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石（外二首）

繁花如火的石榴树下

有块长条形的棕色磨石

中间已经凹陷

像我晚年的父母

弓着背弯着腰

磨啊磨啊

裁衣的剪刀切削的菜刀割麦的镰刀

耪草的锄头砍伐的斧头翻土的锨头

生锈的三齿钩耧钩子板镢子……

磨啊磨啊

把钝涩的时光打磨光亮

把锈蚀的日子磨得润活

磨走一场场心痛的酸甜苦辣

磨去一个个艰难的苦涩岁月

院子里的石榴苗开花结果了

爹娘的六个儿女已成家立业

爹娘磨瘦了磨石

时光磨没了娘爹

石榴满树如火如荼的繁花

每年

都在讲述着什么

青石板

它曾经怀揣锦绣前程

要做某个纪念馆的匾额

却让汉白玉抢走了位子

母亲爱养花

父亲用地排车

把它请进温馨的小院里  

于是

它便被安放在堂屋的西窗下

成为小院中最引人注目的花台

那一段日子是多么贫穷啊

但母亲的花台四季里却总那么富有

指甲花鸡冠花地雷花小金菊一丈红

薄荷芫荽韭菜茴香苗小香葱朝天椒

羊蹄棵蒲公英苦苦芽猪毛菜咪咪蒿

即使大雪纷飞的日子

也有麦冬青蒜菠菜翠绿着冷寂的生活

最普通最简陋的小小花台啊

升腾着温暖的人间烟火

指甲花让姑嫂姐妹们妖娆着贫瘠的青春

地雷花的种子

满足着我们多幻少年的梦想和好奇

那些鲜嫩可口的菜蔬

让饭桌上苦涩单调的地瓜干高粱面

也能给我们丰富多彩的味觉

……

今天

年逾古稀的青石板已经黯然失色

但在残存的几个花盆中

依然有几丛蒲公的花朵灿然怒放

好似在我们魂思梦绕的老院子里

举着一轮轮金黄的太阳

门枕

这对门枕

是用坚硬的花岗岩石头做的

方正敦实的身形

峻厉分明的棱角

它守家护院驱灾辟邪

大门是游子们最怀念的风水

门枕曾把两扇椿木质地的大门

忠实地举托

爹娘去了天堂

老院子也开始发喘

大门好似它的牙齿

在冷酷的秋雨中脱落

于是，椿木门换成了铁大门

门枕

就蜷缩到老院子的西南角

多少次我想起它

热泪总会滚烫在眼角

……

有许多个夜晚

这对长满青苔的门枕

走进我十楼的梦里

深情哼唱着母亲教给我的儿歌

      《黄河报》2024年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