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的重阳节过后,秋便渐渐地凉了,遍插茱萸,我们终是在异乡漂泊的人。有一晚,儿子和我聊起故乡,茫然中才觉得自已离故乡远了,甚至于还有点陌生了,就像是秋天里飞走的大雁,故乡只成了心中的一个影子。
秋凉了,露也浓了,早上起来的时候田野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时光淡远了,记忆也淡远了,独独只有父亲花白的头发和母亲走路时微拐的背影是清晰的,这种清晰是故乡的路标,让我在大雾朦朦的人生路上不至于迷失方向。
痛着的往事是茶的水温渐渐凉了,而飘出来的氤氲却透出茶的馨香,人生的回味其实比经历更重要。走出那个村庄我才知世界的阔大,但在感觉这种阔大的同时,也会有一些无奈的感伤。很多的夜晚我都会在异乡的天空下冥思苦想,这月色和人都是同样的,为何心境却不同了呢?所有的爱与恨都随流水漂走了,满室的青烟能还原一个真实的父亲,唠叨的碎语能让一个母亲再现,异乡的我常用这种梦幻般的手段怀念着真实,怀想着那些曾经厌倦的时光。
还得走,不能停下脚步!城市在陌生中熟悉,又在熟悉中放弃了,这个过程还得坚持,当我倦了,我会倚一方山水静养心灵,但现在还为时尚早。有一次儿子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奶奶说爸爸是属于外面的人。我不知道当时我妈说这话时的感受,但我听后的确是有些难过的。是的,在这个过程里我是忽略了很多东西,而这些我所忽略的东西又是何等的珍贵啊!
收割后的田野在秋日里多少有些荒凉了,村庄也随着寒冷的来临而日渐平静了,炊烟在暖阳下懒懒的升起,让一些心动从底层翻了出来。园子里的青菜油绿起来了,池塘里的荷叶枯死了,孤零零地立在水面,有时那枯叶上还会有一层白霜,昭示着冬天已经近了。晒谷场上都是金灿灿的稻子,阳光的作品布满一地,让亲人们踏实而满足。沉甸甸的日子在初冬的风里渐渐飘远,一声狗吠把白云唤醒了也把炊烟唤醒了,日子随太阳短去暗去了。
总在想一些细节的问题,读小学时的那个女班长,垂着两根又黑又粗的辫子,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总让我三心二意,她的豪言壮语让我在以后成长的过程里总和她暗暗较劲,当我带着一帮人在异乡开辟了一个天地,那个在乡村学校默默无闻坚守了几十年的她,随着岁月流失反倒在我心中日益高大了起来,对于家乡她才是真的做到了一诺千金。
路走远了就要回顾一下,白云苍狗下的故事凝成的雨滴让秋夜漫长冬夜沉寂。红蜻蜓在夜里放飞,滋长出江南的秀色,生命中的女子有时会一起棸在某个夜晚,让热血在寒冷中燃烧,江南的柳故乡的竹都是风景里的灵魂,唯有初恋的那个女子是一弯冷月悬在异乡的床头让我不敢回望。
是命定的浮萍,故乡的根让我吸足了养分却被异乡收割着。人也是一种庄稼。谁又能肯定地说我们不是上帝种下的庄稼呢,我们的出生、成长、成熟就是上帝在种植我们,我们的死亡就是上帝在收割我们。我们接受阳光的温暖,但说不定阳光也从我们身上得到了另一种东西,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世界是无穷尽的,这里面会有许多的谜,而且一时也破不了。
一个人既是远走他乡许多年,他身上也会带着故乡的一些东西,我们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身体总会有所抗拒,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水土不服,谁都会有,只是有些人轻有些人重。可是你在外地生活了很多年,你回到故乡就不会有这种水土不服的现象发生,因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们身上便有了与这片土地和山水相连的情愫,这是不可否认的。
田野空了,那些脱掉了稻谷的禾杆成了干草,一垛一垛的堆在屋檐下,这是乡村一年的燃料。在乡下长大的孩子谁都绞过把子,绞把子就是把干稻草绞成一个团子,好往灶膛里放,也便于堆放。绞把子需要绞把筒,竹筒和绞轴转动时会发出像二胡一样的声音,乡下的孩子就是在这种简朴的音乐里长大的。绞把子需要两个人,一个人扎草,一个人绞,虽然单调但在秋后放睛的日子随处可见,尤其是初冬的午后,这样的音乐此起彼复,很是热闹,你会从这场景中想到火的温暖,那种温暖是稻草贮存的阳光,是禾苗为我们的最后一次奉献。
以后的故乡就被白雪覆盖了,在那长长的冬季里,激情被埋进了地里,等待岁月来发酵,当春风吹开了冻土,日子便会仍旧香醇起来。
我的故乡就是这样在岁月的更替中离我越来越远,远得也呼喊也迢遥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