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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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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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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看热闹

我上小学和初中时很难觅到喜欢读的书。当时好像要求初中学校建图书室,我们中学就在两间平房的门口挂上了“图书室”的牌子,我从门缝往里看过几次,里面没有书。后来,学校安排一位老教师和他老伴搬进去居住,“图书室”的牌子依然挂在门口。

记不清那时从哪儿得到一本《散文选刊》,我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记得其中有篇汪曾祺的《葡萄月令》,写葡萄从一月到十二月,像记流水账,十分有趣,就背诵下来了,从此记住了汪曾祺。后来读他的《五味》《大淖记事》,依旧喜欢得不行,好像二十年前就认识他似的。那时一次语文考试,作文题我写了院子里的葡萄,得了高分。我家院子里没有葡萄,只有三棵枣树和一棵榆树。一棵枣树细而高,另一棵粗而矮,第三棵树干是弓形的,不是寻常见到的歪脖子枣树那种,是整个树干弯曲得像拉满的弓,我那时经常快跑几步窜上去,伸开双臂保持平衡,稳稳地立在弓背上。榆树在厨房门口,厨房是单独的一间房,低矮,土墙,小窗,没有烟囱。后来翻建加高了,墙基垒了几层砖,上面依旧是土墙。夏日里,母亲做好一顿饭,常在榆树下站片刻,说上一句“还是厨房门口凉快”,擦擦汗又去忙别的了。厨房门口不凉快,但比又闷又热烟熏火燎的厨房里,确实凉爽多了。而今父母岁数大了,与我相距千里,常年不能见上一面,我在夏有空调、冬有暖气的房间里,烹一碗粗茶淡饭奉双亲,成了生活的奢望。初中时还读过《高山下的花环》。那是一本薄薄的书,是从舅家拿来的,当晚就在煤油灯下伴着奶奶嗡嗡的纺线声读,纺车在昏暗灯光照不到的墙角处,奶奶纺线不用灯光,摸黑就能纺出粗细均匀的棉线。只记得,我读一遍哭一场,也不知哭了多少场。

初三那年暑假,我在家等录取通知书。那时候好像没有渠道能查询录取结果,不知道打电话能不能查询,反正全村也没有一部电话机,只能干等。父亲从舅爷家带回来一套《毛泽东选集》,我就再不用干等录取通知书了,干完农活回到家就读它。《矛盾论》《实践论》当然读不懂,直接翻过去不读;那些能读懂但不喜欢读的篇,也不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选择喜欢的读,《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别了,司徒雷登》篇幅短,易懂,读了好多遍。读得最多的并不是这几篇,是三大战役作战方针、《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是与战争有关的,爱看热闹,爱读打仗的,这可能是男孩子的天性。杜聿明的“聿”字不认识,家里没有字典,当时就读“杜什么明”。暑假结束,我背着一本《毛泽东选集》踏上了远途,忘记是哪一卷了。前年,买了一套大字本的《毛泽东选集》,现在视力大不如以前,读大一号字体的书更舒服。

一九九七年前后,我买了《红楼梦》,在新华书店买的半价书,上下两册,脂评本,齐鲁书社出版。它常年陪伴在我的枕旁,前八十回不知读了多少遍,后四十回至今未读完一遍,多次硬着头皮读后四十回,总是读一页半页就随手撂下了,不热闹,不爱看。前八十回里热闹啊,顽童闹学堂热闹,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热闹,林黛玉悄语谑娇音更热闹,但这些都没有赵姨娘出场热闹。赵姨娘不是书中的主角儿,作者善于让赵姨娘出丑,好像她越出丑作者写得越兴奋,场面也就越热闹。赵姨娘的粗俗、愚蠢、自私和委屈,都在这热闹里;作者的悲悯,也在这热闹里。还有一位配角逢出场也必定热闹,草根的刘姥姥,穿针引线地带出许多情节来,从她眼里看贾府的荣与衰,别有一番另眼的热闹在心头。

出场人数多、场面大不一定就写得热闹。《三国演义》里火烧赤壁、水淹七军、七擒孟获场面都不小,水火齐动,锣鼓喧鸣,兵临城下万箭发,不可谓不热闹,但热闹程度不如《水浒传》中拳打镇关西、火并王伦。火烧赤壁是用草船火攻曹营,火并王伦是点燃了安分守己的林冲的怒火。出场人数少也不一定不热闹,哈姆雷特自语“To be or not to be”时,千千万万的读者同他一起热闹。《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很热闹,陌生女人的信写得热闹,收信人读得热闹,他们的境遇当然并不热闹,有些凄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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