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比喻知己、知音,或比喻乐曲美妙。然而我出身生长的确实是一个高山流水的地方。
周围青山环绕,门前溪水长流,一条曲折的山涧由东向西沿村庄而过,蜿蜒地伸向远方,这就是我的生长地——黄龙村曾家洼。
我小时候的曾家洼是个不大的村落,村庄很有层次感,不到二十户人家,邻里和睦,长幼有序,一口古井哺育着小村庄的世世代代。在这里,我孕育过多少梦想,在这里,我留下了童年的歌谣,是这里,让我魂牵梦绕......
那山那水
“数载光阴随水逝,桃花梦里笑春风。
斯人回首还记否?风雨清秋意正浓”
曾家洼群山环抱,山势连成一体,无论从高空还是远远地望去,都像一只展翅的凤凰,风水先生以前把这里的山称为凤形地。据说元代,从江西迁往庐江的曾氏先祖就安葬在凤形地,至今还留有一块圆形墓碑,现在字体虽然模糊不清,但从碑的形状和颜色推断,此碑立于元朝。
曾家洼源于明末清初。沈桥湾“寅葬卯发”后,曾家院一场天火将走马楼化为灰烬,曾氏不得不将一部分后裔从曾家院迁到这里,依山而建,繁衍生息。现在的曾家洼左边是山,屋后是山,开门见山,而且山连着山,什么“大炮,小炮,阴山,阳埂,木儿山”等,层峦叠嶂,一山比一山高,若是在祥云丽日,站在曾家洼最高的阴山顶上可以远望到长江。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阴山顶常年飘动着红旗,三二七地质队测绘点那时就设在这里。
难忘童年时光。小时候,山就是我们的乐园。早晨天还没亮,大人们就喊醒了孩子,从牛棚里牵出牛,赶放在山上,饥饿了一夜,老牛们专心致志地啃吃着新鲜的嫩草,于是我们伙伴们便三人一堆、五人一群地在一起疯玩。薄薄的轻雾沐浴着山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光芒万丈,青山,牛群,炊烟,村落......一幅美丽的山乡晨景,美不胜收。白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上学。下午放学后,不等大人们催促,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将牛赶放在山,继续嬉闹、玩耍。傍晚,红霞万朵,五彩缤纷,当落日将余晖慢慢地涂抹在家乡的山岭时,我们开始骑着老牛悠然地踏上归途......
人们常说“一江春水向东流”,曾家洼的特别之处就是水向西流。溪水常年不断,特别富有诗意,水从高山滤出,汇聚到山涧,一路高高低低,蜿蜿蜒蜒,时而垂直落下,时而隐秘迂回,哼着歌儿平缓地流向远方。若是在阳春三月,桃红柳绿,青山翠竹,映着溪流,这情景不仅醉了自己,也醉了众人,醉了春风;在夏季若遇山洪爆发,溪水变洪水,沿山涧咆哮而去,那阵势既让人惊愕,又让人留恋。
溪水尽处,离村庄右边不足五百米,是美丽的青山湖。说是湖,其实就是青山水库,也叫张院水库,它建成于文革后期,湖水面积三千余亩,蓄水量一千三百六十万方,是庐江县最大的人工湖。
青山湖,是我的母亲湖。它风光旖旎,山水相映,是我们天然的游泳训练基地,在这里我们一个个练就了好水性,什么浮水,仰泳,扎猛子等,应会尽会。每到汛期,这里戏水的鱼很多很多,别说用渔网,就是我们手里随便拿着鱼叉、网兜,鸡罩等什么的,都能抓到鱼。当年我的一位堂兄肩扛锄头,见我们抓了许多鱼很着急,可他手中又无捕鱼工具,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瞅准水中的目标,一锄头下去,不一会一条硕大的草鱼(混子)飘然浮起。畅游青山湖,我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只要能抓到鱼,再深的水也敢冒险闯试,一次我的一位玩伴扎下两米多深的水中,摸到一条鱼很高兴,他一手划着水,一手举着鱼,踩水往岸上走,这时,一个大浪卷来,他呛了几口水,才迫不得已地将鱼放掉。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山湖的鱼虾,自然成了我们免费的美餐。曾家洼,耕田很少,辅之生存的就是大面积的山地了。每年四月份,布谷鸟的一声声呼唤,催黄了麦子,家家户户开始动镰割麦。割麦,脱粒,归仓,直忙得农家人脚不离地。在我的记忆中,最让人难忘的就是一场丰收后的盛宴了,经历了一场春荒之后,早已饥肠辘辘的人们,再忙也不忘对自己的犒劳,他们用新香油煎着刚收货的面粉,烙成小麦饼,不仅胃口大开,而且一定吃个管饱,还有用案板和擀面杖做成的擀面条更是让人大饱口福。端午节前后,当一场大雨浸透了山地,曾家洼几乎老老少少头戴斗笠、草帽,身披蓑衣、雨衣上山栽插山芋,那情景让人既心酸,又震撼,心酸的是曾家洼的人生活是如此之艰,震撼的是曾家洼人为了生活,敢于同大自然斗争,为了抢抓季节,他们和风雨拼搏,任凭雨水淋透了身子,打湿了腮脸,没有一个人退却......
那事那人
“春风垂柳意琴弦,叶色明湖丝缠绵。
自感柔情怀往事,谁知旧梦忆花前”
曾家洼让我见证并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
勤劳向上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起早落夜多辛苦,打柴度日也艰难”。在农村集体所有制时代,生产队的集体收入牵涉各家各户的利益,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好点,生产队上下一条心利用很有限的田地和山林发展苎麻、板栗、柿子、蟠桃等经果林,办起了养猪场,可是好景不长,随着割资本主义尾巴,这些项目被迫停产,仅存的板栗和柿子让后来的曾家洼人大饱口福,也大饱眼福。每年的仲秋上中旬,大大小小的人忙着上山打摘板栗,为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准备盛宴;到了初冬,布满田间地头的柿子树枝干上挂满了柿子,犹如一个个小小的红灯笼,看起来格外让人眼馋。
曾家洼非常重视文化,在黄龙村第一个购买了“三用机”,“三用机”具有报送、传话、受话功能,连接的大喇叭高高地悬挂在大树上,每天早晨准时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然后是一些爱听的革命歌曲,大队文艺宣传队常通过这台“三用机”演唱慰问群众,他们的歌声虽不美妙,但正在田间劳作的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和干劲。为丰富生产队的文化生活,曾家洼还定期或不定期请来说书匠,说起大鼓书。
也许是自己吃尽了无文化的苦头,曾家洼的大人们非常重视教育,宁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将子女送去读书。青山水库建成后,孩子们上学每天来回走十几里,为了方便孩子们上学,生产队人饿着肚皮筹资购买了木船,并每天安排一位劳力摆渡接送。此外,生产队还将集体的牛棚改造成红夜校。白天,大人们下地干活,夜晚,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稍有点文化的人孜孜不倦地利用小黑板教邻里乡亲识字写字。
那些相处过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让我念念不忘。
曾家洼地灵人杰,先后出了曾泽民和曾道余两位村书记,现在外参加工作的很多,党政、军警、司法、医疗、教育、企事业单位等几乎各行各业都有,仅教育工作者先后有7名。现在读的有博士生1名、研究生4名。有2位知名人士。
曾道来,1936年随父母逃荒到无为县,后遇日本鬼子侵略到无为,又逃荒到繁昌县。先后任过大队书记、公社书记、安徽省贫下中农协会常务理事,1969年随时任安徽省委书记李德生同机赴北京出席参加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后任繁昌县县委常委、县革委会副主任。曾道来平时生活非常简朴、清廉,现退休在繁昌县安享晚年。
曾道成,人喊“老校长”,他是我们家乡公认的恩人,不仅德高望重,而且才华横溢,用鲁迅先生的一首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形容他太合适不过,于官场,他反对阿谀逢迎,反对形式主义;于百姓,只要有困难,他都力所能及的帮助,经常救济邻里。他原是公社的教育办事员,后因不媚世俗,加上要照顾妻儿,便主动辞职回到村里当起小学校长。他诲人不倦,给了我们无穷向上的力量,曾家洼人才辈出,都离不开这位老校长的帮助和教育。老校长不仅心地善良,而且善解人意,我的一位教师堂兄因为超生受到开除公职处分,年前决定就下来了,为了让堂兄全家过一个安稳的春节,老校长有意延迟了传达时间,直到第二年过了正月十五以后,他才向我的堂哥传达了上级的决定。为此事,老校长差点连自己也受了处分。
如今的老校长身体很康健,风骨依旧,清雅高逸,在一个宜居城市安享晚年,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他虽桃李满天下,但却从来不打扰他人。
那井那情
“物是人非仍有情,芦旁老井有诗魂。
花开夏末蛙声叫,夜里乘凉近似春”
在曾家洼,有一口老井,虽已废弃多年,但尘封不了人们对它的记忆。
老井靠近村庄的西边,井台方方正正,旁边栽有水竹,井壁由石块砌成,时间一长,长有绿色的青苔及小草。这口井,到底是什么时候修的,现在无人说清,正是这口老井,以它博大的胸怀和甘甜清冽的井水,滋养和哺育在这个村庄,繁衍生息的一代又一代人。
小时候,大人们忙不过来,从井里提水自然成为我们的事了,我们兄弟开始抬水,以后长大就担水了,满桶担不动,就担半桶。那时,生产队大热天干活,口干热燥时,队长就会安排一个社员回村庄挑一担清凉井水来,社员们一人咕嘟咕嘟喝上一碗,顿时清爽无比,干劲倍增。夏季,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一身汗灰,身心疲惫,擦黑时分,来到老井,打桶井水,就桶吃上几口,再冲上个凉水澡,无比舒适惬意。分田到户后,有人为了省心省力,在自家门前打了压水井,现在自来水通到家家户户,老井算是彻底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井养育了世代在此居住的父老乡亲,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口老井,将它封尘保护。现在每当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乡,总会在老井旁停留注视几分钟,不禁遥想当年......
改革开放以后,不少人走出村庄,留在曾家洼的人口越来越少。旧时的忙碌,只能在时空的记忆里找寻。随着旅游业的兴起,青山湖正在得到保护性开发,曾家洼的环境和面貌也得到了很大改观,村庄整齐干净,水泥路通往家家户户,太阳能路灯将家乡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乡村振兴的推进,给曾家洼又带来了新的希望和生机,越来越多的文旅商看中这里的区位和资源优势,他们已经在谋划投资有关项目。
曾家洼的明天一定更加辉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