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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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白
1
我亲爱的父老乡亲，至爱亲朋，我是安放在故乡赣州公园的小石桌，是你们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我自落地于赣州公园后。至今已有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了，只要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赣州“西瓜皮”，只要是踏进过赣州公园大门的人，就一定见过我，知道我小石桌长什么模样。虽如此，但你却不一定了解我的身世，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我与这座城市，与身边众多的人发生了哪些事，更不知道我与那些曾经和我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之间究竟发生了哪些动人的故事。
半个多世纪悄然过去，作为前辈的我，因苍老破旧得惨不忍睹已离开了这个世界，退出了历史舞台。然而，弥留之际的我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那座立在市阳明路，中山路与和平路交叉口耸立的标准钟——赣州地标似的建筑物，虽然它已停摆了多年，然而在我心里却是永远不会消逝的。那由近及远的钟声总是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我的灵魂，我要是不把珍藏在记忆里的那些故事说出来，我将永远得不到安宁。苍天呀，愿谅我，宽恕我吧！
当……当……当……，你听，古老的标准钟雄浑洪亮的钟声一下一下地又敲响了，一直敲了12下。它似乎在提醒这座城市忙碌的人们，夜己经很深了，炎热、喧闹、繁华的都市应该停息它的噪动，安静下来了。然而，钟声却把一位老人从梦中惊醒，老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一丝微弱的声音似乎在向他呼唤：老人呀，你如今在哪里呀？你能细细地听一听我讲述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曾经有过的友情、快乐、幸福以及伤痛和忧愁么？老人脚步轻轻的顺着那发出细微声音的方向寻去，悄悄地来到了小石桌的身边，他屏住呼吸，开始了与小石桌的对话。
喂，亲爱的小石桌，是你在发出呼唤声吗？你有什么话想要倾诉吗？
小石桌看见有位老人来到了它的身边，觉得特别的高兴，它不停地向老人表示感谢。
哦，亲爱的老人，看见你真高兴，谢谢你来看我！是的，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有好多好多的故事要讲。
哦，那你说给我听吧，我很乐意听。
好的，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嗯，好的，你说吧，我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谢谢你，老人朋友！我在这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我希望今晚我说给你的这些故事，日后你一定要把它世人听，让他们明白，这人世虽然有太多的苦难，但这苦难的背后却隐藏着许多的美好，苦难是孕育美好之母。
小石桌，你说得太好了，我决不辜负你的嘱托，请你相信我。
听到老人郑重地承诺，小石桌觉得非常的开心。于是，小石桌开始给老人讲起了它的故事。
2
亲爱的朋友，亲爱的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请你们仔仔细细地看看这张照片吧！看了这张照片你就应该认识我，想起我。这张照片上的小石桌就是我。我就是建在赣州城西公园里（当年的市中心）大树旁、树荫下、凉爽处，僻静地的那一方小石桌。我的身旁还立着四张小石凳，它们紧紧地围绕在我的身旁，像我的小伙伴一样与我朝夕相伴。在这座公园里有我小石桌的一个庞大家族。
在我刚刚诞生的那个年代，我这样的一方小石桌，再配四张小石凳，算得上是最佳拍挡，最美组合。我们一起日日夜夜地守护在这座公园里，共同经历一场场酸甜苦辣，共同度过一番番春秋冬夏。
只要你是这座城市的人，只要你进入过这城西公园，你都应该曾经在我们身上坐过，或者偎靠过，甚至你的一只脚还曾经在我身上踩踏过，你的双手还曾经在我身上敲打过。
听小石桌述说到这儿，老人满脸羞愧，心里感到很难过。老人打断小石桌的话说，对不起，小石桌！我的脚也曾经在你身上踩踏过，我的手也曾经敲打过你的脸。
没事的，我亲爱的老朋友！我不是在埋怨，只不过说说而己。小石桌继续往下说。
日月如梭呀！而今，花甲之年的我历经岁月的磨难，饱经风霜的我己是千苍百孔了。衰老的我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结束自己的生命，烟灭灰烬了。然而，半个多世纪以来，我默默无闻地立在这城西公园，我的肩上曾经承载过多少生活的重负，承载过多少人体的重量哪！胖的瘦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我没听过，什么样的事我没领教过。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曾在我这儿睡过；半夜三更不愿回家的人曾在我这儿躺过；我听过年青人坐在我身旁谈情说爱；我听过孤独的老人在这儿诉说他们凄凉的一生；我也听到过许多孩子欢乐的笑声，随后任由他们在我身上滚爬，甚至尿湿我的脸颊；我也听到过许多恋人在这儿山盟海誓，筹划着他们婚后的浪漫生活；我还听到过不少的老人在这儿细数他们子孙的孝顺，构想他们晚年的幸福。我经历过太多太多，我听到的故事也太多太多，就像这天上的繁星一样无法计数了。
听完小石桌的这段述说，老人的敬佩与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小石桌在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为这座城市的人们提供不少方便，也经历过不少的事情，真可谓见多识广哪！
3
然而，不知何日开始，也不知这个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开始冷落我了。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不再那么和睦相处，变得相互仇视相互争斗，平静的城市变得不安分不平静了。我常能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学生，在大街上商店门口张贴标语，整个城市成了红色的海洋。大街上贴满了大字报，游行的队伍一拨接着一拨。又不知过了多少年，这座城市的人口突然减少了许多，尤其是大多数的年青人以及那些佩戴过红袖章的学生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听说是到农村去了。于是繁华的都市冷清了许多，来我这儿坐的、躺的自然少了，不过也好，我也因此轻松了好多年。
哦，小石桌，那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时代，不要说你，很多的人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是啊，我当时都为你们人类的这种行为感到震惊，好在它时间不长终于过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这座城市又变得热闹起来，大批的人又从农村返回城里了，有的还携家带口，拖儿带女的。只是人们又变了，变得忙碌，变得贪婪，变得狡诈了，这座不大的城市里，大街小巷街头巷尾都开满了大大小小的商铺，过往的人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相互间似乎只有利益而没亲情了。这样的日子连我小石桌都感到心里难过，因为我就目睹过好多次兄弟之间，朋友之间就坐在我身上发生的争斗，最后反目为仇。
小石桌所说的都是事实，老人再次感到心情沉重，立刻反省自己，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生活，应不应该为自己的过去作一次虔诚的忏悔。
4
再请你们看一看这张照片吧！这是一群老人围坐在我身旁打扑克牌的情景。
我接过照片看了看，嗬，男男女女的老人还真不少，围了一桌又一桌。围看的人群里还有一位在伸着懒腰，大概是站累了吧。
终于有一天，人们被扭曲的心灵终于得到康复，人们开始唱起了《春天的故事》，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寄托《在希望的田野上》。
听着那美妙的歌声，看到人们愉快地生活，我由衷地为你们高兴呀！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富裕了的这座城市的人们，不仅改变了思维方式，人生观点，生活方式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我们这座城市，这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自然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像过去那样呆在家里，而喜欢去户外活动。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像过去那样视生命如草芥，而知道生命来之不易，应珍惜生命健康地生活。于是，落寞的赣州公园迅速地热闹起来。我小石桌不再受冷落又繁忙起来了。
凌晨，当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时，人们就三五成群地来到公园。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打羽毛球；有的练太极拳。累了，他们就在我身上坐一会儿，拉两句家常，谈点儿新闻，聊两句闲天。休闲的生活方式让大家感受到生活的乐趣，也品尝到生命的意义。待到吃过早饭后，公园里依然热闹非凡，而此时更多的是中老年人，他们更喜欢的是围坐在我身旁，或打扑克、或搓麻将；或下围棋、象棋。下象棋最好，连棋盘都不必带，我脸上就刻有现成的“楚河汉界”。下象棋也最热闹，常引来不少的爱好者围观。赢了，仿佛年轻了几岁，手舞足蹈起耒；输了，忘了自己一把年纪，骂爹操娘。更有甚者，竟拿我出气。
小石桌讲述得很动情，我不想再打断它，静静地听着。
5
亲爱的读者，亲爱的与我朝夕相伴的人们啊！城西公园的兴衰，城西公园的发展变化，我——小石桌，是最好的见证。我没有想到的是，自我安营扎寨于赣州公园之日起，我就为你们提供了如此多的服务，带给你们如此多的方便。听着你们的欢声笑语，看着你们健康快乐地生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我竟然能为人类奉献如此之多，不可谓不是我的荣幸！尽管有时挨两巴掌、尿湿身子、抑或拳打脚踢几下，可这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岁月荏苒，随着时间地流逝，超负荷的劳作己使我变得苍老，容颜不再。加之人们观念地更新，审美情趣地提升，退出历史舞台也是必然的。君不见，市中心最繁华的那条大街不是己旧貌换新颜了么！我并不哀伤我的逝去，我遗憾的是，你们当中有谁想到过我的艰难出生，又有谁想到过为我的人生留下一点记忆，留下一丝痕迹？
说到这，我亲爱的读者，我亲爱的与我朝夕相伴的人们，你们得感谢一位老人，一位比我大几岁的老人。是他与他的家人亲手打造了我，共同抚育了我。于是，我和他就有了一段情缘，我也给他留下了一段永不磨灭的记忆。就是他，为我拍下了这几张照片，保存了一份永久的回忆，今日你才得以瞧见我这副尊容。
下面我要说给你们听的，就是关于这位老人的故事。
6
我和这位老人相识时，老人大慨也就3岁吧。小时候的他长得天真可爱，只是身子骨太瘦弱，有点弱不禁风似的。我和他的相识也算是一种缘份吧。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一位年轻、貌美，身子纤弱的女子帯着她的三个孩子走进了这座城市，她是来投奔娘家的。因为她的夫家遭遇了不幸，孩子的爷爷，孩子的父亲都相继离她们而去。这个本是出身名门的女子瞬间就成了一个可怜的寡妇，家乡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没想到的是，她的娘家，孩子的外祖父也遭遇了同样的不幸，外祖母家也由名望贵族一夜之间没落破败。所幸的是娘家还是接纳了她，给了一间小厢房让她母子四人安身。从那以后，这位可怜的女人帯着她的三个孩子就扎进了这座城市的一条小巷里，开始了她艰辛而贫困的生活。
刚刚踏进这座城市的一个大家闺秀，一个身子纤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干什么呢？来这之前，她曾是一县城的小学教师，可现在她正背着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沉重包袱，没有哪所学校敢接收她。头两个月这一家四口全靠外婆家接济勉强度日，可外婆家也遭了不幸，更何况这娘还不是亲娘。
有一天，孩子的外婆把她全家叫到跟前，然后掏出几张2元的人民币交到孩子妈的手里说：“你知道娘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帮你，这10元钱你拿着，算是娘最后一次资助了，以后的日子就得靠你自己了。”
女儿接过后母递给的几张钱，怀里抱着一个小的，牵过两个大点的孩子跪在外祖母跟前，让孩子们给外祖母瞌了三个头，然后含着泪水把三个孩子带回到自己的房內，将三个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那一夜她没睡，她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7
冬天的夜是那么的漫长，呼呼的北风似乎还不停地刮着，非要钻进那间小厢房才肯罢休。年轻的寡妇坐在床沿，轻轻地拍打着她的三个孩子，想让他们早点入睡。三个孩子挤在一张不大的木板床上，床上铺的是一层薄薄的稻草，一床没有被套的旧棉絮把三个孩子裹得紧紧的。尽管这样，但破旧的木板房和光棉絮还是无法抵卸冬天的寒冷。
夜渐渐深了，年轻的母亲虽也觉身子冷，但她却不能入睡。因为她手上只有后妈给的10元钱，最多也只能维持四张嘴三天的生活。三天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拿什么养活这三个孩子呢？更何况三个孩子小的还抱在怀里，老二是个女孩，3岁，老大6岁，差不多要上学读书了。想到自己需要面对的困境，年轻的母亲不觉得泪流满面。
第二天天一亮，乘三个孩子还在熟睡之时，年轻的母亲就出门去了。她要去找工作，找工作之前她还想去找找熟人，找找她夫君生前的老部下，看他们是否还念着旧情能帮上一点忙，因为她的夫君曾是这座城市管教育的行政长官。跑了几家，有的是怕受牵连干脆拒绝，有的是善言相劝薄资相助。幸亏有一位她夫君生前的学生，正好是某校的校长，答应了让她明天到学校作代课教师。年轻的母亲自然非常高兴，因为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有了着落，她和她的三个孩子就可以在这座都市的一条小巷里生存下来。
小石桌在叙述这个女人的悲惨遭遇时声音有点沙哑，有点哽咽，老人听着听着也跟着心酸地掉下了泪水。
后来呢？老人问小石桌。
8
年轻的母亲带着她的三个孩子，靠着那代课教师的微薄收入勉强地度日，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幸亏有好心的邻里相帮相助，才极其艰难地活了下来，有一顿没一顿地熬过了几年。后来，母亲决定除代课之外，再去找点别的活干，就在这时，我——小石桌开始走进了她们家的生活。
那一年，上级主管部门决定将这座古老的赣州公园进行整修，添置一些新的设施，增设一点娱乐项目。于是，许多的劳工就抬的抬，扛的扛，将我们这一张张的小石桌搬进了公园。刚进来时，我们都是极其粗糙的钢筋、水泥、鹅卵石浇铸而成的一个个模型，劳工们就在地上挖了一个个的小坑，然后将我们齐腰地埋进坑里。说实话，虽然把我一张小园桌再配上四张小园凳，在公园的那些树荫下、偏静处安顿好了，但我们露出地面的那张脸及身子是相当丑陋的，坑坑洼洼一点都不平整，更不要说漂亮美观了。怎么办？当时那个年代一切都还是那样的贫穷与落后，根本还谈不上什么机械化先进技术，一切都得靠手工去操作。劳工们把我们安顿好了，接下来就要去另找一些临时性的劳工，用一块块的石砖和着水将我们的身子及面部磨平。
有一天，那位年轻的寡妇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正是人们吃罢晚饭纳凉的时候，天色虽然有点昏暗，但天空却闪烁着无数的小星星。她提着一桶水，拿着半截青砖靠近了我。她先将水泼在我的脸上，一阵凉爽让我感觉舒服极了，可当她拿起青砖，伸出双手就要开始在我面部洗磨时，天哪，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昏暗中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光滑的细皮嫩肉的小巧灵珑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分明是拿绣花针、弹钢琴的呀！这样的一双手能干这样的粗活吗？干得了吗？我真替她心痛，替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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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听小石桌地述说，老人的心一边在流泪，那辛酸与悲凉的画面一幕幕呈现于眼前。苍天为什么不长眼呢？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位弱女子呢？
天变得完全漆黑的时候，三个孩子来到了年轻母亲的身边，他们亲切地叫着：妈妈，回家吧！母亲说，怎么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那大点的男孩说，你不回来我们睡不着。你是老大，妈没时间照顾你们，你要带好弟妹，听妈的话快回去吧！三兄妹谁也不愿走，同时拿起了砖块，帮妈洗磨起来。就是这个夜晚，我——小石桌第一次见到了这三个孩子，多懂事的孩子哪！尤其那个小的，估摸着就3岁吧，长得多可爱啊，一双小手连砖块都拿不稳，竟也学着娘的样在我面部上洗磨起来。这是个什么世道呀，这孩子真不应该遭这样的罪过！
夜已经很深了，至少是晚10点了，年轻的母亲才收拾好工具带着三个孩子回家。望着一家人远去的背影，任凭世人怎么洗、打、磨，也抹不掉这铭刻在这灵魂深处的记忆。
第二天天刚亮，年轻的母亲又来了，这刻三个孩子没来，大概还在睡梦中吧，她干了个把小时就丢下活赶去上班。傍晚时分，年轻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家人浇水的浇水磨的磨，为了生活他们在努力地与命运抗争着。那年月洗磨我这样一张小石桌大概需要三、四天，所得酬劳也就不过十元钱吧。为了这十元钱，一家人该为此付出多少的辛劳与汗水哪，可十元钱对这一家人来说又太重要了！
10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由白天到黑夜，由黑夜到天明地轮转下去，每一天我都能见到为我们洗磨的好些个劳工，而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的一家人却是唯一的。
有一天，这位年轻的寡妇来得比谁都早，天刚黑她就到了。她把水泼到我的面部，卷起衣服袖口就开始了洗磨。她双手用力地在我面部擦着，每磨擦一次就发出嘶嘶的声音，那声音在宁静的夜色下显得格外的剌耳。忽然，那年轻的母亲一头栽到在地，就摔在我的脚下，我着急了，可我又叫不出来，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在离她不远的一位洗磨工大妈发现了，丢下手上的活赶紧跑了过来。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喊叫着，大妹子，大妹子，你怎么啦？那大妈喊了半天也不见她醒过来，喊声却把公园里其他几位洗磨工都招引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年轻的母亲扶了起来，又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妹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哪？
年轻的母亲终于缓过气来了，见这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就说，谢谢大姐，谢谢大家！我没事的，歇一会儿就好。她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几句话，又把头靠在了那位大姐的肩头，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大妹子，你就住在对面那条巷子里吧？我好几次看你从那出来。
是的。
你男人呢？要不我去帮你叫叫。
男人死了，丢下我孤儿寡母的走了。
你好像还带着三个孩子吧，孩子呢？
嗯，孩子还丢在家里呢。
我看你肯定是饿了，饿晕了。没等年轻的母亲回话，那位大姐就喊开了，喂，姐妹们，谁带有吃的来了吗？这大妹子保准是饿坏了。
另一位大妈模样的说，我那纸袋里有一个黑面馒头，我去拿。说完就见她急忙地跑过去又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黑面馒头递到了年轻母亲的手中。
那年轻的母亲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抽泣着,泪水顺着她的面颊留了下来，谢谢，谢谢大家！
馒头还没吃完，就见三个孩子一齐来到了母亲身边。孩子们见母亲身边围着这么多人，而母亲的头仍靠在那位大妈的肩上，孩子们齐声喊叫着，妈，你怎么了？
你妈摔倒了。那位大妈对孩子说。
啊,妈咱们回家吧!己经很晚了。三个孩子带着哭腔说。
再稍等会儿吧，你妈还没回过神来呢！
三个孩子中那个大一点的男孩一听，扭头就往家里跑，不一会就见他牵着外婆，后面还跟着他的大舅大姨来到了公园，年轻的母亲在弟妹的搀扶下一同朝家里走去。走到巷子口时，就听外婆说，女儿呀，别把身子累坏了，找个男人再嫁吧，妈不拦你。
年轻的母亲朝自已的后娘看了看，又笑了笑。
此刻标准钟搂的钟声当……当……当地敲响了，一共敲了十二下，每一下似乎都敲在我的心坎上。
一个多月以后，我们——庞大的小石桌家族以完全崭新的，漂亮美观的面容展现在了世人面前。我们的身子不仅变得光滑润泽，我们的面部更是变得平整与光亮，围棋、跳棋、“楚河汉界”等精美的图案令所有再次来到赣州公园的市民们惊讶，公园由此又变得热闹起来。可是有谁想到过为这美丽而付出了辛劳代价的洗磨劳工呢？尤其是这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的一家人呢？那三个孩子悲惨苦难的童年呢？我就亲眼见到那位年轻母亲细嫩白晢的双手磨起了血泡，血泡破裂后，那血滴在我的脸夹上滾烫滾烫的，十个指头裹满了胶布，双手变得越来越粗糙，被水泥浸泡过的皮肤都开裂了。还有那3岁孩子的嫩嫩的小手，过早地承载了不可承载的生命之重！
赣州公园的整修顺利地完工了，后来的日子我就不再见到这位年轻的母亲与她的三个孩子了。听说是离开了这座城市而被下放到农村去了，不知她们未来的日子里还经受过什么样的磨难，但我相信，她们一家人终究会脱离苦海，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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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小石桌也老了，将要退出人生舞台了，但那位年轻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亲手将我打造的情形却历历在目，始终不能忘怀。虽然几十年来我也不知这一家人的去向，再也没见过她们母子四人，但我每时每刻都在为她们祈祷，尤其是那个最小的男孩儿，他应该过最幸福的生活，有最完美的人生。
小石桌说到这儿，老人已是泣不成声，哭成一个泪人了。他忍不住打断小石桌的话说，小石桌，你别再往下说了，你说的那位老人就是我呀，那位当年只有3岁的小男孩就站在你的面前啊！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就是那位3岁的小男孩？不，应该叫老人了！难怪我一呼唤你就来了，难怪我瞧你就觉得面熟，难怪你听我叙述这些往事就这么动情。看来你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我们的友情。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我与你的友情时间虽然短暂，但它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这两张照片还是我给你拍下的呢！
哦，原来是这样！别看现在公园这么多的男男女女，可有几人知道我们的经历，懂得珍惜我，只有你还记得我。不过，请你原谅我，你还那么小，我就让你受尽了折磨。
不！不！小石桌，请你不要这么说，这一点点磨难算得了什么？不是有人说：苦难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吗？正是有了这笔财富，我才得以有今天的幸福！我怎么可能轻易把它扔掉呢？
是啊，是啊，我今天把你、我的故事说给世人听，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今天的幸福都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不懂得苦难的人就不懂得珍惜幸福。
是的！小时候唱得最多的歌曲，就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看电影《列宁在十月》，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台词就是：“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这么多年你们一家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定还吃了不少苦吧？
算了吧，小石桌，天都亮了，那些心酸的往事不是一天两天说得完的，改天吧！
老人呀，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与我无关了，希望你及你的后人永远快乐，永远幸福！
放心吧，小石桌！你离开之后，你不灭的灵魂又繁衍出了下一代，它们顶替你的编制进了赣州公园，担当起你的工作，它们将继续见证故乡赣州新的历史发展。
当……当……当……座落在这座城市中心的标准钟的钟声，依然一下一下地敲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