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秋
1975年8月1日,爷爷因年老体弱,无疾而终。爷爷的睡房成了我们三兄弟的睡房,爷爷的睡床也成为了我们的睡床。
爷爷去世后,村人们帮忙把爷爷的睡床拆了,搬出去在屋门前的池塘里泡几天,洗一洗,晒一晒。爸爸把睡房清扫一番,再把睡床重新装好,我们三兄弟便从爸爸妈妈的睡房里分出来了。从此,爷爷的睡床便成了我们孩童的快乐窝。
睡床是黑色的老式床,四周都有床沿。三边都有大约40公分高的厚实的床沿挡住,里面隔空刻着一些山水花鸟画。前沿也有十公分左右,人睡在里面,就是小孩子也不会滚下来,非常安全。四角都有一根连着床沿的柱子支撑着木板床顶,蚊帐挂在里面。床后边还挂着一排小抽屉,是用来放些小物件的。床顶上面可以放一些怕受潮的物品。在前沿上方还有个镂空的挡板挂着在前面作为装饰。
我们是客家人,住的是围龙屋,通常一个大屋住着几十到一百多户人家,几百人到一千多人。我们的围龙屋住有几十户人家,住着200多人。围龙屋是李姓地主建的,解放后被分给了贫农。邻里大部分是从外面搬进来的,有七八姓人家。
那时邻里的关系都非常的融洽,虽然都是外姓人,可大家也不分彼此,和睦共处,小孩子都能玩在一块。同屋有一位二哥的高姓同学,和二哥关系特别好,如同兄弟一般。他上面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因为哥哥刚结婚,两三个姐姐还没有嫁出去,家里面没有他自己睡的地方。他就来到我们家,和我们三兄弟一起挤一张床。那时,邻里之间互相借住是很平常的。大姐就是因为家里没有地方睡,早早地去堂姐家和堂姐一起睡。
就这样,我们四个男孩子睡一张床,在爷爷的睡床上也显得很宽敞。
四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两边各睡两个人。夏天天气热,没有风扇,只有一把蒲扇,我们就共用。小伙伴们轮流扇,等扇凉了,就睡着了。二哥比较好,他比较大,通常也会一个人照顾我们几个,他扇得也最多。我最小,有时候我也得帮他们扇。自己扇完了,就等着被人扇风,那时是特别惬意舒服的。
冬天冷,四个人盖一张被子,有时候还会互相的扯被子。到了半夜的时候,身上突然变冷了,被冻醒了,才发现自己盖的被子被扯没了,就赶紧再扯过来盖好被子。有时这样没有盖好被子,也会被冻感冒的,就需要吃药了。孩子们睡觉时都比较“脚贱”,时不时会把脚搭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把别人弄醒,就会被人一顿埋怨。可睡着了后还是管不住的,这样还会被人用力拉醒,变得老实起来。
每当冬天来临,天气变冷,爸爸就会在床上铺一层厚厚的禾秆,然后再把草席铺在上面,就像现在的床垫一般,软软的好舒服。这样,既暖和又舒适,最讨小孩子喜欢。刚铺上禾秆时,孩子们便会在床上做前滚翻、玩游戏,好一番热闹。有时前滚翻不小心撞到了床沿,撞上了抽屉,撞疼的也不敢做声,只能摸摸生痛的地方,只能自己记住教训,下次小心一点。
我们的睡床也经常会吸引一些小伙伴过来玩。一个围龙屋里,一班年纪上下的男孩子有十几二十多个。晚上,邻近的孩子都会凑过来玩一阵才走,有个堂哥玩啊玩啊,竟也不肯离开,要和我们同床睡觉。有时睡床就会变成了五人床,六人床了。
有时小孩子玩着玩着,有人实在挨不住先睡着了,就会成为别人捉弄的对象。也不知是谁发明的,小伙伴通常会拿一根细线拴着一块菜圃干或咸菜,吊着放在入睡人的嘴唇轻轻摩擦,这时入睡的孩子通常会用舌头舔舔,会突然觉得嘴里咸咸的,以为有吃的,就会张开嘴来。这时拿线钓的人就把菜挪开,轻轻往上拉,想要把人家钓上来,旁边的小伙伴就一阵哗笑。入睡人就会突然醒来,一脸茫茫然,看着人在笑,才知自己被人捉弄了,恼怒着,不敢马上再睡觉,生怕睡着了又被人玩。
遇上下雨天,又冷,小伙伴不用上课,白天没有出去玩,大家就会挤到床上暖被窝。被窝里同时挤着四五个或更多的孩子,轮流讲听到的大人讲过的故事如薛仁贵的故事,廖坤玉的故事,谈看过的有打仗的电影,说同屋中带有“嫲”或“古”字人名接龙。说到好笑的地方,就会好一阵大笑。
有个邻居,家里只有一间睡房,屋里摆着两张床。有几次她的母亲分别带着两个弟弟来做客,因为路途比较远,每次来都需要留宿。她的两个弟弟和我们一般年纪,家里又睡不了,她就过来和我爸妈商量,要她弟弟跟我们兄弟一起睡。我们一班小孩子也没什么意见。他弟弟刚来时有点腼腆,不好意思,可过了一天后就没有什么了,第二天也就成为我们的玩伴了。那位二哥的高姓同学,一直到他七八年考入了中山大学,在他寒暑假回来的时候,也会和我们兄弟仨同床而眠。一直到他八二年分配到北京工作,才彻底告别了爷爷的睡床。
几十年光阴眨眼过去,童年不再来。爷爷的睡床,给我们留下了难忘有趣的童年记忆;那种淳朴的,和睦的邻里关系令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