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菜地

外婆家在县城的郊区，附近村民的几分自留地都是用来种菜卖。外婆也算是一位菜农了。

一年到头，菜农们除了忙农田，就是忙菜地，早出晚归，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严寒，那般艰辛非一般人可以体味。

年近八旬的舅舅回想起小时候，还是记忆如新：“小时候凌晨三点起床，掌着煤油灯绕过水塘到菜地帮母亲摘菜，然后，跟随挑着菜担的母亲到街上卖。菜农好辛苦，卖点菜换油盐不容易。”

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大棚蔬菜基地还少，也几乎见不到什么反季节蔬菜，菜农们只有老老实实地依据季节变换，在自家的几分地里播种不同的蔬菜，不能雷池半步，如果你违反了，就可能颗粒无收，白费心机。有经验的菜农，都知道哪个季节该种什么蔬菜，早早地买好菜种，做好准备。锄地平整下种浇水施肥除草管理，样样不能落下。菜的收成，快的一个月左右周期，慢的要几个月。收完这一拨后，接着又种下一拨，让自留地永不停歇。

几分菜地分开种着几种菜，错落开来才不会有空闲太多。往往收了这种菜，另一种菜也接着成熟了。

菜农们一般种好种而收成又快的菜，一个月左右周期的菜种的最多，小白菜、菜心、生菜、油麦菜、空心菜等都是比较好的选择，有些精明的菜农有时还会在一块菜地同时种上两种菜，利用菜的空隙长其他菜，两样兼收。

最令人欣喜的大概是种黄瓜了。

过年前后开始播种，一个星期左右就会长出叶子，叶片宽大卵状心形。半个月后要把瓜苗移种在起沟墙的行列里，一个月左右就开始抽蔓了，这时还得给它们安个家——搭棚，让它们沿着棚架长。棚架是由两根竹子插在地里斜斜地交叉，上面再横一根竹子绑好，远远望去，棚架就像整齐的三角屋，甚为壮观。藤蔓长到了交叉处就继续往上或横着长，宽大卵状心形的叶子铺满了整个棚架。

这时，满棚的五瓣黄花点缀着，如同绿衣裳的花瓣点点，蔚为好看。后来，从花瓣处长出小虫一般的有刺尖的瘤状突起的幼瓜，慢慢的，一条条黄绿色的长瓜挂在了藤蔓，粗粗的壮壮的，如同一个个小宝宝露出来，有的藏进了棚架里。

黄瓜收成的时候，恰好是蔬菜青黄不接的时期，因此，黄瓜一上市就特别好卖，价钱也卖得高。菜农们都知道蔬菜晚上还会长的，为了让黄瓜充分地长，大家都会在凌晨四五点才起来摘，绝不会隔夜摘的。在夜深人静正好酣睡之时，菜农们就不得不爬起身，点上煤油灯照着在菜地里剪瓜了，每次采摘都会有几十斤一担。天蒙蒙亮时，就挑着菜担子上街找好位置卖瓜了。

最初上市的瓜，卖得特别好，有时一两个钟就可以卖完，一担瓜可卖上几十元甚至上百元，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欢天喜地可以早点回家，甚至赶得及做早餐给孩子们吃。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后来，其他蔬菜陆续上市，黄瓜的价钱就下来了，瓜也少了，只剩下一些畸形古怪样的瓜了，菜农们才会舍得自己吃这些瓜。

苦瓜也和黄瓜一样种，待遇可没有黄瓜那么好了。一是苦瓜比较苦小孩子不喜欢，二是它们上市时，其他蔬菜都已经比较多了，因此价钱也上不去，菜农们自然就种得比较少。当然也有另辟捷径多种植苦瓜的菜农了。

待黄瓜下架了，就要把棚架拆下来，把竹子捆绑放好明年再用。

地不能空着，马上又得翻地，种上新的菜种，以便有新的收入。

菜农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既要忙农田又要忙菜地，种了一拨又一拨菜，利用早晚的空隙浇水施肥除草，下午择好菜在人家下班前又得挑着菜担子出去卖菜了，有时卖到天黑了还卖不完，只得贱卖或者挑回去第二天再卖。好的菜不舍得自己吃，通常都是吃菜头菜尾的或者卖剩的的菜，卖菜晚了肚子饿了也舍不得出钱买吃的，都是挨着肚子回家才吃。

最为艰难的莫过于寒冬腊月的湿冷天了，要早早地从暖被窝里爬起来，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去到菜地里采摘蔬菜，地是泥泞的，要穿上水鞋才敢下脚，没有手套戴，要赤手采摘，刚开始时手是冰冻冰冻的，很快就冻红了，一阵阵刺痛，待一会后手活动了，疼痛已经麻痹了，才会觉得痛慢慢消失。许多菜农都会因此患上冻疮，虽是厚厚的老茧也一样会咧开了长长的口，遇水就痛。

摘好菜了，还要去池塘洗干净泥巴，挑回家让家人一起择菜，把菜头菜脚和黄叶烂菜去掉，用浸湿的禾杆捆绑好，带上自家的称、一张矮凳子和一把禾杆，才挑着菜担出门上街。

在街上卖菜时，喝着西北风，还得忍受一些顾客的“恩赐”：有被挑三拣四的不爽，有被人看成缺斤短两的无奈，有被讨价还价的不甘。有时还担心别的同伴压低价钱抢了自己的生意；还得挑着担子到处走，去工厂门口、去住宅区人口密集的地方摆卖，不知卖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一担菜卖完。

夏天还好，中午太热不适宜摆弄菜地，干活都要在早晚。早起床不用喝西北风，但困得要命，唯有中午睡觉补。天气炎热，土壤水分蒸发快，每天都得给菜浇水。菜长得快也烂得快，更得快点处理掉才行。这样耗得时间更长，可是赚的钱却更少。

遇上长时间阴雨天不见阳光，蔬菜也会停止生长，甚至会腐烂掉，让你空忙活一番，得再播种重新开始，那又将是长久的等待了。

有些菜地的土壤营养早已被透支个干净，再怎么摆弄也不会有好的收成，就得重新改良土壤，加大施肥的力度了。

而在农忙的时候，既要耕种、收获农田的水稻，又要采摘已经成熟的蔬菜挑到街上去卖，就得全家老少总动员，忙得团团转了，菜也是尽快地能卖多少是多少，只要不烂在地里就好。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长年累月换来的钱，供孩子读书，供家人生活支配，慢慢积攒，加上其他收入，建造成两三层的楼房，也堪称菜农们的佳话了。

后来，外婆年纪大了，带上了孙子，菜农的接力棒就由三舅母接替了……

如今，外婆家及附近一带，土地都被开发商征收了，老屋和建造的楼房也被开发商拆了。当年的菜农早已衣食无忧，过上了小康的日子。

怀念过去，只为今天的幸福生活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