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大家,自有大家的风范,对于后辈,往往都极力提携,尽量给予方便,以冀学术有继,薪火有传。若曾子之于孔伋,欧阳文忠公之于苏东坡,陈垣之于启功,等等。
而我,今天走进一座静静的小院,零距离见识了文坛大家、蜀中常青树马识途老人的风采。
知道“马识途”,应该是从与管仲和齐桓公有关的成语“老马识途”吧;知晓“马识途”是个作家,恐怕是35年前上大学之后;而和“马识途”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20年前参加一个活动,我于上百人之中,得到马老的一幅墨宝――一个一尺见方的“佛”字。那时候,我正热心于佛学,真正是如获至宝,小心收藏。
而这一次拜谒马老,反反复复,前前后后,时间酝酿了差不多一年。不是这个有事,就是我本人太忙;马老上百岁的年龄,偶尔精力不济,也不能多见客。一直到顺治先生左右联络,兼有四川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秘书长、鲁迅文学奖原评委曹纪祖先生之玉成,我们才得以成行。――说来也巧,这一段时间我都在外地,昨天忽然心动,所以赶紧买好返回成都的高铁票。刚刚回到成都,就得到马老那边的通知――马老同意今天上午九点约见我们。
说到马识途,可能还有很多游离于文学的朋友不太了解;但说到他是姜文执导的电影《让子弹飞》的原著作者,大家就会点头赞叹了。这部2010年12月16日在中国大陆上映的电影,姜文、周润发、葛优、刘嘉玲、陈坤、周韵、廖凡、姜武等主演,大腕云集。导演姜文在电影的首发仪式上恭敬地说:“非常感谢马老,是他让我的‘子弹’飞出了膛!”
马老原籍湖北麻城,1915年生于四川忠县(现重庆忠县)的一个书香门第,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1935年,血气方刚的马老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和抗日战争,从此参加中共地下党革命活动。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大中文系、国文学系。1945年12月1日,马老领导了昆明“一二·一”运动,与胡绳同志一起,创办了《大众报》。解放后,担任了一些重要的领导职务。马老的革命功绩已载入史册,不必多说;我最佩服他的有三点:一是自觉学习。70岁后,马老以惊人的毅力和意志开始学习电脑,并很快熟练掌握,成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作家中年龄最长的“换笔”人。87岁以后,他的30万字电视剧本《没有硝烟的战线》,就是他自己以电脑打字完成的。二是数十年笔耕不辍。2018年5月四川文艺出版社第一版的《马识途文集》,篇幅18卷,皇皇数百万言,全都是马老在繁忙的政务之余、高龄的离休之余独立写作完成的。我这个人有时候为自己找借口,写作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照马老,真是惭愧!三是按时作息,爱惜身体。马老今天虚岁已经105岁了,但精神矍铄,这和他几十年如一日的良好卫生习惯显然有着莫大的关系。任何一门职业,除了职业技能本身外,基本上要靠生命的长度,来增加生命的厚度。颜回早亡,李贺早逝,我们在为天才“伤逝”的时候,总是那么的扼腕痛惜;那么,我们自己为什么常常痛饮美酒、熬夜欢歌?在生命长度超过一个世纪的马老面前,我们真是无地自容!
所以,这一次,能零距离接触马老,近距离感受马老的风采,实在是我本人之幸、我们《西南作家》杂志之幸!
与长者约,我不敢稍有疏忽。因为我记得《史记·留侯世家》“圯桥进履”典故中黄石公的话:“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因此,今天早上六点多就起床,然后洗漱、收拾东西。想到要去拜谒“蜀中五老”中硕果仅存的马识途老人,我还得抽时间临时抱佛脚,看看关于他的资料。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我还写了一幅小篆对联。等我和张季次先生、黄瑞蓉女士赶到马老的小区的时候,离马老召见的时间还有整整四十分钟。于是,我们就在周边溜达,互相也交流一些注意事项。一直到8:50,我才拨通了马万梅大姐的电话,然后跨进小区,到了马老的家。
不到九点,马老就已经坐在书房等我们了。万梅大姐告诉马老,说《西南作家》的人到了。见我们鱼贯而入,马老立即起身。这个细节,看得出马老还是恪守着传统的待客之礼。我快走几步,扶老人坐下。105岁的人,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我们将带给马老的礼物取出来:一袋水果,一件葛根粉,一本《西南作家》2017年第一期(封面作家贾平凹),一本《西南作家》2018年第一期(封面作家阿来),一本曾令琪散文集《热闹的孤独》,一幅曾令琪的小篆对联。
马老戴着一副青蓝色袖套,静静地翻阅着书籍。记得关于周恩来同志的传记曾经说,当年周总理工作的时候,也戴着一副袖套,以免磨破衣袖。老一辈革命家在保持传统方面,有很多的共同点啊。
马老详细地翻阅了《西南作家》的封面作家,还拿着放大镜,仔细地看了杂志的栏目设置,细细地阅读了《热闹的孤独》作者曾令琪的文学创作简介。马老和我一起打开小篆对联:海照千山月;光涵万里天。我小心地求证:“马老,您的别号是‘千木’吗?”我有点惶恐,万一将马老的别号写错了就出糗了。马老微微一笑,道:“我参加革命以前,是叫马千木。”马老一边看,一边夸奖我小篆写得好。――我知道,对我这个“客串”书法的人,马老是在勉励我。所以,我笑着对老人说:“我这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您才是书法大家,您的隶书,在全国都是非常知名的!”马老微笑着,说:“我不是书法家,我写得不好。”
本来,季次先生还带了两首歌,里面写得有“马识途”,准备放给马老听的。但老人家耳朵背,只得作罢。
关于文学,马老说:“我上了年纪了,文学上的事情已经不管了,尽不到什么力了。”我说,您能接待我们,就是对我们这些后生小子的极大的鼓励!马老询问了我们《西南作家》创刊的时间,表扬我们杂志办得好,鼓励我们继续为文学做出应有的贡献。
相会总是愉悦的,但再愉悦的相会总有结束的时候。因为担心马老说话太多,我们不敢太耽搁老人家的时间、浪费他的精力。所以,收拾好马老给我们签名的书,我们就与马老依依惜别了。
户外,正是成都寒冷的冬天,可我们这几个怀揣文学梦的人,传递着文坛大家马识途老人的谆谆教诲,心里,早已灿烂着文学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