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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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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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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蛇这种动物,有好感的估计不多。蛇既丑且凶,咬起人来,轻则伤,重则死,让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听起来身上起鸡皮疙瘩。

在《农夫与蛇》故事教育下,我们从小对蛇这种生物深恶痛绝,认为蛇与人类很难和谐相处。小时候,村人和伙伴,看到蛇,怕归怕,最后还是非打死不可的,担心今天不打死它,明天就要遭它咬似的。

家乡湖南祁东那地方,与永州毗邻,同山共水。永州以“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闻名于世。两地的气候、地形差不多,我们那儿,自然也是蛇多。五步蛇、菜花蛇、竹叶青……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蛇,时常被看到,甚至被打死或者活捉,被展示给人看。

小时候,冬天了,田野光秃秃的,老爱跟着一群大孩子挖鼠洞,很多次,把洞挖到底,看到的不是老鼠,而是盘踞在一起的蛇,一个洞里藏着好几条。幸好蛇们已经进入冬眠状态,懒洋洋的,软绵绵的,有气无力,完全没有夏日那种生猛的模样。胆大的,把蛇拎在手里,到村里四处转悠。那一刻,拎蛇的人成了村里的英雄,被刮目相看。那些蛇,最后的结果,都是难逃一死。

那时候,还没人敢吃蛇,再大的蛇也没人吃。很多人跨不过那道心理阴影,以为蛇有毒,蛇肉就有毒。现在有人吃蛇了,而且还是山珍海味中的上品,价格往往是菜单上最贵的。吃蛇这种风俗,是改革开放后,很多人到广东打工,他们带回来的。听到有人打了蛇,他们就要了过来,剖了,洗了,切成段,用辣椒生姜一顿爆炒。越来越多的人品尝后,发现蛇原来也很美味,以前不吃,算是暴殄天物了。

我很少吃蛇,不敢吃,怕。吃一次蛇,晚上爱做梦,在梦里,蛇活灵活现地出来报仇。这种阴影,不是因为被蛇攻击留下的,而是与生俱来的。童年时候,有三四年是跟父母在罗宵山脉的江西永新三湾度过的。那儿的蛇,才真正多,比永州多了去。清早上学,从家到学校,四五里的马路,经常看到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蛇尸。晚上,蛇从路边的山上下来,躺在平整的马路上晒月亮,睡梦中被路过的车碾死了。明知那些死蛇没有攻击性了,却还是叫人心里怕得慌。有调皮的伙伴抓住我的这个脆弱心理,用树枝挑起死蛇,出其不意地扔过来,往往被吓得心神不宁,坐在教室里还感觉那条蛇在身上似的。

那时候,父母在三湾当地打砖,卖给人们砌房。把砖从稀泥制成半成品,要晒干后再烧。由于晚上露水,也怕下雨,下午收工前要用茅草把砖盖上,第二天早上再掀开。关于蛇的传闻,不断地从父母嘴里冒出来:割茅草的时候,遇到大蛇了,蛇跑了;没跑赢的蛇,被父亲用棍子打死了——父亲随手都要带一根称手的竹棍,蛇虽然凶,往往一棍子下去,保准瘫在那儿,动不了了;最怕蛇的母亲看到蛇了,大呼小叫,父亲赶快过去保护她。父亲最吓人的描述,是一天天没亮,给砖掀茅草的时候,从搂在怀里的茅草里掉下来两条蛇,那蛇落在他穿着草鞋的脚上,凉飕飕的——原来是蛇蜷曲在茅草上睡大觉。这是父亲离蛇最近最危险的一次,他一点防备也没有,当即怔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其实,蛇没有像人们口头传说中的那样凶残,等父亲醒悟过来,蛇早就溜了。

在江西,看到关于蛇的壮观场面,是在水里。寄居在一户邓姓人家,门前有条小溪,从崇山峻岭一路潺潺地流下来。夏天早上,我们爱到小溪里洗脸,经常看到三五条蛇在上下游的水里,昂着头,游来游去,多的时候,有一二十条。有距离就不怕,蛇游蛇的泳,我们洗我们的脸,相安无事。那条小溪在村口汇入一条河,河里,早上蛇游泳的画面更壮观,经常看到一群约数十条蛇在水边游来游去,太阳出来后,就消失在岸边的草丛中。那时候,很提心吊胆,没想到身边居然繁衍生息着这么多蛇。有天夕阳西下,在溪边用网捞鱼,惊动了一条大蛇,它急急忙忙向对面稻田蹿去,只看到齐腰深的水稻纷纷向两旁倒去,蛇过之处,水稻伏到一片,稻田中央被辟出一条新路,当即吓得扔下渔具,末路狂奔。

最壮观的是发大水。江西夏天暴雨多,山洪暴发多,蛇被冲下来,在奔腾汹涌的洪水里茫然挣扎,无助地游走,平时那不可一世的气势荡然无存。往往洪水退后,岸边的树上,挂满了蛇尸。好几次,看到从林场被大水冲下来的捆在一起的木堆上,盘踞着成百上千条蛇,最大的,高高地挺起身子,立在木堆上惶然张望,不停地吐着信子,样子恐怖极了。

家乡虽然蛇多,却很少见有人被咬的。可耳闻被蛇咬的事,一年也有那么一两回。离我最近的是姨妈有个儿子,就被蛇蛟过一回。他拎着喷雾器在地里给外婆的黄豆杀虫,不小心踩着蛇尾了,蛇掉头就咬了他脚趾头一口。幸好外婆厉害,马上扎住伤口上方,真用嘴把蛇毒吸出来,保住了表哥一条命。纵使这样,表哥还是被蛇毒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恢复。我去看他,见过他被咬过的脚,那脚背肿得就像一个肥胖的萝卜,弹性都没有了,轻轻一压,凹进去很深一个坑,让人想想都不寒而栗。

传说家乡有条大蛇,方圆几十里,众所周知,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的不多,村人都说那蛇已经成精了,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条蛇在村后的那座小山上活动。山上除了枣树和桔树,没有其他树木,已经被开垦成一块一块的菜地了。二十多年前的秋天,收红薯,邻地的大伯就发现了一张刚蜕下来的蛇皮。那蛇皮,从他地里一直横亘过来,跨过了两块地,足有十来米长。蛇皮上的眼睛部位,凸出来圆珠形状,活脱脱就像我们小时候爱玩的玻璃弹珠。全村人闻讯过去观看,都惊叹不已,也担心不已,相当长一段时间,全村被一层恐怖气氛笼罩,生怕那蛇有一天出来兴风作浪,跟村人作对,伤人吃畜。

那条蛇到底有多大,还是有一个目击者,看见它全貌的是四奶奶(村里与奶奶同辈那帮人,年纪排在第四)。某个晌午,四奶奶在山脚下那口水井边打水,那条蛇突然从大井眼里钻出来,从她身边滑过去。四奶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当即头一晕,眼一黑,腿一软,就栽到地上,不省人事。等别人发现四奶奶,把她叫醒,四奶奶还浑身颤抖,眼神空洞,半天说不出话来。四奶奶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慢慢恢复神智。据四奶奶描述,那条蛇身腰身有农村大碗口粗细,十来米长。她的说法,正好与那块蛇皮印证。

有段时间,家乡的蛇越来越少了,因为山上茅草都被扯光,做柴烧了,老鼠也少了。现在山上植被又好了,茅草又多了,郁郁葱葱,蛇又渐渐地多了起来,甚至时有发生蛇跑到居民家来的情况。我们家砌新房子那年,施工期间,父母电话过来告诉我,说前天晚上,家里来了两条蛇,不过个头很小。年迈的父亲不像当年那样一棒子把蛇打死,而是用火箝夹住小蛇,将其放回屋后的山上。

我怕蛇,但很奇怪,我却流连网上关于蛇的视频,尤其是恐怖的眼镜王蛇和大蟒蛇。每天闲下来刷屏的时候,总要找三五条相关的视频来看看,至今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2020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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