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地里,我的父亲母亲》
老家的麦子黄了。
老家的杏也熟了。
收获的季节到了。
我的老家在西北黄土高原上。
我的老家在平凉。
中午吃饭,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嘈杂声、机器的轰鸣声,原来,家里正在收割小麦,电话那头的父亲跟我说。然后又说这会比较忙,让我按时吃饭,注意安全,晚上再说,就匆匆挂了电话。
父亲是昨天早上回的家,其实这些年来,作为一名一线铁路职工,很多时候,父亲几乎都在外奔波。从“引大”(引大入秦项目)到“界阜蚌(界首、阜阳、蚌埠高速路项目),从“黔彭”(重庆黔江至彭水铁路项目)到“玉铁”(广西玉林至铁山港铁路项目)再到“锡乌”(内蒙古锡林浩特至乌兰浩特铁路项目)......足迹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笔者嗷嗷待哺到父亲年过半百。儿时的印象里,都是笔者和弟弟以及母亲在家,不管是春种也好、秋收也罢。多数时间,都是母亲拿起镰刀,从那四亩庄稼地里,一镰一镰割过。也都是母亲,攥着麦种,从那四亩庄稼地里,一把一把撒过。小时候也“憎恨”过父亲,为什么陪我们的时间这么少?为什么过年都不回?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忙?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扛起一个家,真的很难。而这次父亲回来,因家中老人年事已高,恐无多日,作为子女,想尽最后一点孝道。机械化的时代,再也不像笔者小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吭哧吭哧干一天”,收割机徐徐开过,一个小时内,两三亩地不再话下,收割、脱粒、装车、运输、晾晒,一气呵成。当然,因地理因素,由于笔者老家地处西北,山地较多,也并不是机械完全取代人工,像有些山地,收割机只能望而却步,还是得依靠人工。
典型的季风气候,一年一收。
很多人问我,老家哪里的?答曰:甘肃。
“啊?你们那里是不是很缺水?你们一年能洗几次澡?你们那里听说很穷呀?你们那里交通方便吗”?等等类似于这种听着很荒唐、但是却真实存在的问题。不过随着这些年的政策扶持,“村村通、路路通”等等,人民生活水平也逐步提高,不再像笔者小时候去山沟里挑水吃,而是有了自来水;也不是一年不洗澡,家家户户也有了“太阳能热水器”;交通也不是羊肠小道,村里也有了光滑平坦的水泥路。
晚上接通视频,我问父亲,今年收成咋样?答曰:“今年收成不好,去年是个暖冬,没下多少雪,再加上今年雨水少,麦子‘哈咧’(老家话,坏了、不行的意思)。”
那咱们家今年一共能产多少斤?我又问道。
“二亩八分,不到1000斤…”
我默默的算了一下,就按1000斤算,小麦今年1.1元/斤,能卖1100元。再算算成本:化肥(施肥两次)130元/亩,犁地及拖拉机拉麦草70元/亩,收割小麦50元/亩,还有人工费50元/亩。光是这二亩八分地的成本就840元。1100-840=270元!辛苦整整一年,到头来才到手270元。这账,该怎么算。
这几天割麦子,父母的皮肤晒的更黝黑了,看着视频那头的母亲,我真的很难想象,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她一个人,是怎么在这几亩地里努力的耕耘,将我和弟弟拉扯成人?又是怎样弯下佝偻的腰,从这几亩地里给我们汲取能量?而我,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记得母亲刚学会上微信,不怎么会用拼音打字,比如:zhen,zheng,lv,lu,yin,yun等之类的。在我教了几次之后,母亲又问我,当时玩手机玩的津津有味的我不耐烦的说:“这么简单,不是给你说了吗,要注意前鼻音和后鼻音,你怎么记不住呀”?母亲怔怔的看着我,我也愣住了,我没想到我能这么说。玩物丧志,老先人的话不无道理。我放下手机,然后再次给母亲普及了前、后鼻音以及整体认读音节的知识。教了母亲几个拼音,自己都嫌烦,那么,我第一次拿筷子,第一次系鞋带,第一次站起来走路,她又教了我多少次?她可曾烦过?
“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吃好饭,多喝水,那边热,上班注意安全,今年麦子‘哈咧’就‘哈咧’,你不用担心,妈给你攒下粮着呐”,母亲在视频那头安慰我。
靠天吃饭,得看老天爷心情,心情好了,能多收点,心情不好,本都保不住。
我知道母亲安慰我,庄稼人怎能不在乎收成?于是我轻巧的将话题引向别处:“我好着呢,吃的好住的也好,你看,屋里空调吹的冷嗖嗖的,凉快着呢,等发工资了,我从这边给你带大虾回去尝尝,可好吃了”。
“等你啥时候成家了,妈也就放心了,我和你爸不用你操心,不会给你拖后腿…”
爸爸妈妈,你们何曾拖过我的后腿?从小到大,不都是我不够省心,给你们拖后腿吗?就算你们老了,那也不是拖我的后腿,养育之恩,我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的,怎能说是拖我的后腿呢?
“浮生一片草,岁月催人老”,生命在我们身上延续,岁月在父母脸上苍老,时间的刀太过锋利,也太过无情,时间从他们的身体碾过,身体佝偻了,时间从他们的额头碾过,青丝变白发。即使这样,他们也还担心我在外面吃的好不好,屋里热不热,有没有受委屈,担心我找不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儿行千里母担忧,夜半灯前念远游…
至此,作诗一首,聊表寸心:
面朝黄土背朝天,
满面尘土鬓毛衰。
靠天吃饭何其难,
何时瑞雪兆丰年?
待那仲夏丰收日,
为谁辛苦为谁甜?
更念故乡父母情,
窗前夜半难入眠。
谁解乡愁问寒暖?
此心不尽愁满颜。
今夜岛城暴雨至,
旧衣能否把心暖?
(2017年7月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