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苍耳，紧紧地拽着我的裤脚（组诗）

         村居

夜半下起了小雨

蟋蟀的三两声清曲

就把我唱回了过去

唱出来云朵、鲫鱼、莲子、洋火枪

还有阿菁、菊妮、大留二留兄弟

这些事物和人物

推门进来

带来湿漉漉的往昔

起床

喝了两杯凉白开

大叔泡制的全蝎酒

真的是很浓烈的乡情

三两杯水难以稀释

窗棂上挂着几根弯弓的丝瓜

让我想起父亲

和腐朽在墙角的曲辕犁

时间已没有具体意义

躺在老家的身体里

一梦又一梦来袭

城市绿化树上的一片叶子

倏然落在老家的天井里

无声无息

      糊枣茶 

那年

一大群麻雀

落在我家的麦田里觅食

挥汗如雨的父亲

放下闪光的麦镰

喝光了一碗糊枣茶

又倒满了一碗

放在了那里

他亲切地招呼捆麦的母亲

回头又喊着我和妹妹的乳名

——麦割完了

回家，回家

烙油饼，煮咸鸡蛋

我和妹妹问：

我们家的茶碗呢

父亲抚摸着我俩的脑袋笑了

母亲也笑了

母亲说

那碗糊枣茶是留给麻雀的

它们吃麦子会吃渴的

苍耳

农历十月，大地沉重

苍耳失去绿叶

在干硬的枝干上沉默，期待

等一场无悔的追随

瘦小的泥土路上

会有一场场寒冷，或许

落下一层薄薄的白雪

来一次浪漫的相遇

那些皮靴布履草鞋，不管

脚的形象，不管多大的尺码

总会崇敬地踏着消瘦的小路

从村口乡思的炊烟里走来

经过寒风中的几株苍耳

去跪拜一块块沧桑的墓碑

寒衣节，在父母的坟茔前

一颗苍耳

紧紧地拽着我的裤脚

跟着我回家

像我们小的时候

时时处处攥紧母亲的衣角

我们的祖先，就在

苍耳旁边的泥土之下

他们时时扩张耳廓

谛听着子孙们的跫音

       发表于《江苏经济报》2024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