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客家地区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猪的。养猪成为各家各户的必须。猪也成为各个家庭的重要一员,享有无比崇高的地位。
大部分人家都是从几斤的猪苗养起,养一年左右的时间,猪达两百斤左右才去宰杀,去卖个好价钱。卖猪肉的钱也就是一年的积蓄了,孩子们买新衣服,一家大小的开支大概也指望着这些猪了。
养猪通常都是按人口的多少来决定养猪的头数,家庭人口多的饲养两头到三头,人口少的就只养一头。
首先当然是猪苗的挑选了,买上好的猪苗,可以减少许多成本,长得也快,最叫人喜欢。当年也盛行一些“猪中人”,就是一些看猪有经验的人,他们挑上的猪苗,往往比一般人挑的猪苗会更好饲养——吃得饱,不挑食,长得快。
在一窝猪苗里面,他们会观察猪苗的嘴的长短、体型以及吃相等来决定买哪头。因此买家都会早早地来到集市场,请好“猪中人”帮忙挑选。卖家也会早早地用最好的食料(粥)喂饱这群小猪苗,让它们吃得肚子鼓胀鼓胀的,一是为了增加体重卖个好价钱,二是为了好的卖相更快地售出。
集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买家、卖家讨价还价,“猪中人”得了几家人的好,左端详右审视的,最后大家满意,卖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价,买家买上了自己喜欢的猪苗,只盼着小猪快快长大。
小猪离开了大家庭,初来乍到,虽甚得新主人的宠爱,但依然诚惶诚恐的,见人就躲,离得远远的,对新主人的好吃好住招待,也是戒备心很强,不吃不睡的。待肚子饿了,实在顶不住了,才试探着去吃,见是合胃口的也会客客气气只吃了一些,可一见到新主人在也就马上慌张地离开。
刚来的一两天不习惯,一般都不会吃得太饱,后来慢慢习惯了,就着实不客气,会吃得饱饱的,慢慢地还会长些脾气还会挑三拣四的了。
养猪,主人们着实用心。对新买回的猪苗,把它们住的新居猪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喂的也是上好的食料,有粥有菜,米糠还是比较少的。番薯苗切得碎碎的,煮熟后加点粥,再加点米糠做作料就是上好的猪食了。
开始的几天都是这样喂,以让小猪们吃得开心吃得饱。
几天后,就是正常的喂养了,有什么吃什么,不会有什么特殊。当然,它们的一日三餐倒是每餐不漏。有人戏称大人“对猪比孩子还上心”。确实,由于孩子多,有时哪一个孩子有没有吃饭,大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猪那一餐没喂,大人肯定知道的。就是要去走亲戚,也要交代好别人帮忙喂猪,以保证一餐不落。
猪食一般都是番薯苗或牛皮菜、煮菜后的洗锅水(潲水)、米糠、番薯之类的构成,这些都是健康的没有添加任何饲料的,这样养成的猪肉也是现代人觉得口味最好的了。
猪是杂食类家畜,比较好饲养的猪什么都吃,不会挑食,每餐都吃得饱饱的,肚子两边胀得鼓鼓的,长得也快。但如果主人太过宠爱它们,只给它们好吃的,以后也会养成挑吃的习惯,见不好吃的就会不吃或少吃。
几头猪一起饲养,它们会抢着吃,吃得快,吃得饱。而单头猪饲养就像独生子女一般,没其它猪抢,就会娇滴滴吃得慢吞吞的,慢慢地也会挑肥拣瘦的,所以养猪通常都会养两头以上比较好。
猪食要随着猪的长大而不断添加分量。有时分量太多,吃不完,就得把猪食再舀回去煮一煮,加上新的猪食一起再给猪吃,因此主人通常在把猪食倒进食槽后,都会留个桶放在栏门口一边,然后在煮猪食前到猪栏看看猪食还留下多少来决定当餐煮的分量。
猪是拱土觅食的。喂食时,贪婪的猪每次都力图占据食槽有利的位置,有时将两前脚踏在食槽中采食,食槽易于接近的话,个别猪甚至钻进食槽,站立食槽的一角,不让别的猪吃,也像野猪拱地觅食一样,以吻突沿着食槽拱动,将食料搅弄出来,抛洒一地。这时喂食的主人就要拿勺子去驱赶这头霸道的猪了。
猪被人们称为好吃懒做,也确实如此,它们白天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又睡。一到时间肚子饿了,而猪食还没到,就会像老爷一般乱发脾气,把食盆拱到一边,甚至拱到盆底朝天。主人后来改为水泥食槽,猪吃食时也会慢慢地把槽底拱烂。它们还会拱栏门,有时还把不稳固的栏门拱烂跑了出来,到处去找吃的。主人发现猪跑了出来,就匆匆赶来拿竹条来把猪赶回去。
人们常骂人“蠢猪”,说猪蠢,其实猪还是挺聪明的。一听到开门声,躺着睡觉的它们立马会站起来,跑到栏门前做出饿死鬼的样嗷嗷叫乱拱门。舀着猪食进去,它们也等不及地乱拱,甚至把勺子的猪食拱倒在地,让主人一阵恼怒,要敲打一下猪头,这也是“猪接勺”,常被人骂的随便接嘴了。猪食舀进了食槽,它们就会头也不抬吃个不停。
猪也挺爱干净的,它们会分开睡觉的地方和拉屎拉尿的地方,屎尿一起拉到一角,自己睡另一边,尿流到外面的低沟槽里或者埋在地下的尿缸里。屎尿都要及时清理,不然就会“尿漫金山”了,整个猪栏脏兮兮的,臭气熏天。
猪尿用来浇菜,猪屎清出去做肥料,猪屎猪尿都是上好的家肥,主人是不舍得浪费的。在清理屎尿时,主人也顺便给猪冲冲凉,洗洗猪身,猪倒也比较配合主人,任主人清洗,不会乱挣扎的。
饲养小猪苗时,感觉不到它们在长大,好像长得特别慢,而长到七八十斤左右的时候,就会飙升,感觉长得飞快,大概也是到了发育长高的阶段吧,几乎每天都可以感觉到它们在增加体重。这时单有番薯苗、牛皮菜、米糠的猪食是不够的,还要增加番薯和其他饲料了。煮猪食也要大锅才行,主人花的时间和精力就更多。
正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一年左右的光景,顺利的话猪就长成两百斤左右了,就得出栏了,就会成为宰杀的牺牲品了。
杀猪可是每个家庭的一件大事来的。
傍晚时分,主人把猪赶出栏,几个大人一起动手,一人拉住猪尾巴,一人抓住前脚把猪放倒再按住,一人再把猪的四只脚捆绑起来,然后把猪抬到板车上,拉去屠宰场。
一头猪的使命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主人就要挑着一只桶(装猪血)和箩筐前去屠宰场,等着师傅宰猪。猪血、板油、猪头骨带回家去,其他的就整头猪给人去卖,迟点再跟人结算价钱。
客家人都住在围龙屋,邻里关系比较融洽。宰猪后往往都会互相把煮好的猪血(猪红)端去给邻居们分享。屠宰场拿回来的猪红,用大锅煮,配上酸菜,在当时那个年代还是上好的美味,大家几乎都喜欢吃。给周围的邻居端上十几碗,剩下自己吃的反而是一些碎块猪红,但分享总是愉快的,因为邻居们也会在宰猪时给自家端上一碗猪红。这堪称一段佳话,现在依然让人乐谈不已。
宰了猪,再买上几斤猪肉,给在附近的娘家老人送去,这是孩子们抢着去的活。孩子送肉去到外婆家,可能还会得到一些自己喜欢的零食,再给外婆夸上几句,会开心一整天。
拿回来的猪板油用来榨油,整个厨房香喷喷的,一大盆猪油可以吃上一两个月,也算得上是家里的宝贝了。猪头骨用来煲汤,香飘四溢,大人小孩都特别喜欢喝。晚上还要做上几个好菜,请一些要好的邻居或村干部来家里吃饭,也是难得的一份盛情和慷慨了。可对孩子来说,第二天可能也是肠胃不舒服的尴尬了。
当然,养猪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些猪也会生病,长得慢,甚至中途病死,遇到这样的不幸,大人们心里悲伤几天不会有好脸色了……
养了猪,每餐的剩菜剩饭不会浪费,自留地里的菜头菜脚也有了去处,岭坡地种的番薯(苗)有了着落,一年到头忙碌的积攒总算有个盼头。虽然有人计过总成本,卖猪得到的钱扣除总成本后只赚了几元钱,人工钱还不算,但人们就是喜欢养猪,不养猪总会觉得缺少什么,或者会被人骂成懒惰。养猪就像集钱罐一般,一年到头有一大笔的钱来用,所以养猪虽然辛苦不划算但也总是乐此不彼。
因此,主人又打扫猪栏,准备下一波猪苗的入场……
是的,历史总会翻篇,难忘的记忆却永留心中,邻里的融洽和谐依然是那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