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那把沙漏,再多的美好和苦难,都要不知不觉地漏光溜走——题记
二十岁那年暑假,伟岸高中毕业了,赋闲在家,闲得蛋疼。人得在压力下活着,尤其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压力了,生活就变得麻木和盲从。
卸掉压力山大的高考,伟岸那方面的需求突突突地蹿了出来,就像春雨浇灌下遗落在田野里的那颗野蛮的种子,即使被石头压着,也要不屈不挠地拱土生长,破土而出。
没有什么大过这股原始力量。伟岸觉得胀得慌,身体势能来到了临界点,让他时刻有要爆炸了的感觉。当务之急,就是找一个女人,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让身体里蓄积的能量有一个泄洪口。
男女之事,伟岸初中时就略懂一二了,但学习至上,这种本能需求一直被压抑着,没有让它冒出来。高中三年,为了劳什子的高考,把美好的三年辜负了,一根雌性的稻草也没捞着。最适合感情拔节生长的六年,伟岸的自留地里,一片荒芜,不见人间烟火。
其实,伟岸的这种需求,一点也不难满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有一个。隔壁蓉儿一不小心就初中毕业,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生机勃勃的大姑娘。农村姑娘的蓉儿穿着是土了点儿,但掩不住发育成熟了的身体散发出来的风骚气息。男人闻着这种气息,灵魂容易出窍,肉体容易窒息。
伟岸高考回来的第一天,一边闻着这种气息,一边彻底沦陷了。蓉儿很兴奋地跑过来问他考得咋样,站在他对面的蓉儿就像屋后杨树上那只发情的小喜雀,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翻飞,叽叽喳喳地叫了一个多种头。伟岸一直都答非所问,他走了神,一句也没听进去。那扑面而来的少女体香,充满了空气中的每颗粒子,让伟岸不由自主地迷失了,什么也听不见。伟岸看到一朵芙蓉在水中央慢慢地把自己打开,一点也没设防;他情不自禁地向着芙蓉,涉水走去,水慢慢地涌上来,将他淹没其中。
蓉儿深深地误解了伟岸的意思,那颗敏感的少女之心被伟岸的傲慢刺伤了,以为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伟岸压根儿没把她当一回事,对她心不在焉,甚至显示出了极不耐烦。蓉儿的兴致黯淡下来,她怏怏不乐地告别伟岸,转身走了。蓉儿告别的时候,伟岸还没来得及从那体香以及体香带来的丰富联想中省悟过来,以至于十分失礼,连一句“慢走”的客套话都没有。直到夜深人静,四仰八叉地挺在床上,伟岸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失了态,可能让蓉儿深刻地误会了。
伟岸有丝儿懊丧,觉得渴望恋爱的自己,谈情说爱的理论和实践过于欠缺了,把握机会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差,就在眼前都抓不住。伟岸越想越后悔,悔到深处,他情不自禁地骂了自己一声娘,觉得还不解恨,举起右手,重重地掴在自己脸上,希望从这一刻起,能够吸取“血的教训”。伟岸把自己煽痛了,右脸颊火烧火燎的。为告诫自己,也为痛感平衡,伟岸又重重地掴了自己一巴掌,这次是打在左边。这下好了,整个脸都在火辣辣地疼痛。这疼痛神奇地转移了伟岸的生理需求,让他松懈下来,感觉没有白掴。
哗哗的水声就是在这个时候隐隐约约地从隔壁传了过来,在万籁寂静的深夜,是那样清晰可闻,赏心悦目,那水声是活泼的音符,演绎着生命的乐章。哪儿来的水声?起初,伟岸以为下雨了。可透过屋顶的亮瓦,伟岸分别看到白晃晃的月光懒洋洋地洒在床上。不是雨,那就是……伟岸突然茅塞顿开,一下子亢奋起来。透过眼前层层叠叠的黑暗,伟岸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在一片蒸腾的云雾中,撩着清亮的水珠泼向那具曼妙光洁的胴体。幸福的水珠颤栗着,从上到下,抚遍那具胴体的每一处,然后恋恋不舍地滑落,吧嗒有声地滴落在大浴盆里。那一刻,伟岸高兴极了,也羡慕极了,他希望自己变成一颗水珠,被撩起来,扑向那具胴体,哪怕只停留三五秒,就滚落下来,溅在地上,渗进泥土,消失于无影,也是值得的。可伟岸不是水珠,只有羡慕的份儿,他觉得水珠比自己运气多了,幸福多了。
这哗哗水声里,只有一丝不和谐的担忧让伟岸略感不快:万一不是蓉儿,是蓉儿她娘呢?首先可以排除的,这水声不是男人的。村庄里的男人,夏天都爱到村外的河里洗澡。夕阳西下的时候,伟岸和蓉儿他爹一前一后向河里走去的,路上还搭了讪,聊得很愉快。只有女人才在家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关起门来洗澡。蓉儿她娘四十多岁了,身材干瘪,年轻时的美丽已经被蓉儿他爹榨干,风韵犹存都沾不上边。与男人一样辛勤劳作,蓉儿她娘提前走进了人生的冬天,枯槁的身体早就没有了生气,甚至变了形。女人身体的生气是激发男人欲望的源头活水。如果水声源自蓉儿她娘,那就摧毁了伟岸对女人身体的一切美好的向往和丰富的联想。
伟岸觉得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搞清楚那水声是不是来自蓉儿。一宿没睡的伟岸,红着眼,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一堆用过的书籍蹿进了蓉儿家。伟岸送书是假,答疑解惑是真,他迫切地想知道,住在自己隔壁的,是蓉儿还是蓉儿她娘。蓉儿也是刚刚起床,乌黑发亮的秀发瀑布一样从小脑袋上倾泄下来,遮住了大半个背部。蓉儿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一面镜子在梳妆。看到伟岸闯进来,蓉儿有点儿惊慌失措。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孩的到来,让蓉儿心如撞鹿,芳心窃喜,前一天被冷落的不快在伟岸跨过门槛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蓉儿打心眼里喜欢这个邻家哥哥,小时候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神,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下水摸鱼虾,上山掏鸟蛋,跟着邻村的孩子热火朝天地干仗。对他那种深刻的依赖从小就种下了,由来已久。当然,这种感觉现在还在,没有被岁月冲淡,反而更深更浓了。只不过都长大了,这种依赖就转移到了心里面,被锁进了那颗敏感脆弱的玻璃心里。伟岸的到来,让蓉儿把这种依赖情不自禁地溢出来一点,就像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的一盆水走路,突然受了惊吓。蓉儿打量伟岸的眼神就像夏天屋外的田野,绿色荡漾,生机勃勃,飘荡着源自身体深处的渴望。伟岸被蓉儿看得内心欢喜,又手足无措。那眼神,让他突然有了强烈反应,他感觉那件薄薄的裤子被顶了起来,左冲右突。
这种身体反应是伟岸事先没有料到的,弄得他又难堪,又难受。伟岸匆匆地把书搁在梳妆台上,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可走得越急,那儿磨擦得越厉害,让伟岸苦不堪言。伟岸的窘样被同村几个站在村中间的正当壮年的婆姨看到了,她们是过来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在她们看来,伟岸这个腼腆的学生伢子已经熟了,鲜美可口着呢。蹿进自己家门,伟岸才渐渐地平静下来。这段只有几十米的路,让伟岸感到有几公里那样漫长,总是走不到头。伟岸把自己放到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羞愧难消,尴尬得撞墙的心都有了。
伟岸的来去匆匆,让蓉儿陷进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煎熬中。伟岸突如其来地来,她高兴;可高兴劲儿没持续三分钟,伟岸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她怅然若失,她有很多话要对伟岸说,可都没来得及开口呢,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来呢。蓉儿弄不清楚伟岸在想什么,他来,把希望点燃;他走,又把希望掐灭——蓉儿还不知道男人的那个生理反应。当然,蓉儿还是有点儿欣慰,毕竟伟岸来了,来总比没来好。
尽管狼狈,伟岸还是觉得跑这一趟值,帮他完成了一个伟大使命,可以确认,住在隔壁的,正是蓉儿,不是蓉儿她娘。那水声,是蓉儿发出来的,不是蓉儿她娘发出来的。这个发现,让伟岸兴奋极了,他耳边是那片撩人的水声,眼前是那个隐约的胴体——长这么大,女人的身子,伟岸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憧憬过,还没有看过。
天色渐渐黑了,月亮和星星还没出来,村庄被夜色笼罩,安静了下来。伟岸匆匆扒了一碗饭,回到自己屋里,把门栓上,上了床,息了灯,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那撩人的水声响起。尽管伟岸知道,离那个时间还早着呢。但做什么都不如这期待让人感到内心深处的幸福、身体深处的冲动和现实深处的真实。时间慢悠悠的,一分一秒都是那样漫长,那两三个钟头让伟岸度日如年。在漫长等待中,伟岸感觉身体胀得难受极了,就像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就火树银花不夜天了。
夜深人静,月儿累了,躲进云里歇息了,虫儿累了,躲在角落里安静地睡着了,那撩人的水声再次动听地响起。伟岸静静地躺在床上,耳朵贴在墙上,凝神谛听。没错,那水声就是世界上最动人的乐章,一位全世界最富于表演天份的艺术家正在为他专门演奏一曲激情的生命乐章。透过那水声,伟岸看到了那具美丽光洁的胴体从大浴盆起身,抬腿上床的场景。
连续几个晚上凝神谛听,让伟岸焚身似火。那水声,在那水声激发下的丰富想象,已经出现了局限,伟岸不再满足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希望看到点什么,真真切切,而不是听起来那样缥缈,想起来那样虚无。伟岸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有了办法,他准备在墙上打个洞,满足自己的愿望。
那时候江南农村的房子,都是泥砖瓦房,不是坚硬的红砖和混泥土,是稻田里的泥土直接打制成砖,晒干后砌成的,虽然厚实,却不结实。砖与砖之间,粘合在一起的那条缝,也是泥浆糊的,不牢实,打起洞来容易。砌房子的时候,邻居之间为节省建材,往往有一面墙是共用的。
打洞的想法让伟岸兴奋极了,他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根两尺长,指头三分之一粗细的铁丝。天没亮,伟岸就把磨刀石搬到门口,坐在蛤蟆凳上,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打磨。磨了整整一个上午,伟岸才“铁杵磨成针”,铁丝被磨尖的那头,寒光闪闪,尖锐无比。伟岸在打磨铁丝的时候,很多村民好奇地走过来,想看看村里这个这个知识分子要搞什么新鲜名堂。可伟岸含糊其词,讳莫如深,守口如瓶。也许是伟岸准备钓黄鳝吧,有人猜测说。
蓉儿也闻讯过来了,她也十分好奇。伟岸当然更不可能告诉蓉儿磨铁丝干什么用。看着站在眼前,把耀眼的阳光挡住了的蓉儿,阴影中的伟岸有点儿紧张,仿佛被蓉儿看穿了一样。蓉儿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让伟岸招架不住,他逃也似的收起磨石,拿着铁丝,以“好了”为由,躲进了屋里。还好,铁丝已经磨好了。躺在床上,伟岸很纠结,感觉事情没做就败露了一样。但这种消极情绪没能阻止伟岸的积极行动,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伟岸在墙上的合适位置找到了砖与砖之间的那条缝,用磨尖的铁丝拼命地钻了起来。泥砖厚实,缝不厚实,不到一碗饭的功夫,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墙洞被打通了。伟岸做贼似地向洞里看了看,里面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但这没有影响伟岸的心情,他知道,这不妨碍偷看蓉儿洗澡。到晚上了,自己的屋子黑灯瞎火,蓉儿的屋子灯火通明,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沉住气,等着那个神圣时刻如期到来。
好不容易天黑了,伟岸不敢亮灯,他怕这边亮灯,那边没亮灯,灯光透过墙洞照过去,被蓉儿发现,就前功尽弃了。黑暗中,那边的灯光透过墙洞照过来,投在床上。伟岸觉得那屡灯光温柔极了,可爱极了,像蓉儿那样。伟岸爬起来,趴在墙洞上,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往里面看了看,没错,能清楚地看到蓉儿房间,虽然不能看清每个角落,却可以看清相当大一块空间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等到了蓉儿往大浴盆里倒水的声音。伟岸翻身坐起,趴在墙上,就像猎人瞄准那样,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透过墙洞,向那边望过去。昏黄的灯光下,伟岸看到蓉儿往大浴盆里倒了两桶水,然后插上门栓,伸出纤纤玉指,不慌不忙地解着衬衣上的纽扣,缓缓地脱下来,露出两个粉红的胸罩。十六七岁的蓉儿完全发育了,手臂修长白皙,胸罩下面那两团鼓鼓的,北方的馒头一样高高隆起。伟岸看到蓉儿把双手反过去,绕到背部,熟练地解开了胸罩。胸罩掉落下去,露出来雪白挺拔的胸部,胸部正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微微凸出来的红点,红豆一样,伟岸心想,那就是《生理卫生》课本上称之为“乳头”的东西了。
伟岸听到自己的喉结骨碌骨碌地,上下滚动的声音,他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鼻孔快活地喷了出来,用手臂一摸,粘乎乎的,好大一块。但伟岸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要不危及性命,其他都是小事。在那一刻,哪怕危及性命,伟岸也不管不顾了,伟岸突然明白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真正含义,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蓉儿,生怕错过了徐徐展开的美丽风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墙洞很小——伟岸不敢把墙洞凿大,所见范围有限,只能看到蓉儿的头发、脸、脖子、胸部、盈盈一握的腰,肚脐及以下,就看不见了,有一种人意犹未尽之感,但伟岸知足了。再往下看,是伟岸渴望的,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戏水的蓉儿很享受,足足折腾了半个钟头。坐在大浴盆里,伟岸就只能看到蓉儿的头和脖子。伟岸看累了,不得不右眼换左眼,不肯错过一分一秒,不肯错过每一个细节。左眼右眼都是自己的,这种大饱眼福的事情,轮流来,不能厚此薄彼。最美的风景,是蓉儿从大浴盆里站起来的时候,她就像一朵出水芙蓉,盛开在伟岸的眼睛里,伟岸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句诗把蓉儿吓了一跳,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啥也没看见。也许一切都是凑巧,也许是伟岸听到了水声,有感而发。不过这句诗让蓉儿觉得很受用,白净的脸上飞上了一朵红霞,一张脸红彤彤的,更加好看了。
长到二十岁,伟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胴体。这让伟岸心急如焚,看得见,却又够不着;这一切,让伟岸辗转反侧,一点睡意都没有,那具年轻美丽的胴体一直晃荡在脑海里。伟岸想,那肌肤一定很温婉,很柔嫩,触摸起来很有手感。
那个夏天的夜晚,伟岸就这样透过那个墙洞看蓉儿脱衣,洗澡,上床睡觉。看是享受,看完后就变成了折磨。墙那边,洗完澡,上床后,蓉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墙这边,整宿的折磨才刚刚开始,那具美丽的胴体,在伟岸眼前晃来荡去,让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人是铁,睡眠是钢。严重缺觉的伟岸,眼睛熬成了熊猫眼,一幅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父母还以为伟岸要么病了,要么高考前复习功课累坏了。但让他们放心的事,伟岸除了精神差点,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毛病,他的饭量摆在那儿,一餐两碗,顿顿不落下。
蓉儿知道隔墙有眼,是在那个墙洞打了二十多天之后。那天深夜洗完澡上床后,蓉儿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地进入梦乡,她一直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心事。伟岸起来小解,他拉亮灯,一束刺眼的灯光投到了蓉儿身上。蓉儿大吃一惊,翻身起床,循着灯光,看到了那个墙洞。蓉儿把眼睛贴在墙洞上望过去,她看到了穿着小裤衩,迷迷糊糊起床小解的伟岸。那一刻,蓉儿突然明白了这个墙洞的用义,也知道自己被隔壁那个男生看遍了。
蓉儿又惊又怒,她想起了伟岸坐在房前磨铁丝,她终于省悟了铁丝的用途,她想起了白天萎靡不振的伟岸,原来答案都在这里。那一夜,对蓉儿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让蓉儿感到庆幸的是,把她看了个遍的男人,不是别人,是伟岸哥。对这个人,她一直怀有好感。让蓉儿难以置信的是,那个老实,害羞,憨厚,善良,书生模样的伟岸,还有这么见不得人的一面,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一个黄花闺女,被人这么看了,肯定不是一回事儿。蓉儿恨恨地从书上撕下一页纸,搓成长条,塞进了墙洞里,把洞堵上了。
清早起来,伟岸下意识地趴在墙洞上,往里一看,里面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伟岸意识到事情败露了,他拿起铁丝,试探性地往洞里捅了捅,果然硬硬的,被堵住了。伟岸不敢用力,用力了,把洞捅穿了,就弄巧成拙了。伟岸有些沮丧,他知道,以后是看不成了,要收心养性了。反正伟岸已经看过了,正好可以美美地补补觉。
中午时候,伟岸蹲在屋门口吃饭,蓉儿过来了。看到蓉儿,伟岸有点慌,生怕她兴师问罪,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若无其事地对蓉儿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蓉儿也对伟岸笑了笑,算是回应。两人的笑,有些尴尬,又心照不宣。伟岸想,女孩真是一本高深的物理书,琢磨不透,明明知道他在偷看,也不戳穿,也不生气,就当没事儿一样。
想着没风景看了,那天晚上,伟岸睡得很早,很快就睡着了。半夜里,伟岸还是被熟悉的水声撩醒了,他没忍住,带着失落,习惯性地趴在墙上,一只眼放在墙洞上,让他开心的是,他看到了正在脱衣服,准备下水的蓉儿,堵在洞里的那张纸条,已经被蓉儿扯出来了。唯一不同的,以前伟岸看到的是蓉儿的正面,现在只能看到蓉儿的背部。这让伟岸受宠若惊:蓉儿知道他在看她,蓉儿愿意把自己打开给他看了;可能是黄花闺女的蓉儿害羞,只给他看背面,不给他看正面。有背面看,伟岸也知足了。他看到了那平滑的双肩,那平坦的背。背面风景虽然没有正面那样让人尽兴,却也是有山有水,比没有强多了。从那晚开始,蓉儿一直就只给伟岸背部看,她上床,也是熄了灯才跨上去。
那次高考,伟岸没有发挥出水平,成绩差强人意,被当地一所一般大专院校录取了。这个结果让伟岸很失落,有些不甘心。读这个大专院校,毕业后,人生和前途一眼望得到头了。这距离伟岸到大城市落地生根,大展鸿图的人生愿景相去甚远。可父母还是挺高兴,看着通知书,笑得合不拢嘴——农村孩子,能跳出农门就烧高香了。
通知书下来的时候,轰轰烈烈的新兵征集也开始了,伟岸跃跃欲试,他想当兵,男儿当保家卫国,他更想当两三年兵,然后报考军校。这样虽然曲折,前程却不可限量。伟岸很犹豫,毕竟跳出农门不容易,他想找个人倾诉,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蓉儿。伟岸把想法写在纸条上,卷起来,忐忑不安地从墙洞里塞了进去。蓉儿犹豫了很久,把纸条扯下来,展开了。很快,蓉儿从墙洞里塞回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简单的一句话:我喜欢兵哥哥,支持你当兵!
拿着蓉儿的纸条,看着纸条上娟秀的字,伟岸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决定去当兵。那晚,蓉儿洗澡,破例没有背对着伟岸,她转过身来,正对着伟岸,认认真真地擦洗着身上的每寸肌肤,只不过蓉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对着墙洞。她知道,墙那边,那双眼睛在如饥似渴地看着她。
天亮后,伟岸吃完早饭,就跑到镇武装部报名当兵了。登记、政审、体检,伟岸觉得每个环节都很顺利。三天后,镇武装部来人通知他,要他第三天清早准备出发。伟岸出发前一个晚上,洗澡前,蓉儿从墙洞里塞过来一张纸,纸上说:父母去外婆家了,我一个人在家。看着纸条,伟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聪明人,虽然在感情上,要比班上同学开窍晚,但他还是读懂了纸条上的内容。
伟岸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出了门,来到了蓉儿家门前。伟岸做贼一样,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只有虫吟蛙鸣和自己的剧烈心跳。伟岸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那门果然是虚掩的,开门声把伟岸吓了一跳。伟岸急速地闪了进去,插上门栓,在黑灯瞎火中,伟岸摸到了蓉儿门前,轻轻一推,却是从里面反锁的。伟岸一愣,站在门前,不知是敲门,还是退回去,正犹豫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少女气息和着灯光扑面而来,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抓住他,把他拉了进去。
站在屋中间,伟岸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蓉儿把伟岸引到床边,坐了下来。蓉儿低着头,娇嗔地说:“明儿你当兵去了,今晚让你看个够。”。
伟岸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蓉儿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迈进了大浴盆。这时候,这个美丽的胴体,伟岸既看得见,又够得着了。但伟岸坐在那儿,感觉就像一根僵硬的木头,口干舌燥,手足无措。伟岸看着蓉儿,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啥,要做啥——蓉儿要他做啥,他就做啥。伟岸听到蓉儿要他把自己从大浴盆里抱起来,放在床上。伟岸机械地起身,把蓉儿抱起来,抱着蓉儿,伟岸这时候才省悟过来,自己是一个男人。他再也控制不住,摸索着蓉儿的嘴,把自己的嘴压了上去,摸索着蓉儿的身子,把自己的身子压了上去。蓉儿一边无声地扭动,一边无力地询问:你爱我么?你娶我么?
无论蓉儿问什么,伟岸都不顾一切地答应了。那一刻,所有思考都是多余的,蓉儿说啥,伟岸答应啥,他只有一个目的:完完全全地拥有这具温暖的美丽的身体。他遮遮掩掩地偷看了一个暑假,做梦都没想到,在告别故乡,开始军旅生涯前夕,伟岸终于全部看清了,也够着了。
都是第一次,两人不得要领,草率开始,匆匆结束,伟岸成了蓉儿的男人,蓉儿成了伟岸的女人。他们相拥着,柔情蜜意,一夜无眠。鸡叫的时候,两人又来了一次。这次要比第一次顺利多了,也持久多了,他们同时抵达了快乐的巅峰。精疲力尽的伟岸从蓉儿身上爬下来的时候,他感到把这一生的爱,留在了蓉儿的身体里。
穿上衣服,从蓉儿家偷偷地踅回来,进到自己房间,伟岸又和衣小睡了一会儿,天亮了,父母已经起床了,在给他做着出发前的各种准备。匆匆吃完早饭,接新兵的解放牌汽车就到了门口。伟岸在家人、邻居和村镇干部的簇拥下,戴着大红花,爬上了车。车厢边缘挤满了人,汽车在震天响的锣鼓和鞭炮声中,缓缓地开动了。伟岸在送行的人群中搜索,但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美丽的脸,那对深情的眸子。伟岸一边失落,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把蓉儿折腾坏了,她可能还躺在床上,骨头散架了一样,起不来呢;反正蓉儿是他的,她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他。
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部队开拔,伟岸和战友坐上了开往西北边陲的绿皮火车,他被分配到西藏某高地驻守。那儿海拔很高,条件很苦,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被积雪覆盖,与世隔绝,看不到一个女人,哪怕是一只雌性拔鼠,都让那群兵哥激动半天,争论半天。唯一让伟岸快活和高兴的,就是幸福地回忆跟蓉儿共度的那个晚上。
在那个看不到天空有飞鸟飞过的地方,伟岸一呆就是三年。这三年,伟岸也没闲着,他一边思念蓉儿,一边复习功课。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后,伟岸考上了北京那所全国最有名的军事院校。拿到通知书那一刻,伟岸甭提多高兴了,他清楚地记得,如果一切顺利,蓉儿也是在这一年高中毕业,要读大学了,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让人期待。
到北京上大学前,伟岸兴冲冲地回了一趟家,准备与蓉儿分享喜悦,一起憧憬未来。三年了,他一直驻守在边防,没有回过家,那地方信也不通。但伟岸知道,他是蓉儿的男人,蓉儿是他的女人。
到家时很晚了。伟岸先上了蓉儿家。门上落着一把大铁锁,上面布满了蛛蜘网,很久没有人住了。伟岸一阵紧张,进家就向父母打探蓉儿的下落。母亲告诉他,在他当兵后不久,不知道蓉儿怀了谁的孩子,败坏了名声,蓉儿肚子渐渐大了,不得不休学在家,父母要蓉儿把孩子打掉,蓉儿坚决不同意,一家人闹得很僵,争吵不休,鸡飞狗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蓉儿跟着一个跑江湖的郎中走了。那郎中答应蓉儿,不计较她的过去,也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这件事让蓉儿父母难以接受,在蓉儿离家出走后,一家人也搬到县城,从此再没回来过。
听完母亲的讲述,伟岸怔在堂屋中间,半天回不过神来。晚上,伟岸找到那个墙洞,熄了灯,向洞里望去,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伟岸找到那根铁丝,铁丝已经锈迹斑斑了。伟岸拿着铁丝往洞里捅了捅,发现那个洞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堵死了。伟岸猜想得出来,三年前,在他跳上汽车,离开故乡那一刻,没有起来送他的蓉儿,就在忙着堵那个墙洞了。在漆黑无边的夜里,伟岸无声地哭了,他明白蓉儿把洞堵死的目的:蓉儿是他的,只允许他看,不允许别人看。
那以后的生活平淡如水,一切都按既定的轨道稳步前进。大学毕业后,伟岸留在北京的部队,提干,转业,到机关工作,结婚,生子,顺风顺水,感情也不好不坏,生活波澜不惊。他经历过的女人,不多也不少,但夜深人静,伟岸经常听到耳边响起水声,经常梦到和想起那个叫蓉儿的邻家女孩,那是他生活的唯一乐趣,也是一生唯一的遗憾。
时间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了。在离开故乡二十年纪念日这天,伟岸看到一个叫蓉儿的女人请求加他微信,他激动地接受了,兴奋地一聊,果然是生命深处的那个蓉儿。蓉儿告诉他,她正在北京,送儿子来上大学,儿子考在北京那所最著名的军事院校——那也是伟岸的母校。
这些都是次要的,伟岸想急切地见到蓉儿,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蓉儿不想见面,说相见不如怀念,但在伟岸再三要求下,两人在宾馆里见了面。人到中年的蓉儿风韵犹存,从她身上,伟岸依稀地看到了蓉儿当年青春蓬勃的样子。他们都说对方没变,但又都说对方有了白发。两人客套,寒暄,当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却又没发生一样。但他们都知道,他们各有各的人生,已经回不去了:伟岸心里记恨着蓉儿,怪她一声招呼没打,跟着别人跑了;蓉儿心里记恨着伟岸,怪他那么一走,就音讯全无,一封信都没有,她最困难的时候,找不到人。他们心里都横着一道坎,谁也迈不过去。那晚,伟岸没有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留下来,与蓉儿鸳梦重温,那个激情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他们都活在现实中。
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也不愿一起重温过去,两人见面索然无味,正如蓉儿说的“相见不如怀念”。伟岸告别蓉儿,有一种特别的失落,他觉得这一生最后那点念想被人踩了一脚。蓉儿送给了伟岸一个厚厚的相册,里面是一个男孩在各个阶段的成长照片,有在襁褓中的,有咿呀学语的,有蹒跚学步的,有在田径场上健步如飞的,有在绿荫场激烈对抗的,有伏案认真作业的,还有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照。对自己小时候长得怎样,伟岸已经记忆不清了,但伟岸惊奇地发现,相册里那个男孩从十四五岁开始,越来越像自己年轻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次日清早,伟岸来到宾馆找蓉儿,蓉儿已经退房走了。伟岸赶紧在微信上联系蓉儿,蓉儿已经把他拉黑了。怔怔地站在宾馆门口,伟岸突然明白,他这一生,把情留给了那一夜,把性带到了以后,蓉儿正好反过来。
感情这东西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从那以后,伟岸的母校老师突然发现以前不怎么回母校的伟岸,突然回得十分勤快了,一个学期要返校好多趟,也利用职权,想方设法地给母校做些贡献。也许,在部队忙,也有纪律,回来不方便;现在到了机关,有时间,也有资源,顾得上了,伟岸当年的班主任想。
问候完老师,叙完旧,告别出来,伟岸总要在大学校园里转转,感受那种朝气蓬勃的气息,昂扬向上的力量,帮助自己回到那朝气蓬勃的年代。伟岸更希望在校园里能够邂逅那个跟自己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跟他聊聊天,谈谈感情、人生和理想,如果男生方便,最好能够跟他合个影,让他把中年的自己和少年的自己放进一个定格里。
2020年7月4日 北京右安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