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一年“两造”粮食不够吃,也许是为了冬天没有闲田吧,人们想在地里讨更多的粮食。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中国南方的许多地方也种起了小麦。
那时还没有分田到户,还是生产队时期,一年两造水稻打下的稻谷除了交公粮,分到各家的粮食接驳不到下一年,尤其到了三荒四月,人们通常要拿其他杂粮来填肚,甚至要等着国家的救济粮才能开锅。
南方人种植小麦,可以说是比较新鲜的,没有什么经验。人们最初是在农业技术人员的指导下进行耕种的。
在十一月刚刚收割完水稻后,上级部门就进行冬种小麦的动员了,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停歇,就不得不又开始劳作了。
为推广种植小麦,上级部门为农民解决了麦种的问题,据说引进的是墨西哥的小麦种子,特别珍贵。在种子里撒了防护的药,那是对人有毒的。可是领回来的种子偏偏就没有保管好,被我们村屋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偷吃了好几粒,害得孩子父母连夜送他去医院洗胃,好一阵惊呼。
负责养牛的村民往往也是犁田的好手,这时全村人都关注着他。只见他把犁绳架在牛背上,手持竹鞭吆喝着驱赶着牛把田犁成一列列后,人们就用锄头加工成有沟有厢的,把一厢厢的地整平整碎不留缝隙,再把麦种稀疏而均匀地撒在厢地上,然后撒一层加了秆灰的沙土盖住。
不几天就会从厢地里冒出麦苗来,绿绿的一片。慢慢地,麦苗伸展着嫩叶,顶着亮晶晶的露珠,像翡翠那样绿得发亮。再往上长,人们就会戏称麦苗像韭菜一般,可以割来吃了。
种小麦也要进行田间管理,虽然不像种水稻那样要保持充足的水,但也得除杂草、浇水、施肥,一样也不能落下。
麦苗长到一米高左右了,开始抽穗了。麦芒一根根笔直竖着,齐刷刷的,犹如乐谱上的线条,一个个麦穗儿,就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
望着已经抽穗的麦苗,大人们的喜悦在心头,孩子们的喜悦则在厢沟里。
放寒假时,孩子们在屋里呆不住,就开辟新的活动场所,在麦地里捉迷藏,在厢沟里追跑,衣服上沾满了泥巴,玩得不亦乐乎。还躲在麦地里打仗,扔泥块,有时候不小心被扔中,头上起个大泡也不敢声张。
麦地里也长着许多野草野菜,还有不少绵茵陈。绵茵陈挖来煲水喝,可以清热,野菜可以抓来喂猪。孩子们也学着大人样去厢地里挖绵茵陈抓猪菜。
有一次,我们村屋的几个孩子越界到了邻村的麦田里去抓猪菜,被邻村人发现了,他们的几个男孩子出来追赶,引发了一场“厢战”——扔泥块。我们村的孩子奋起还击,一个男孩着实不客气,抓起小石头直接投过去,不曾想竟把对面的一个孩子的头穿破了,流了不少血,要送去医院缝针。
受伤孩子的父母在他们干部的陪同下,找到了我们村屋要肇事者赔偿,肇事者家只好赔了一只鸡和十元钱作为营养费而了事。
事后,大人们就把这教训作为典型例子来教育自家孩子,不准再去扔泥块了。
阳春三月,麦田变了颜色。一阵微风吹来,厢地里掀起金黄色的麦浪,甚为壮观。成熟的麦子,挺着沉甸甸的腰杆,互相磨擦着,发出嗦嗦的响声。
南方的雨水多了起来,得抓紧时间收割了。小麦不在地里脱粒,要把割下的麦秆成捆地绑好,挑回屋前的禾坪里用电动打禾机来脱粒。
为了防止淋雨,村民就把成捆成捆的麦秆堆在屋檐下,堆在厅堂里,堆得高高的满满的,只留下一点点缝隙过人。孩子们可有的玩了,躲在里面,随便拿一捆麦秆遮住就很难让人找到。
等有了好天气,生产队就集中人力进行打麦脱粒,又是一阵忙乎,然后再有几个好天把麦粒晒干。
小麦亩产一般都不高,预留好下一年的种子,按人头分到各家的也就不多,所以弥显珍贵。
小麦当然是加工成面粉来吃。
村民把分到自家的小麦洗干净后再晒干,就去加工厂碾成面粉,用面粉袋装好。没有去皮的面粉不像精面粉那样洁白无瑕细腻,还有些点点褐色的屑末。
南方人做面粉食品不像北方人那般丰富多样,什么馒头呀面包呀馍馍呀饺子呀面条之类的都会,南方人显得比较单一粗糙,只会搓成粉团,切成块片煮“麦粄”,或者做成馒头蒸来吃,最厉害的就是蒸菜包,那可是孩子们的挚爱了。
碾成面粉的小麦终究是不堪吃。人们说吃面粉要吃得更多,消得更快。大概是南方人平时吃面食吃得少而觉得更好吃因此吃得更多吧,可对当家人来说却不是好事,很快吃完了粮食,又要想着下一顿呀。
而生产队村民刚刚收完了小麦,又得马上将厢地锄平,放水浸泡几天,又要出动老牛犁田赶着春耕水稻了……
就这样,收完水稻后种小麦连续几年没有间断。
直到分田到户以后,南方人醒悟到这样种植小麦不划算,太辛苦。况且“两造”水稻可以满足一年的粮食了,想吃面粉食品买来吃更方便,于是也就慢慢没人再种小麦了。
回首过去,感慨万千。广大农民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四海无闲田,可是温饱尚不能解决,人们只能在艰难的日子里盼着何时才有出头啊。
如今,人们赶上了好时代,摆脱了贫穷,摆脱了落后,也摆脱了愚昧。国家的精准扶贫政策,让每一个中国村落不掉队,中国人民正大踏步地走上了富裕的康庄大道。
身为中国人,谁能不为自己生在中国而感到自豪呢?
(注:《南方人种小麦》首发于2020年5月13日《东方新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