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

说起乘车，现代人再平常不过了。私家车满街跑，长途高速直通家门口，还有高铁四通八达。小孩子都不稀罕坐小车了，许多小孩见惯了世面，小小年纪“走南闯北”已不在话下。

然而，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可不是这样。许多成年人从未出过远门，第一次出门乘车都是隆重而惊慌的，有时甚至会闹出笑话来，叫人尴尬。

1986年暑假的一天傍晚，好友方子骑着单车突然来到了我家，说要出门去珠海，已经买好了车票，是清早4:00的，要我帮忙送他去搭车。

我家离县城和车站不远，只有两三公里的路程，算是郊区了。

我和方子是师范同学，刚刚毕业两年，都还是愣头青。我俩在同一个镇上的两间小学教书，恰好都是教四年级数学。学校相隔不远，我们经常走动，还是一齐参加自学考试一起毕业的同学，兴趣爱好乃至家境都差不多，我俩是甚为聊得来的好朋友。

好友有求，我没有二话，况且这只是举手之劳。

原来，方子是第一次出远门，想利用暑假到珠海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探探能调出去工作的路子。他有个舅舅在珠海工作，这次出门去珠海正是为了找舅舅联系工作单位。

方子做了这样的安排：我俩一人骑一辆单车，去县城检察院他伯父的宿舍睡觉，那里去车站近一点。我清早送他去车站乘车后自己骑单车回家。他的单车先放在检察院，出门回来的时候再取。

方子是个“自来熟”，与我家两位兄长很快就熟识了，侃起了大山。

在我家晚饭后，八点多我俩骑着单车去县城的检察院宿舍。

虽然是大热天，可是夜晚的县城街道已经显得冷清，没有几个人影。许多门店早已关门大吉，间隔几十米远的路灯也不太光亮，路面忽明忽暗的。一些飞虫在灯光处凑着热闹，时不时传来撞击灯罩的“啪啪”声。

检察院宿舍就在办公楼后面，通往宿舍有个侧门，有门卫把守。门卫9点半下班关门，有人外面进来就得自己用钥匙开门。

我俩推车进去，架好单车上到二楼，方子用下午去伯父处拿来的钥匙开了门，拉了开关打开灯，我见到宿舍不大，没有多少摆设，一张床一个衣柜，靠着窗口有一张桌子，还有一台风扇。卫生间在外面二楼的尽头。

方子伯父大概只是中午在这里午休，晚上则是回家去住吧。

为了明早能起个早床，方子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了。

我们调好闹钟，聊了一会就要睡觉了。我感觉到方子还在兴奋着，也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外面的世界还有许多未知数。

清早3:20，一阵闹钟响把熟睡的我俩叫醒。我们连忙起床，方子快速洗漱后，就背上提包出门了。方子锁好门，再把钥匙放在门檐上，等伯父进门的时候去取。

我推出单车，搭着方子去车站。

此时的街道清静得很，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只听见脚踏单车的“咯吱”和车轮滚动的声响，还有我俩小声的聊天。天气有点清凉，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十几分钟后，我俩来到了车站门口。只见这里冷冷清清的，车站大门紧闭，里面没有灯光黑乎乎的。外面高高的灯柱上的路灯发出暗淡的光，有一两个卖宵夜的摊档在摆卖，档主或许是想借晚班回来的旅客招揽一些生意吧。

奇怪了，本来快到上车时间，车站应该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人头攒动的，可是这样冷清着实少见。

方子问一下档主，怎么车站不开门的？去珠海的班车在哪里上车？

档主一听，马上说，去珠海没有早班车，只有下午4:00的晚班车。

听档主这么一说，方子连忙掏出车票来细看，核实后才懊恼地说：“糟了，我看错时间了。”我接过车票看看，车票分明写着发车时间是16:00。

原来方子买车票时听到售票员说是晚班4:00的车票，就以为是凌晨4:00出发的，看到车票写的是16:00，觉得是4:00没错，也就没有仔细考究再细看时间了。就这样自以为是的乘车时间，谁知，客车已离开车站足足十二个钟头了。

方子此时也没有了主张，白白浪费了一张车票不说，与舅舅约好的珠海之行不得不延期或者取消，舅舅在珠海车站不知会不会白等干着急，没有电话也联系不上。而眼前最重要的是，去检察院宿舍已经回不去了，因为没有大门钥匙，门卫已经下班没人给你开门。又不能在车站等到天亮，去旅店开房好像又不划算，况且只有两个钟就天亮了。

我提议说，还是回我家睡一觉再说吧。

方子非常后悔又满是无奈，只好又和我回我家了。

路上，方子还在自我解嘲：“亏我还刚刚教完学生二十四时计时法，自己都出错了，真是出丑了。”

母亲和两位兄长见到方子又回来了，有点愕然。

方子尴尬地说：“我弄错时间了，是昨天下午的车，车已经走了。”

早餐后，我又把方子送去了检察院伯父的宿舍。

……

是的，初出茅庐还是青涩的方子第一次出远门错失了珠海之行，可是，神通广大的方子在两年后的1988年8月却调去了深圳工作。

也许，一个小失误错过了一场美丽的相约，但可能是换来更为精彩的邂逅。

眨眼三十多年已经过去，如今再和方子聊起当年那次乘车的经历，方子依然意味深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