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老井

                  文/易秋　

在客家围龙屋的屋前左右两边或里面，一定都有一口井的。它们是和建围龙屋时一起挖的。

我们住的围龙屋就有三口井。

直径一米左右的井边，围着一米多高的井沿。四周还有几平方米的一块平台被围了起来。其中一口井的一边还垒起了一个两米高的小塔，是用来挂挑水的扁担水钩的。

老井如同慈祥的母亲一般，默默无闻，一年四季无私地为人们提供着清甜的泉水，养育着一屋几百号人。

每天清晨，早起的村民就会挑着水桶带着井桶前来井边打水。人多的话，迟来的都会自觉排队。见到长者，年轻的还会主动给他们打满水，已是习以为常的了。井桶通常比水桶小一号，都是用木围成的，井桶的把手拴着麻绳，麻绳根据水井的长短而定。村民拽着麻绳把井桶放进井里，碰到水了就用力一甩一甩的，把井桶弄倒方向再一甩往下沉一沉，井桶的水就满了。然后就把麻绳往上拉，拉到井沿就把水倒进水桶里面，倒满了就用扁担水钩挑回家里，再倒入家里的大大的水缸里。一大水缸水就够一家人一天的使用了。当然，人多的话就得再去挑水了。

挑回去的水，就是一天的生活用水了。煮饭烧开水，洗菜冲凉全靠这些水。孩子们口渴了，往往拿起水瓢舀上一勺水就是一顿猛灌，细细品味一番还会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许多孩子都会喝生水，或者在井边直接喝井水，也不会生病，所以大人也不太去理会孩子喝生水，甚至也和孩子一样灌井水。

有时，大人要忙其他活，挑水的任务就交给十几岁的孩子了。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像模像样的，只能挑半桶水，水就溢出来，被人们俗称的“半桶水，晃晃荡荡”，沿路也会溅出不少水来，湿漉漉的。孩子用井桶打水，太满了，提不动，就只能挨着井沿往后拉，依靠着井沿的力把井桶提上来。有时拉不动了，一松手，井桶麻绳也一块掉进井里了。大人就会用竹篙绑着一个钩子去把井桶捞上来，孩子还会被大人一顿好骂。

井水被打了上来，井里水也会往下降，变得越来越深，还会见底，一时就没有了水，要等井底慢慢冒出来才有，第二天早上才是满满的了。这时就得往远一点的另一口井里取水了。

每当春节来临，也是用水的高峰期。村人要用水来磨豆腐，洗肉洗菜弄吃的，还要煮热水洗干净身体迎接新年，一大缸水往往是不够的。而且过年那几天是不挑水的，要提前准备好几天的用水。大人要忙活过年的这样那样，挑水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孩子们身上。这个时候，各家孩子就要你争我抢了，忙得不亦乐乎，几口井边充满着欢声笑语。大一点的孩子一人挑两半桶水，小一点的就两个人一前一后用一根扁担扛一桶水。孩子们帮着大人的忙，虽然累点，但想到快过年了，同样充满着喜悦。这时路中间一定是湿淋淋的，不小心还会滑倒的。

有一班年轻小伙子，总喜欢三三两两的到井边来洗澡，这样，省了挑水的麻烦，用水也不受限制，爽快。夏天的夜晚，没有村人到井边挑水了，这个时候的井边就成了年轻人的世界。他们拎着水桶和井桶来到井边，脱了上衣和裤子，只留一条内裤，有的干脆来个精光，反正晚上女人们看不见。打上一井桶水，先用手沾上水拍拍胸部，再沾上水拍拍两只手臂和大腿，然后就来一桶水从头上洒下来，一身上下凉嗖嗖的，毛孔也会立马张开，一阵寒颤，叫人直呼“好爽好爽！”然后就慢慢享用井水尽情洗澡了。在宁静的夜晚，听听蛙虫的鸣叫，吹着和缓的夏风，再聊聊天，真是快乐似神仙呀！

为了让村民喝上干净卫生的水，每隔一段时间通常是一年左右，都要对老井清洗一番。这在生产队年代是有工分计的，也属于优良工种了。三四个男青年一组，先把井水打上来冲洗平台，再派一人下井清洗，清除一些青苔和井里的污垢。井里四周因为常年积水，特别光滑，也需要特别小心。井里每相隔半米左右两边都有小孔，是用来踩脚的。每清扫一格，上面的人就提水上来沿着井沿往下冲水，再清扫再提水冲水，到了最后就把脏水舀到井桶提上来倒掉，铺上一层干净的沙子就算完工了。然后静待清水往上涌，第二天就会觉得水特别清。每次清洗老井，也会有许多人来观看凑热闹，清洗工们也就特别的卖劲。

我们喝着老井的水长大，后来离开了老屋融入到繁华的都市，喝着有时带有漂白粉味的自来水，以及后来的过滤水，但始终觉得还是不如我们老井水的甘甜。

是呀，我们的老井就是这样，无私地为我们提供着生命的甘泉，不求回报。它们像神圣的使者，静静地看护着全屋的男女老少。村人们也特别倚重它们，每当春节期间，村里的长者都会端上三牲来到井边拜祭。只要来了舞龙舞狮的，长者们也一定要带着龙狮先去老井参拜一番，以感恩它们的无私奉献。

如今，大部分人都搬离了围龙屋，留下的人也装上了自来水，风烛残年的老井虽然已是残垣断壁了，可是它们依然守立在村旁，静观着大地的轮回，时代的变迁，村人的成长，生命的无常。

我常常在想，故乡的老井啊，我们虽然人在天涯，远离故土，可是只要心系老井，一颗浮躁的心就会得以安宁。因为故乡，有一股抹不去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