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乡情

               苗乡情

              文／湘客

位于长江边的大麦村，还算当地较为富裕的行政村，村里修建敬老院，所用资金是从湖南山区苗族自治县汇来。

敬老院修好了，还不知捐款者是谁？

一个“谜”字愁了好些日。

一

苗田的老爹教过私塾，私塾先生对写毛笔字的要求很严格。

苗田读书野性大，贪玩，上茅坑的次数总比别的学生多。一不注意就与寻猪菜的姑儿姐儿抢子、踢房子、跳橡皮筋。每次都是老先生揪着耳朵回坐位，所以他的耳根比正常人长。

老先生严惩的方法是罚苗田写字，一撇一捺，一丝不苟，不认真就享受尺戒的恩典。因此，苗田的字是打出来的，正版反版都能写。

乡亲们家里有红白喜事写对联，少不了请苗田这把刷子。

喝顿酒，得点利是没人眼红，人家苗田手聪你不服周，那你有这本事去试试。

一手好字撑门面。年轻时苗田有才有貌，看字兼看人的女伢子挤破茅草房。

隔壁村的杏子姑娘长得客气，一来看字坐半天，不用使唤到了用餐时间，悄悄去灶堂烧火做饭， 端上桌的萝卜酱菜吃得苗田呲牙咧齿地呵呵笑。

那天，苗田发了勤快劲，下河摸得大小鱼虾两三斤。

杏子从菜园地里摘了些青椒，用纯菜籽油煎黄两边鱼皮，拌青椒搅豆瓣酱掺水煮闷，色香味全齐。

苗田用盐水瓶弄了一斤散装白酒，俩人眉来眼往地对酒当歌。

杏子从她娘肚子里爬出来就没喝个酒，经不住酒分子的侵袭，晕晕乎的头重脚轻，语无伦次地说：今夜不回去了，我睡屋里，你苗哥抱床被褥到外头睡。说完就开始呼呼啦地睡着了。

苗田正准备拿被子，眼球被杏子桃红的脸蛋吸引，两条腿像灌了铅迈不开步。这么近距离看杏子，他用手枕着脸盘，看得苗田心慌意乱：细细的毛孔散发出女人特有的味道，那么润沁；戚芳的蛾眉，似乎是两条弯弯的月亮，那么黑细。随着呼吸的起伏，杏子胸前的两座小山峰一挺一迭，一收一耸，胀开了两颗衣扣，露出白生生的乳沟，拳头大的乳体裸了一半。看得苗田心里像猫抓，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让他脸上发热，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水、水、水” 杏子感到心烧口渴。

苗田也会在女孩子前面献殷情，冲好一杯糖茶，吹拂散热，放在脸上测拭温度。他坐靠床沿，用右手胳膊肘搂起杏儿，掠开贴在杏儿脸上的几缕乱头，左手晃晃地把茶杯送到杏儿的唇缘。杏儿实在渴，贪婪地喝了一大口，一个大娘姑躺在男人怀里享受呵护的滋味，那种甜的滋味，一直甜到心尖。

从睡梦中初醒的女孩更美，圆圆的脸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装着整个世界，两颊晕红，成熟得像绽放的桃花惹人喜欢，惹人爱。秀丽绝伦的杏儿这年十九岁。

一种天然的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美，还有从被窝里的一股暖气。苗田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茶汤从杯里荡出，泼撒在杏儿的乳沟，苗田无意识地拿来毛巾浸湿温水，伸进乳房轻轻擦拭，好象这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突然，杏儿惊叫一声：干什么？

这声尖叫，使苗田重新回到“男女授受不清”的清规戒律。茶杯“嘣咚”掉落摔得粉碎，毛巾也扔在一边。

四目火辣辣地相对，涨红的脸热得发烫，终于俩人慢慢地淡定，任何一方都没有侵犯的恶意，落下一个害羞地掩盖住敞口的胸怀，一个尴尬地搓脚捂手。

苗田平缓自己杂乱的心思，想离开房间，立起时衣服一角遢在杏子的臀下，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蹶蹴扑倒在杏儿的怀里……

二

苗田的肩上有了责任，娶妻生子，再住茅草屋也对不起杏儿。他拿自己临摹写的各种字体贴子，分别上派出所、工商所申报个体刻章的业务，写了保证书，重要的不刻假章，公章走程序。苗田买回刻刀、印床、印泥、印材、印矩、棕刷、拓包、砂纸、镜子一整套工具，悬卦“刻字大王苗田”招牌一块。招牌就是广而告之，苗田在未挂招牌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含金量多高。

耶，刻章的还真的不少，他五岁的儿子也会照着模型拿刻刀。

杏子的小日子过得舒畅，日不晒夜不露，虽是孩子他妈，比嫁过来时还水灵，均匀高挑的身材，一幅象正要绽放的花骨朵小脸蛋，斯文的语言，含羞的微笑，一个字美。

忙得不亦乐乎的苗田，稍有空就跑去瞄下妻子，高兴对杏儿说：再整两个出来，今后有帮手。

杏儿骂他不正经，计划生育是国策，隔壁的腊珍姐生了二胎，罚款三千，拿不出钱来，家里能值钱的东西全拿出“兑现”了。

嘻皮笑脸的丈夫哄着老婆去私人诊所，取走了那个套的金属环。

一月后，杏儿吃啥吐啥的现象惊动了计划生育联防组，天天上门做工作：引产、刮宫。

苗田讲歪理，拿出1990年在镇卫生部门做的上环证明书，叫冤喊屈。

联防组不管你这些，反正要采取强制措施，整天围着苗田夫妻两轮流做工作，一套套的顺口溜是最俏皮的小品语言：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谁不实行计划生育，就叫他家破人亡。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一胎生，二胎扎，三胎四胎杀杀杀。

这恐怖带血腥味的政治性口号，吓得杏儿一个劲地骂丈夫：敢与政府对抗，你是“生子”不成，反蚀一叠钱。

苗田说：怕个吊，生儿育女，天经地义，能生不生才欺宗灭祖。

联防组估计阻力较大，大加威胁力度说：喝药不夺瓶，上吊就给绳。

最终苗田败下阵来，作揖行礼说：中你们的引产，容我一星期，保证不要你们上门，引产结扎时你们派个女队员监督。

不行，一人为私，二人为公，派两个女的。

苗田心里骂过不停，巴不得让他们快点走，好让他消停几天。

老婆悄悄对老公说：等天黑了，我跑到姨妈家里去，那里山高皇帝远，地属湖南与贵州、湖北、广西搭界，人称四不管。

苗田轻轻拍地拍了一下杏儿的肚子，心领神会地说：就这么办！

孕妇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笫二天，联防队一早来到苗田家，哪知早已是铁将军守门，大门留有告示一张：妻子怀孕属实，保胎男人天职，扼杀亲生骨肉，天地不容白痴。家里所有物资，包括房产台基，超生罚款随你，再见后回有期。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中国这么大，在信息还很落后的九十年代，找一家人如大海捞针，乡村成立联合追逃组，几年未果，新的领导换届选举后，计划生育外逃犯得以销案。

三

苗田拖儿带女与妻子来到湖南某地苗族自治县的苗家寨。寨里的头人，也就是村长，一般由辈份高的，有名旺的老者担任，这个头人是小姨的阿公，汉人叫公爹（俗称：老爸爷）。

苗族阿公见儿媳妇娘家来人，而且是来躲避生育的很理解，给了一本苗族习俗的小册子要苗田认真学，处事待人别犯忌。阿公望着苗田，突然问：你为什么姓苗。

苗田没加思索地回答：我爸姓田。

这种回答合情合理，说得阿公脸都涨红了，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苗与我们的苗有什么关系？。

说到姓氏，苗田还真的懂一点，自然与他从事雕刻艺术有关。由于唐朝中心内迁辽中、辽西、河北等地，其中有部分少数族人改汉姓为苗氏，以与汉民有别。唐王朝灭亡后的五代十国时期，苗氏族人有部分人“去草为田”，改苗氏为田氏，世代相传至今。苗田切两姓为姓名，以示纪念宗祖。

阿公摸了摸翘起的白胡子对苗田说：你是躲计划生育来的，我不管你是汉姓苗，还是苗族苗，到了我苗家自治寨，就是我苗氏旺族人。你苗田是文化人，先给我们自治寨刻两块树起来，有牌子就等于有位子。

“阿公，要得，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回去后要我婆娘扯起生。”苗田说话算话，按规定尺寸切割好不锈纲钣，打印好汉苗两种字样，用硫酸腐蚀，涂上黑漆和红漆，大功告成。方形的悬挂在阿公屋檐正中央，竖形的挂在大门右侧。在少数民族地区，多数村民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就在村长家中。

二十世纪中期，用不绣钢做匾牌在湖南偏远山城为数不多，招引参观学习者不少，乡里开完现场会，县里接着开，这下可忙坏了苗田，全县各村的匾牌加班加点半年都做不完。

阿公在村里任职多年，见识广，点子多，建议注册“苗族刻字广告装饰公司”既解决了村里剩余劳动力，又壮大了村办企业。当年政府鼓励兴办村办企业，尤其少数民族自治村，国家还有为数不多的扶持资金。

苗田借鸡下蛋，从此一炮走红，接下来办了几家分公司，现在叫连锁店。企业红火，带动了民族村的兴旺发展。

四

悠悠岁月，阿公八十有余，每天要去新修的村部转悠一趟，见到苗田就念叨：人要感恩，换位思考，政策来了挡不住，那年月计划生育是国策，你惹不起，躲在我这儿发了财，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小棉袄。我建议你回老家去，以我们苗乡的名义办件功得无量的好事。

苗田跳起脚来答应：要得，修座敬老院，回报父老乡亲的养育之恩，要得啵！

福利院竣工剪彩的那天，村里男女老少齐刷刷地聚中在操场，锣鼓齐鸣，彩旗飘飘，龙腾狮跃，万事齐备，只差送匾人。

一早，村长接到电话：湖南苗乡派人为福利院剪彩，并悬挂由书法家亲手雕刻的牌匾一副。

鼓越敲越响，锣呜三遍通大道。车上走下苗田和他媳妇杏子，一女三男虔诚地抬着金光闪闪的泊金匾，镌刻着“大麦村福利院”的金字招牌，乐坏了一村人。

当年的村支书拍拍苗田，指指苗田媳妇，别着嘴巴涎水流，翘着八字胡乐呵呵地说：超生游击队回来。（3，479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