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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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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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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的成长连载

第五章 张伟把高燕从祁宏身边抢走了

18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中国文坛上,朦胧诗大行其道,风靡全国,人们追诗就像现在追剧,诗人就像一线电影明星。

朦胧诗的代表人物北岛说: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其实,这句话的道理可以无限延伸,这个世界,啥都是在重复,而不仅仅是语言。

世界在重复,四季在重复,昼夜在重复,历史在重复。

春暖了,花开了,燕子飞回来了,筑巢垒窝,生养抚育;秋凉了,叶落了,燕子飞走了,留下带着余温的巢穴,在岁月里独自惆怅。

日子周而复始,祁水河在昼夜不舍地向前奔跑。

一转眼祁宏就到了初二。

祁宏在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中出了点状况。考前一天,他突然病了,发高烧,拉肚子,没精打采,结果发挥不佳,以一分之差没有考上镇重点初中镇一中,只好读镇二中了。

全镇就这两个中学,即镇一中、镇二中。这两所中学,有质的区别,镇二中是普通初中,镇一中是重点初中。

从考场出来,祁宏难过了一段时间,他忧心忡忡,如果考不上初中,就麻烦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书读。

那时候全国还没有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升学都离不开一个“考”字,最后以分数论英雄,以分数定学校。

小学升初中,要考,只有五分之三的人考上。初中升高中,要考,只有一半的人考上。高中升大学,要考,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考上。

高考成为改变命运的终南捷径,被称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年被挤下桥的年轻人成千上万,远大于侥幸挤过桥,成功到达对岸的。考上大学了,四明山的农民将其称为“跳农门”,光宗耀祖。

很多农村孩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到广东打工去了;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到广东打工去了;小学毕业没考上初中,也到广东打工去了。当然,小学毕业没考上初中,有可能被父母网开一面,觉得还小,心一软,再给个补习机会,复读一年。

不过家长也明白,小学升初中都考不上,也就不是读书那块料了,将来上了初中也考不上高中,上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唯一的好处就是多识几个字。

渐渐地,农村孩子只剩下二条人生路:成绩好的,读书;成绩不好的,到广东打工或在家务农。也可能有第三条,那就是当兵。不过当兵的,所占比例太小,往往被忽略,成为意外。

在中国社会各阶层中,农民地位最低,又最辛苦,被人歧视。改革开放后的年轻人,宁愿到广东打工,也不愿当农民,固守在土地上了。那份田土属于父母那一辈农民的,不属于年轻人,也留不住年轻人。

年轻人只是在双抢的时候,赶回来帮衬一下,这还要看他们的孝心——他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从四面八方赶回来跟父母亲人团聚。

成绩出来,通知书下来,祁宏放心了,毕竟考上了初中,有书读了,暂时不用考虑到广东打工了。

经过那个暑假的思考,祁宏已经想明白了,只要有书读,在哪个学校都一样。他向村里的哥哥姐姐们打听清楚了,镇一中的拔尖生与镇二中的拔尖生并没有多大差距,差就差在平均分数上。镇二中的优秀生是比镇一中人数少,可镇二中拔尖的学生与镇一中拔尖的学生,个人分数都在伯仲之间,难分上下。

只要有书读,一切就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

初二的祁宏冠冕堂皇地来到了青春期,他已经一米六多了,喉结突出,嗓音嘶哑,说起话来像被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声音像鸭公叫唤,却低沉有力,带了磁性,让高燕听了就忍不住想笑。

面对高燕,祁宏心态矛盾纠结,他既想天天看到她,又害羞害怕;在公众场合见到高燕了,祁宏又下意识地躲开了。当然,只有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祁宏是不愿意躲的,乐意两人一直呆下去,哪怕什么也不说;可有第三者在场,祁宏就下意识地躲开了——这种刻意躲避是为高燕着想,祁宏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已经十四岁的高燕成大姑娘了,要注重自己的名节了,小时候那种无拘无束的交往,在一觉醒来后结束了。

无论是不可预知的命运,还是若隐若现的感情,都要靠自己把握。

为了前途,祁宏选择了住读,尽量少见高燕。住读只在周末那天回来,匆匆呆一个晚上,又回到学校去了——那时候一周还是单休,还没有实行双休。

祁宏要一周回来一趟拿生活用品,也想回来看高燕一眼。为了那份萌芽的感情,祁宏不得不见高燕。一周不见一面,在接下来的新的一周,祁宏就特别难受,时间就特别漫长。见高燕,也不一定要面对面看着,唠会嗑儿——这当然是最让人期待的;但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哪怕只是看到那个苗条的、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听到哪个清脆的、熟悉的声音,都可以让祁宏心满意足,如释重负。

这一眼,这一声,对祁宏来说,太重要了。祁宏觉得自己就像高家晒谷坪前停着的那辆拖拉机,看高燕的那一眼,高燕说的那一声,就是拖拉机要喝的油了,拖拉机只有喝饱了油,才可以欢快地奔跑在机耕道上。

高燕也要小学毕业了,祁宏希望高燕考镇二中来,与自己成为校友,这样,他就可以在课间更多地看到高燕了,学习的动力也更强劲了。可祁宏又希望高燕考上镇一中,毕竟那儿有更好的老师和更浓的学习氛围。

小学升初中考试那天,祁宏在路上截住了高燕,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一下。

祁宏鼓励高燕沉着冷静,考出水平,争取考上镇一中。可在结束这段简短谈话前,祁宏还是把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表达了出来:镇二中也不错呀,我在镇二中等你啊!

看着自相矛盾,模棱两可的祁宏,高燕开心地笑了。这个青梅竹马的小伙伴的那点儿坏心思,高燕是洞若观火,再清楚不过的了。

祁宏已经有底气这样对高燕说了。在经历了没考上镇一中的短暂痛苦后,祁宏逐渐恢复了元气,表现了读书的天赋,他的勤奋也有了回报,重新站上了成绩之巅。在初一初二的全镇所有考试中,祁宏不是全镇第一,就是全镇第二,好几次都超过了镇一中的最高分。

祁宏想,如果高燕在镇二中,他会更加用功,成绩会更加突出,他要让高燕看到自己的卓越,让高燕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

暑假,成绩出来,通知书下来,高燕真没考上镇一中,她被镇二中录取。

得到消息那一刻,祁宏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怅惘,他为高燕感到惋惜;在短暂的惆怅之后,更多的是持久的兴奋:他又可以和高燕在一个学校了,可以天天见到了,那个暑假,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19

漫长的暑假终于结束了,秋天来了,开学的时候到了。

开学第一天,祁宏早就在村口等着高燕了。两人会合后,一起高高兴兴地向学校走去。

一路上是背着书包的学生,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群,说笑追逐,川流不息。

机耕道两边的稻田里长满了水稻,绿油油的一片,蔓延到远处的山脚下,秋风吹来,碧绿的稻浪连绵起伏。

水稻已经抽穗了,稻谷还是瘪的,空虚着,就像他们这个时候的青春,需要精彩的故事来填充。

成群结队的燕子,在稻田上空飞速掠过。它们在殷勤地捕虫,那些新生的燕子在练习飞翔,为即将到来的漫长迁徙做着最后的准备。

那个上午,老生祁宏领着新生高燕东奔西跑,办完了全部入学手续。两人说说笑笑,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盼。

下午,班主任找到祁宏,告诉他,校长要他在一周后的新生开学典礼上代表初二的老生发言,谈谈学习方法和心得体会,给初一的新生们鼓鼓劲。班主任要他准备一下,写个发言稿。

这件事让祁宏比知道考了全镇第一名还开心,他想象着自己站在礼堂的主席台上侃侃而谈,高燕在下面带着欣喜,认真地倾听,内心充满骄傲——祁宏相信自己能在台下数百名新生中,一眼就能把高燕找出来。

但祁宏没把这个消息告诉高燕,他希望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高燕上了镇二中,要与祁宏朝夕相处了,可把一个人嫉妒坏了,也急坏了。这个人就是张伟。

张伟上初三了,他在镇一中。张伟不是考进去的,就他那成绩,初中都考不上。但这不影响他进镇重点中学,他的伯父是常务副县长,爸爸是公社主任。在两个长辈的张罗运作下,张伟作为体育特长生,被保送进了镇一中,考试都免了。

高燕到镇二中报到那天,张伟也早早地起来了,他没有去镇一中,他也在村口等高燕,准备把她送到学校去。可张伟比祁宏晚了一点,他在镇一中,跟高燕一起上学,也名不正言不顺的。张伟远远地、偷偷地跟在祁宏和高燕身后,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向学校走去。

一路上,张伟觉得自己那颗心被妒火烧焦了,被醋坛子压碎了。张伟一边跟,一边想,如果让他们在一个学校呆上一年,祁宏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就靠边站了,彻底没戏了。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只要他们在心里认可了对方,张家地位再显赫,张伟个人再努力,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在对待感情上,是男女有别的。男生爱以貌取人,女生重日久生情;男生易变,女生坚定。一旦高燕那颗少女之心被祁宏捷足先登了,张伟要再插足进去,就不容易了。这个道理,长成了毛头小伙的张伟已经弄懂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这种状况出现。

在这场残酷的竞争中,祁宏和高燕都在镇二中,就意味着张伟失去了天时,失去了地利,失去了人和,他不能束手就擒。

在镇二中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祁宏和高燕消失在莘莘学子中,张伟就气不打一出来。他踢着石子,打道回府了。返回的路上,张伟郁闷极了,觉得阳光都是阴暗的。回到家,张伟把自己放到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也没到镇一中报到上学的意思,这么一躺就是一整天,母亲叫他,他也懒得搭理。

张援朝下班回来,听老婆一说张伟得了怪病,一整天茶不思,饭不进,就急了。他来到床边,伸出手来,将手背覆盖在张伟的额头上,那儿一片清凉,一点发烧的迹象也没有。

“伟崽,你怎么啦?”张援朝问。

张伟翻了个身,赌气地把背对着张援朝,没有理他,好像一切都是父亲的错。

张援朝更急了,把手搭在张伟肩上,一边摇,一边继续说:“遇到啥麻烦了,爸爸来帮你想办法。”

听到张援朝要帮自己想办法,张伟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破涕为笑了——他等的,他要的,就是父亲这句话。

“你帮我把高燕弄到镇一中来!”张伟不容置疑地对父亲说。

张援朝吓了一跳,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娘的这个狗崽子,开始想女人了,他确确实实对高燕上心,暗恋高家那姑娘了。

“你不知道有多难呢!镇一中看成绩,除了分数,想进去人的很多,有多少人在排队啊。”

张援朝说,他想告诉儿子,办成这件事可不容易,能不办就不办了。

“我不管,”张伟坚决地说,“你能把我弄进去,你就能把高燕弄进去。你不把高燕弄到镇一中来,就把我弄到镇二中去,否则,我就不读书了。”

张伟不是在开玩笑,话里已经有了浓浓的威胁味儿。

张援朝很懂儿子,也是过来人。他第一次看到儿子为一个女孩威胁老子了,他感觉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如果不答应他,张伟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我试试看吧。”张援朝含糊地答应了。

张伟搂住张援朝的脖子,亲了一下父亲那张胡子茂密的脸,以示感谢。张伟知道,只要父亲答应办,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20

第二天清早,起床后,匆匆地扒拉了几口炒饭,张援朝没有去公社办公室,他骑着自行车,跑到镇一中,出现在钟明亮校长的办公室。

张援把来意对钟校长一说,就被钟校长委婉地拒绝了。钟校长以已经开学了,各班新生人满为由,没有答应张援朝。

钟校长想,两年前,帮张援朝把儿子张伟弄进来,已经给了他天大面子了。现在又来为一个没有嫡亲关系的女孩说情,这个口子是不能随便开的,这个面子是不能轻易给的,不能让张援朝觉得镇一中的校门是为他开的。

碰了壁,张援朝觉得很丢脸,心里极不舒服,但儿子安排老子的事,没有办法。从镇一中出来,张援朝不得不把单车停靠在马路边,招停了一辆开往县城的大巴,上了车,直奔县政府,向张解放求助。

张援朝从小就服张解放。在哥哥面前,张援朝低眉顺眼,低声下气,完全没有了公社主任的霸气。他老老实实地向张解放汇报了自己的工作情况和儿子的思想情况。

张解放对张援朝的工作不感兴趣,他知道弟弟就那两把刷子,能做到公社主任,那是县委组织部给他面子。张解放倒是对张伟的思想感情上了心。听完汇报,张解放愣住了:那个在他面前流着长长的青鼻涕,老吵着要纸包糖的调皮捣蛋的侄儿已经长大了,开始追女生了。他工作太忙,已经三年多没有见到张伟了。

张解放和张援朝兄弟俩,就张伟这个一个男丁,其他都是女娃。四明山人都认为女娃在结婚前是自己家的人,结婚后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能继承张家香火的,最后还得靠张伟。所以,兄弟俩对张伟格外偏爱。

张解放没有当面答应张援朝,也没有拒绝。他要张援朝先回去,嘱咐张伟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

张援朝不好多说什么,忐忑不安地回来了。

到家后,没有把握的张援朝还是去了一趟高欣家。

高欣看到公社主任来了,赶忙吩咐老婆杀鸡宰鸭,准备饭菜。高欣一口一个亲家,亲热地叫着,把张援朝留下来共进午餐。

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三五年,高欣已经初步领悟了政商关系的重要性。有这对张家兄弟帮衬着,高欣这些年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越来越大。

张援朝也不客气,留在高家吃饭。两个男人,几杯米酒下肚,气氛就活络了,张援朝趁机把来意告诉了高欣。

张援朝没有告诉高欣要高燕转到镇一中是儿子的主意,他只是要高欣为高燕的前途着想,转到学风更好,师资力量更强的镇一中。张援朝说,镇一中初中升高中的比例高达80%,很多都上了县重点高中;镇二中只有40%,难得有几个考上县重点高中的。

张援朝的话都是大实话,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这情况,高欣也清楚。

高欣本来对高燕考上镇二中,而不是镇一中,本来就有点儿不满意,心里堵得慌。镇一中的录取分数高,高燕差了五分,只得到镇二中上学。如果有门路上镇一中,那是求之不得,哪怕花点钱,高欣也愿意。

两个男人三言两语就统一了思想,达成了一致。剩下来,就全部敞开了,专心专意把酒言欢,一口一个“老亲”,叫得同性恋一样顺溜亲热。

那天下午,张解放处理完手上的工作,以下乡调研为名,让司机把他送到了镇一中。

张解放找到了钟校长,把高燕转学的事对钟校长说了。常务副县长亲自跑来说情,这个忙是必须要帮的,钟校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其实,从张援朝早上来找他,钟校长就在盘算和等待这一刻了。张援朝的面子可给可不给,张解放的面子是必须给的。他拒绝张援朝,就是希望张解放来找他,让张县长欠他一个人情。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钟校长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把这一套用得相当娴熟和顺溜了。

在镇二中上学的第三天上午,正在课堂上,高燕突然被高欣叫了出来。父亲当即要她收拾好书包,跟自己走。

高燕没明白出了什么事,也没有多问,只得听从父亲安排。

没来得及向祁宏告别,高燕就被张伟拉上了停在校门口的拖拉机。

拖拉机上还坐着一个人:公社主任张援朝。

在颠簸的拖拉机上,张伟情不自禁地偷瞄高燕,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得意和兴奋。

看着张伟贼贼的表情,高燕隐约地揣测到这背后一定跟他有关。

拖拉机在镇一中校门口停了下来,钟校长早就等在那儿,新班主任带着高燕办完了入学手续。

跟着新班主任进了教室,在座位上坐下来,高燕心里终于明白,她被转学到镇一中来了,是张伟家帮的忙。

这事儿,让高燕既高兴,又愧疚,她还没来得及对祁宏说呢。

在到此为止的相关人物中,祁宏是最后一个知道高燕转学的。

21

那天课间,祁宏喜孜孜地去找高燕,却看到高燕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几次课间往返,都是这样一幕。

放学的时候,祁宏忍不住了,向高燕的同桌打听,同桌也没有说出所以然来。

祁宏很失落。这种失落,看一次高燕的座位,就加深一层。

祁宏很担心。这种担心,看一次高燕的座位,就加重一分。

其后几天,祁宏都是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就像患了痨病一样。

祁宏盼望奇迹出现,憧憬着下次找高燕时,看到高燕坐在座位上,正在等着他呢。

可是奇迹没有出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高燕的那个座位一直都是空空如也,祁宏的失落和担心更加灾难深重了。

高燕到底怎么啦?

出事了?

病了?

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意外?

坚持到周六下午放学,祁宏都不知所措,失魂落魄了。最后一堂课,下课铃一响,祁宏就箭一般地射出教室,一路小跑着往家赶。

进了村,祁宏没有进自己的家门,他先跨进了高燕的家门。

高燕不在,高欣和王红梅在忙着拾掇黄花菜。

看到祁宏闯进屋,高欣就大致猜到了他的来意。高欣没有理会祁宏,继续忙着过称,算账,找钱。

祁宏不好意思问,毕竟长大了,害羞了,也有了自己的秘密。这种事情,不好表达,也不好公开,更不知何问起,尤其在高燕的双亲面前,还是不挑明好。

从高家出来,回到家里,祁宏黑着脸,闷闷不乐。

高燕的事,没弄明白,他就高兴不起来;高燕的事,没弄明白,他就不死心。

祁宏想了想,装作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对祁茗说:

“妈,出事了。”

看着祁宏的黑脸,听着祁宏的闷声,祁茗被吓了一跳,她紧张地问:“出啥事了?”

祁宏说:“在我们学校,高燕失踪了。”

祁茗听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原来是儿子在牵挂女人了。

“高燕转学了,转到镇一中了。张伟的主意,张援朝和张解放找的钟校长,他们自己出了钱。”

祁茗把事情的原原本本三言两语就告诉了儿子。在祁茗看来,高燕转学,对高燕是一件好事,对儿子也是一件好事,都可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

祁茗听到村里传言自己的儿子跟高燕在早恋,她不赞同祁宏和高燕之间有什么情况发生,尤其是感情方面,何况两人都还小。

知道高燕没有生病,也没有其他意外,祁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是既高兴,又失落:他为高燕高兴,她终于去了镇一中;他为自己失落,原来想象着的两个人在一个学校,互相鼓励,互相促进的梦,已经不能实现了。

祁茗给儿子讲的最后那句话包含了两个意思:一是祁茗希望儿子看清现实,在这个世界上,关系和钱都很重要。这两项东西,他们家现在都没有,至于以后有没有,要看子女们奋斗了;二是要弥补钱和关系的差距,祁宏只能靠自己努力,希望将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母亲的话,祁宏懂;母亲的心,祁宏明白。

可祁宏还是放不下,他爬到村后山坡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村口,那是高燕回家的必经之路。

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闯进了祁宏眺望的视线中。但不是高燕一个人,而是高燕和张伟两个人。他们一起出现在村口,两人有说有笑,肩并肩地走在机耕道上。

这个本来应该属于祁宏和高燕之间的画面刺激得祁宏血往上涌,脑袋都快爆炸了。

祁宏看到了对手的强大力量和缜密心思。那个平时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张伟,其实并不像祁宏想象的那样简单,那样容易对付。

可能那个年纪的祁宏还不知道,爱情这玩意儿使男人变聪明,使女人变愚蠢。

看到高燕回来后,祁宏破例没有去找高燕。那个晚上,祁宏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他被这段感情折腾着,煎熬着。

那段日子,祁宏的心情经历了一次过山车:高燕考进镇二中,他开心得冲上了峰顶;眼睁睁地看着高燕去了镇一中,他失落得跌到了谷底。

凌晨一两点,祁宏还是没有睡着,他干脆起了床,到了屋外,在祁家与高家之间的石板路上,鬼魅一样来回走动,望月哀叹,就像一个目标明确的梦游者。

村庄的灯火早就熄灭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影影幢幢的山影和房屋,有点阴森,祁宏感觉自己在一片坟场里走动一样。

高燕的房子没有灯,也是一片寂静。祁宏没忍住,他轻手脚地来到高燕闺房前,把耳朵贴在墙上。他想听听高燕的呼吸声,听听高燕的心跳,那是他战胜黑暗和恐惧的力量,可祁宏一无所获,什么都没听到。

高燕还没听到祁宏在新生开学典礼上代表老生发言呢!

高燕不在镇二中了,那个发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第一次,祁宏明白了,什么叫竞争,什么叫做残酷无情的竞争!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看到有村民起来,准备下地干农活了,祁宏才结束神经质一样的游荡,返回自己家中,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经过堂屋的时候,祁宏看到横梁上空的燕子窝已经空了,那窝燕子已经飞走了,飞回到温暖的南方去了。燕子对辛辛苦苦垒砌的那个窝,对这片养育了它们半年的原野,一点也没有留恋。

看着那个空荡荡地悬挂在横梁上的燕子窝,祁宏感觉这个秋天有点不同寻常,在燕子飞走之后,蓝天塌下来了好大一块。

一层秋雨一层凉。进入秋天的江南,是要下雨的。那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晚上下了,白天继续,与春雨有得一拼。不同在于,春雨下一场天气暖和一场,秋雨是下一场气温降一次,拉着世界不断向寒冷的深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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