇晃几下,活脱脱一个《济公传》里的“济公”。我家里虽穷,但人还是挺善良的,也不笨。我带着凤仔躲在巷子的旮旯里。那地方漆黑漆黑阴深深的,一般的小孩根本不敢靠近。我和凤仔就藏在里面,还把凤仔抱得紧紧的,像一个大哥哥保护小妹妹那样。好在那时还小,才七、八岁,两小无猜,也不像现在的孩子,吃得好发育早,电影、电视、网络上又见得多,故尽可放心。这凤仔的父亲是某家工厂的工程师,当时工资高得很,凤仔自然吃得好也穿得好,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个长得漂亮的大小姐。奇怪的是凤仔就是喜欢亲近于我,除了陪我玩让我抱,还经常把家里好吃的给我吃,凤仔的爸妈也特别的喜欢我。

玩完了“蒙眼狗狗”,我们一大伙小孩子便玩起了“过家家”。玩“过家家”游戏先得有个“家”,所以得先找出新娘与新郎让他们成亲,然后那些落选的小伙伴就扮着他们的孩子。风仔是做新娘的不二人选,因为她长得最漂亮。讨厌的是每次众小伙伴们总是让我去做新郎,弄得我怪不意思的,虽然长相身材上不输给凤仔,但衣着上相差甚远,穿得破破烂烂的我怎配得上漂漂亮亮的凤仔呢?不过心里倒是挺乐意的。玩到后来我当仁不让了,觉得凤仔就是我的新娘,谁也别想插足。好几回睡梦中,我都梦见凤仔飘飘欲仙地朝我走来,我就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夫妻双双拜堂成亲。只可惜几年后,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让一只“仙凤”和一只落魄“济公”各奔东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面。没有一只喜鹊飞过来为我俩搭桥,美丽的风仔成了我永远的梦中情人!

还有喜欢玩的就是“滾铁环”、“打陀螺”、“弹珠子”、“赌画片”“趴窗口偷戏看……好玩的太多说不过来呵。

就说这打陀螺吧,那时的陀螺自然比不上现在的做得那么精致,但可都是小伙伴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在物质匮乏生活贫困的年代,弄到一块木料可不容易,然后就用家里的菜刀,一片一片慢慢地削,一不小心就把手割破了。有时连一根打陀螺的鞭子都蛮难弄到手,找到了裉细木棍还得找根好绳子,一般的棉绳甩两下就断得七零八落的了。做好一个陀螺后,往往是好几个人一起打,用现在的话叫:分享快乐。你甩两鞭我甩两鞭,绳子打断了,我就和小伙伴们轮流着用脚踢。四五个人围成一个圈,你踢给我,我踢给他,颇像西班牙足球队那样传来传去,精彩极了。用脚踢陀螺是最讲究技巧的,你得用脚背看准陀螺滾动的方向,然后轻轻从陀螺边沿一擦,不偏不倚,否则,陀螺就被你踢死了。

每天吃罢晚饭,各家各户的孩子就会聚在一起玩,只可惜我当时是这几十个孩子当中玩得次数最少,且时间最短的一个。因为我们家是这些孩子当中过得最艰难的。母亲做代课教师的微簿收入难以支撑这个家,于是母亲就常常从外面揽些活儿带回家来做,兄妹几个自然要去干活,挣点小钱以维持生活。

比如做信封。写信是那个年代里老百姓用得最普遍最便宜的一种通讯方式,如遇急事,那就是发电报了。好在那时还没有手机、网络。母亲从印刷厂领回来一叠一叠,切割好了并画上了虚线的纸张,又领回来一些米粉用作熬酱糊,还有一两把大排刷,于是兄妹三人就开始动手。

姐姐是负责熬酱糊的。我和兄长在姐姐去熬酱糊时,就把那一大叠一大叠做信封的纸张,分成了一小叠一小叠的,然后在桌面上一字儿摆开。待到酱糊端上来时,刚熬好的酱糊还喷香喷香的,很诱人,趁还没用大排刷把酱糊刷在纸上之前,兄妹几人总是先偷吃几口,肚子饿呀!然后再动手做事。

先拿起一小叠,两只手一前一后地卡住纸张,来回地重复地折弯几下,那压得很紧又整齐的一小叠纸张很快就松散开了。然后再将松散开的纸张重又平整地铺回桌面上,左手轻轻地按在纸上,右手伸开五指,用指头轻轻地向前滑动,那纸张就很有规律,照样又很整齐地,一张一张空白距离相等的展现在你的面前。接看就拿起大排刷,沾上酱糊,朝那空白处来回地涂抹几下,酱糊就均匀地涂上了。

一个长方形的信封是由四个边折叠而成。四个边都画有虚线,信封口的上下边是小边,信封的左右是大边。涂上酱糊后,得先把信封左右两个大边按画好的虚线折过来,摩平后再将没涂酱糊的那边在下,涂了酱糊那边在上,然后粘上再稍用点力摩平。接着又得把这些粘贴好的半成品整理好,叠平整。再接下去又和上面一开始弄那一小叠纸张那样,将那些整理好的半成品一张张滑开,让信封的一头留出距离相等的空白处,然后再刷上酱糊,按画好的虚线折过来粘贴、摩平。另一头只须按虚线折过来摩平就可以,不必用酱糊粘贴,因为这头是信封口,粘贴上了信怎么塞进去呀!一个完整的信封做好了,你还得再次整平,打包,用绳子梱绑好才算完工。兄妹三人经常是累到深夜十一二点才上床睡觉。

这样的活做得多了,熟练了,三五天就能做出好几大梱,每梱至少也有一两千个吧。母亲就将它们送回印刷厂,换回几个钱养活一家人。

除了做信封,母亲还从火柴厂领回一大堆的原料,吃罢晚饭先让孩子们出去玩一会,然后母亲就亲自带着我兄妹三人,在一盏15瓦的灯泡下做火柴盒子。

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得过去人们常用的火柴,那年代可是每户人家必备的生活日用品。你当然更不知道这样的火柴,那个漂亮的盒子,是我们一家人,以及很多像我这样穷苦的孩子亲手一个一个做出来,那上面流淌着我辛劳的汗水,铭刻着我辛酸的记忆。现在很难见到火柴了,先进的取火器层出不穷,这是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必然。

做那一个火柴盒比做一个信封复杂多了,它还得依靠老天爷,常有好天气把它晾干才行,不然……

我不想再描述我们一家人,是怎样将一堆堆的材料,经过我们灵巧的双手变成一个个漂亮的火柴盒的全过程了,因为它太费我的笔墨,且说起来有点心酸。

在九曲巷的巷尾的不远处有一口塘,叫清水塘。水不是很深但很清澈,塘里既养了很多鱼,塘边也长有很多青草。炎炎夏日,我们这条巷子里的孩子,总是乘着父母不在家就下到塘里嬉水,我就是在这口清水塘里学会游泳的。

我在这口塘里玩水的时间很多,但不是游泳而是摸田螺,这也是为维持生计挣几个小钱。因为做信封也好,做火紫盒也好,做的人很多,不是每天都有活儿可干。于是,我们就得另谋生路,摸到田螺然后拿去菜市场卖换几个小钱,就是一条生存之道。

你可别以为摸田螺是件很好玩很容易的事,其实是件很艰难很玩命的活儿。它虽然不需要你高超的游泳技巧,但有一样是你必须具备的本领,那就是钻到水底下以后,你得学会长时间的憋气,在水底下呆的时间越长,你摸到的田螺就越多,有时还能摸到几个蚌壳。我和兄长俩人,每人带一个脸盆,让脸盆在水面上飘着,然后我们就开始钻到水底下,两只手不停地在淤泥上摸,等摸到两只手已抓不下了,才浮出水面长长地透一口气。把摸到的田螺扔进脸盆后稍缓口气又钻进水底继续摸,几个小时下来,不知要经过多少次这样的来回,有时难免呛上几口水。为了卖个好价钱,一家人还得围在一起,每人手中拿一枚针或锥子,把那鲜嫩的田螺肉一个一个的从田螺肚里挑出来,再拿到菜场去卖。可怜的我们辛辛苦苦的摸到那么多田螺,然后又辛辛苦苦的一个一个挑出来,看着那鲜嫩的田螺肉真想母亲炒一盘来让我们尝尝。可是不行呀,田螺肉虽好吃可填不饱肚子,还得用它去换回几斤米,只有米饭才能让我们全家活下去。

童年的日子虽不是很长,但要说的东西却很多很多……

我的童年时光就是在这条逼窄的,有点昏暗的,有九个弯道的巷子里度过的。十几岁之后,我就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这条巷子,等到再回来时,巷子已经没了。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我却始终忘不了这条巷子,它留给我太多值得回忆的东西。有快乐,有幸福,但更多的是心酸、痛苦、遗憾与苦难。

那是我的童年吗?是的!忘了是哪位伟人说过:“苦难是人生的一笔财富。”九曲巷里的童年时光是我最宝贵的人生财富,我怎么会轻易丢掉呢?

伟大的哲学家培根说:“人没有哭,便不会有笑。小孩一生下来便会有哭的本领,后来才学会笑。所以一个人不先了解悲哀,便不会了解快乐。”

我现在生活得很快乐,也很幸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个幸运者。因为我曾哭过,了解了悲哀,所以我才了解快乐。为此,我真心地感谢那一段九曲巷里的童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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