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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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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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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为奶奶立块碑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又到祭奠和缅怀祖先的清明。本来计划趁机回趟家,给奶奶立块碑。奶奶去世已经十七八个年头了,坟头连一块碑都没有。那坟隐在山峦邱壑之间,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除了我们自己,没人知道那儿有坟。可由于突如其来的疫情,这个计划又泡汤了。

我没见过爷爷,埋他的地方也不是乡梓地;更远一辈的祖先,更是一无所知。唯一惦记的就是奶奶了。我生下来就和奶奶在一起,是奶奶把我带大;到我快30岁奶奶去世,她一共活了96岁。

奶奶去世前,我们兄弟姐妹或在读书,或刚毕业,家里一穷二白,日子过得丁当响。奶奶跟着父母,饥一顿,饱一顿的,从来没有怨言。我大学毕业前几年,主要精力放在给家里还账上,为我们读书,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所幸母亲是一个孝顺和会过日子的家庭主妇,对奶奶格外照顾,尽可能给风烛残年的奶奶开个小灶,弄点好吃的。所以,奶奶去世前些年,相对于她漫长悲苦的人生,还算“小确幸”。

几个儿时绕在奶奶膝前的孙辈,长大后,就像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到五湖四海,清明难得凑在一起,只有仍然固守在故土的父亲和留在长沙的哥哥在这一天到奶奶坟上看看。其他人,要凑齐,得等到过年。我们乡下,过年也有给祖先上坟的传统。每年过年那天上午,大家拖儿携女,到奶奶坟上看看,拔拔茅草,烧烧纸钱,正儿八给地坐在坟前,陪她唠唠嗑,就当奶奶还活着,希望奶奶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听到,裂开她那张没有牙齿的嘴,星光灿烂地笑。奶奶笑起来,皱纹挤在一起,全是疼爱。

奶奶的坟就在村口对面的小山坡上,离家很近,走过去,十分钟就到。很遗憾,那坟至今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堆,随着时间推移,那土堆越来越与周边平齐,就像奶奶卑微的一生,毫不起眼;周围没有其他坟地,只有奶奶孤零零地守在那儿,就像她孤零零的一生。

解放前夕,奶奶29岁那年,爷爷抛妻弃子,到衡阳闯荡,又另外娶妻生子,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小脚女人的奶奶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惨淡度日,没人弄明白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72岁那年,奶奶被一个卖冰棒的年轻人骑自行车撞了,伤了坐骨神经,从此瘫痪在床。全家看到那个年轻人也是穷苦人家,就没要什么赔偿,只给了七十多块钱医药费。到去世前,二十多年,奶奶一直困在床上,没有挪开过。为照顾奶奶,父母只得困守在几亩薄地上,早出晚归,赡养奶奶,抚养我们,从壮年熬到了老年。

2003年冬天,特别寒冷,奶奶没有挺过去。奶奶去世的时候,全家还没从贫困中摆脱出来,还欠着大笔债没有还清。奶奶不愿给家人留下新负担,留下话,一切从简。最后简到连一块墓碑都没有——这恐怕是奶奶没有想到的。尽管墓碑只是一块石头,山上有的是,但要石匠雕錾,还有各种仪式,价格也不便宜。奶奶去世那年,一块便宜的碑要一千多,现在都涨到一万了,还供不应求,因为石匠少了,会那手艺和流程的也越来越少了。

后来家境慢慢好了,给奶奶立碑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数次清明前,父亲来电话唠叨,说要给奶奶立碑。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他没钱——他已经老了,挣不到钱了。我问父亲,要多少?父亲说问过价了,四千。第二天,我给父亲打了五千块钱。可没想到,四千是平时的价,到清明前,父亲准备立碑的时候,价格翻了番,涨到八千了,他又不好意思跟我讲,只好想着等价格降下来了再立,但没想到,立碑的价格涨上去后就没有再下来,父亲只得作罢。那年回家过年,到奶奶坟上一看,仍然没有看到碑,就问父亲,父亲只好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

去年清明,我要父亲问清立碑价格,再给他把钱打了过去,结果还是没立。因为县里重新规划公路,新公路要从奶奶坟头经过,那地可能要征用。所以,不得不又搁浅下来。现在新公路修好了,从奶奶坟前经过,但没有要迁坟。过年的时候,全家合计着今年清明给奶奶把碑立了,可又碰到了疫情,不得不再次放下。

这事儿弄得我们十分愧疚,总觉得欠了奶奶什么。母亲宽慰我们说:清明节,你们就不要回来了,立碑的事,明年再说吧,只要你们心里记得这件事,记得奶奶就行。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希望明年,国泰民安,我们顺利回家,给奶奶立块碑。

不怕你笑话,我只知道奶奶姓雷,不知道她的具体名字——在我们乡下,晚辈问长辈的名字,尤其是祖辈的,是不孝不敬的表现。

给奶奶立了碑,我就可以把奶奶的姓名牢牢地记下来,不会再忘记了。

2020年4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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