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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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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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糍粑

一个湖南籍粉丝朋友在北京开了一家湘菜馆,打电话过来说厨师全是老家请来的,菜品地道正宗,要我过去尝尝。朋友生怕我不过去,再三提到一道特色湖南菜:糖油粑粑。希望以此打动我,把我吸引过去。

糖油粑粑?什么东西?真没印象!

我在湖南农村长大,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识过不少,也是一个地道的吃货,爱自己下厨,那些稍有特色的湖南菜,剁椒鱼头啊,永州血鸭啊,长沙臭豆腐啊,邵阳口味鳖啊,攸县香干啊,都如数家珍,唯独这个糖油粑粑,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知其来路。从名字上看,这个菜似乎与以辣味著称的湖南菜相去甚远,有点儿离经叛道。

为了释疑,我在朋友电话后的第三天就过去了,第一个点的就是糖油粑粑。等菜端上来,我不由哑然失笑了:原来是乡下的糯米粑粑啊!糖油粑粑就是把糯米粑粑放了红糖煮松煮软。

这糖油粑粑味道有点像糍粑,它们算是孪生兄弟了。也好,本来就爱吃糍粑,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吃了,正好解这个馋。伸出筷子一夹,绛红的糖油粑粑软绵绵的,粘乎乎的,固执地抓住盘底,跟我较着劲儿,扯细扯长了,还不愿松手,就像一段难舍难分的热恋——糖油粑粑似乎知道,只要它一松懈,就会被我吞吃了。

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那坨糖油粑粑还是被我送进了嘴里,咀嚼品味起来。窃以为,形容其味道,有五个字正好合适,即香、甜、软、爽、糯。

其香,是没入虎口,即闻着了。其甜,当然不是糍粑的,而是红糖的,一般情况下,加工前的糍粑是原味的。对红糖,我很熟悉。小时候,在老家,生产队大面积种植甘蔗,收割后,用甘蔗榨汁熬制,把粘稠的汁放进模具,冷却后就是红糖了,原生态,没有一丝杂质,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甜。

进得嘴来,糖油粑粑温温的,软软的,有点温香软玉被嚼了的感觉。

糯是观感,爽是品性,就像散文的“形和神”,本来是一对矛盾的存在,可在糖油粑粑这儿,居然统一起来,做到了“形散神聚”,爽而不糯,糯不粘嘴,下肚顺溜,不拖泥带水,一路下去,宛若一个文章妙手,去伪存真,把细节处理好了,浑然天成,无丝无缝。

吃了糖油粑粑,我更怀念糍粑了。我爱吃糍粑,可做得少。因为做糍粑很复杂,一次加工也复杂,二次加工也复杂。到朋友的湘菜馆吃,省却了自己做的繁琐,也就每次必点了。吃着糖油粑粑,做糍粑的细节就一一浮现在眼前。

乡下做糍粑,一般在糯米收割后,从中秋、重阳开始,到春节前夕达到最高潮。农谚有“杀年猪,做米酒,打糍粑,腌腊肉”之说,打糍粑算是传统春节的四大必做的盛事之一。没到过年就打的糍粑,主要用于办红喜事送回礼,尤其是娶亲添丁。自家产的东西,乡下人就是大方,往往一送就是厚厚的一打,至少也是六个起,一个糍粑净重少说也有半斤八两。

糍粑雪白,浑圆,颜如皎月,形如皎月,大小也如阴历十五抬头望见的那轮满月。糍粑代表吉祥、喜庆、圆满;送糍粑既是无私分享,又是诚心祝福。所以,也是乡下送礼的最爱。讲究一点的,爱在糍粑中央用红墨水点一浑圆的红点。这一点,有画龙点睛之妙,使糍粑的颜值锦上添花,更加美不胜收。点红了的糍粑更契合中国人爱红色的传统审美,据说还祛湿避邪,很神奇。

做糍粑的主要原料是糯米。只有糯米,才有糨糊那样强大的粘性,将粉身碎骨的饭粒末凝聚在一起——粘米就没有这个功能。那年月,糯米种得少,因为糯米的庄稼细长娇嫩,经不起风吹雨打,产量也不高,种了不划算。尽管如此,每家每户还要辟出一小块田,用来种植糯米,因为糯米有糯米有的好处,虽然在农家生活中不是主流,其作用也不可替代,酿甜酒、打糍粑就得靠糯米。

下锅前,要用水认真淘洗,越干净越好。洗净后,置于木甑中,旺火蒸熟,然后趁热倒进干净的石舀,用杵槌舂碎。舂糍粑往往要两个人,默契配合,一大槌,一小槌,你上我下,你起我落,节奏感十足。大槌舂中间,用大力;小槌舂边缘,用小力。大槌主要是捣碎;小槌主要是翻动,顺便把石舀中周边凸起的饭粒撵回石舀中央。数十个来回后饭粒碎了,但远远不够,还得舂上一段时间,直到饭粒全部化为胶泥状,完全不见颗粒。如果有颗粒,就硌嘴,硌喉咙,影响口感,像一碗粥里渗进了沙子。

舂好后,就是捏糍粑了。舂好后的糯饭糊很有韧劲,真扯起来能扯个把人高,需要用力才能从石舀里抠出来。扯下一绺放在手心,先将两手掌合拢,将糯饭糊搓成球状,然后交替手掌,上下翻动,不停拍打,一会儿功夫,一个又圆又白的糍粑就大功告成了。

将捏好的糍粑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垫有干净纱布的案板上,就像检阅一排列队的月亮,壮观极了。有的巧妇还在糍粑面上拓印上各种特制的文字或图案来表达心意,观音菩萨、财神、送子童子、武神关公是常见的图形,吉祥如玉,恭喜发财,身体安康是常用的文字。有的在舂糍粑过程中,放些风干的桂花瓣,那就更香了。川菜里有名的点心桂花糕,应该也是糍粑。

将打好的糍粑放在通风干燥处阴干,阴干后的糍粑硬梆梆的,石头一样坚硬。吃前,要放在清水里浸泡数小时。春节前后,天气冷,糍粑可放。过完年,春天要来了,气温渐渐升高,给糍粑的储藏带来挑战,即使放进冰箱,效果也不见得好。这也是我过年很少带糍粑回北京的原因。后来母亲告诉我,储藏糍粑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放在清水里,就不容易坏了,能放很久;但要勤快换水,一天得换三五次,有点烦,一忙往往就忘了。看来糍粑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子,值得尊重。

糖油粑粑那种吃法,不是我的最爱。我喜欢将糍粑放在火上烤,或者放进锅里煎。烤糍粑是一个细致活,需要功夫。用箝子夹住糍粑中间,放在炭火上,均匀翻动,糍粑的香气就慢慢地蒸腾了出来,弥漫整个屋子,让人有种在蓬莱仙境沉浮的感觉。烤或煎,都要直到两面结出金黄的锅巴为止。烤或煎好的糍粑,外面金黄,掰开来,里面雪白;外面那层很脆,很香,里面那层很柔很软,热呼呼的,都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如果喜欢吃甜的,就在糍粑上面洒点白砂糖。

小时候,我爱吃糖,现在更爱原汁原味。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糍粑,吃起来软绵绵的,热呼呼的,很是惬意,比西方那个名吃披萨强多了。不管哪种吃法,糍粑都爽滑,细腻,没有糯饭的消化不良,据说还吸脂刮油,减肥效果立竿见影,颇受城市年轻女性青睐。

2020年3月26日 北京右安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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