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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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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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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堡村

看到周围的村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拆迁,我知道我的村子被拆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是希望尽快实现城镇化,乡亲们的居住条件和环境早点儿得到改善;另一方面又觉得没有了村子,我的乡愁却无处安放。于是我尽所能及地收集关于村子的一切资料,以慰籍将来村子被拆掉后我那深深的乡愁。

我的村子叫直堡,是咸阳毕郢塬上一个古老的村子。关于直堡村的来由,有很多说法。官方的说法是根据村里一个老人所言,是明初大移民时期从山西迁移而来,可是我经过研究后对这个说法却持十分的怀疑态度。

我仔细查阅了明代关中移民的资料,发现当时关中地区特别是西安、咸阳一带人口众多,和山西一样属于移民输出地,并非输入地。尤其是在1388年也就是洪武二十一年,西安卫所官军一万五千二百二十人被强行迁徙到四川泸州、赤水一带。山西到陕西的移民基本上都被安置在陕北、陕南人烟稀少的地方,西安咸阳极少。再说移民也不会选择像我们村这样远离城市交通不便,又常年干旱的黄土塬居住。按常理会选择渭河南岸地势平坦,水源充足,距离城市近的地方居住。

我们村苏、郑两大姓氏分支众多,繁衍已久,而且两大姓氏祖籍都不是山西。郑姓自春秋就居住在陕西,后来才向东、向南迁徙。苏姓自汉初开始在陕西大量居住,武功、扶风、蓝田都是苏姓主要居住地。苏姓有无族谱我不得而知,我知道郑姓是有族谱的,不幸的是不知什么原因早年让一支族人盗走,远走长安居住。前些年他们曾有后人来村里寻根,说祖上相传他们是直堡村人。族谱听说也丢失了,很是让人失望。根据以上这些情况来看,是否从外地迁居此处还待考证,但山西移民之说只能是讹传。

再者说“直堡村”一名是因为我们两大姓氏祖上经商人多,刚直正气,开诚布公,被周围乡民称为“直布”,后取谐音为“直堡”。这个说法我经过考证,认为纯属信口开河。

堡,在古代主要是由官府修建,具有基层行政、商业、驿站、和地方驻军等多种功能。一般就修建在交通要道、水源丰富的地方。我的村子位于古肖河南岸高坡,是方圆几十里地势最高的村子。往北过肖河,经宜渡村可到泾阳、礼泉,往南顺古道下塬可直达咸阳城。这样北有渡口,南有古道的地理位置,恰好符合建堡的条件。

小一点儿的堡一般由一个村庄或者家族集中守卫。我们村应该就属于这类小堡。我想正是因为这个小堡是通往咸阳的直道上的堡子,才得名“直堡”的。周围几十个村子,以“堡”为名的也仅有我们一个村。因此我推断我村是名符其实的“直堡”,绝非什么“直布”。

堡,在《新华字典》中解释为:有城墙的村镇。我村自古就有城墙城门,而且开东、南、西三个城门,只有南门有城楼。我估计不开北门,是为了防御北边的土匪或者说少数民族的侵扰。南门城楼天长日久,几经损毁,最近的一次修葺实在民国时期。由我的高祖大人主持修建。一直保留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才在“破四旧”运动中被拆除。东西两城门楼和城墙都在解放后就被拆除了,城墙现在仅剩村东一段遗存。村子不但有城墙,还有护城沟壕。城壕在我小时候沿着村子边上还有一米多深的遗存,现在随着村子居住范围日益扩大,已经荡然无存了。

村中原有古庙四座,现在都已经被拆掉了。其中一座遗址就在我家现在居住的地方。

村北有郑氏祠堂一座,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新文化运动时期就被当做学校使用,一直到我上小学时,还在使用。大部分文物也和南城门楼一样,在文革中被毁掉了。所幸的是祠堂北边的戏楼一直保存到我上小学时还被当做学校的活动中心。最可惜的祠堂门口的一对石虎和大铁钟,毁的实在可惜。

听老人说那个大铁钟,钟口呈锯齿状莲花瓣形,上面铸有铭文、图案。敲起来声音洪亮,回音悠长,是个宝贝。在1958年大炼钢铁时被毁,只留下一片青瓦大小的碎片悬挂在学校的戏楼上,经常被老师敲响,当作上下课的铃声。

解放前,官府无能,以致塬上土匪横行。各村均成立民团自保,我村和南边的贾村、白鹤村形成三村结盟。我村的民团叫“硬对团”,贾村的民团叫“铁团”,白鹤村的民团叫什么不太清楚,估计也“猛团”之类的厉害名字。三村位置恰成掎角之势,一村有难,村民鸣钟报警,其余两村民团就闻钟呼啸而聚,持刀舞棒支援。各路土匪多次偷袭不成,只好作罢,因此三村很少遭到土匪祸害。

郑氏家族人口较多,居住村西,人们习惯叫作郑家;苏氏家族居住在村东坡头,人们又称苏家居住地为苏家坡。两大家族虽然各住村子东西,中间以路为界,但是一支笔写不出两个直字,两族人离不开一个堡子。几百年来,两族人和睦共处,向世人展示出了一个极具文化底蕴的村庄。

两族人都恪守祖训,耕读传家。村里尊老爱幼,邻里帮扶蔚然成风。南城门楼的二层阁楼,在解放后就被村里人改做图书馆了。那是方圆几十里的村子中仅有的图书馆。注重教育让我们村成为远近闻名的“文化村”。古时多出秀才,现代多出教师。当地人戏言:“走上苏家坡,教师比驴多。”

乡亲们无论生活怎么艰苦,都要让自己的孩子坚持上学。村里人常说:“就是拆房卖瓦,也要供娃上学。”因此,我们村因考学参加工作户口外迁的人口比例是全乡之最。这也造成我们村子在外工作的人特别多,以至于在人民公社时期,公社干部对村干部说:“你们直堡村交的公粮都不够你们直堡村人吃。”

过去农村到城里工作的人,在城里工作,娶妻生子大部分却要在乡下老家。这种情况特别多,当地人起了个名字叫:“一头沉。”方圆几十里的人流传着这么一个顺口溜:“有女不嫁苏郑家,半年夫妻半年寡。”

我的村子和这片黄土地上千万个村子一样,经历苦难、贫穷,到如今才真正走在康庄大道上。如今福银高速公路从村北绕过,西银高铁在村南穿过。我坚信,随着国家建设关中城市群战略的实施,西咸一体化的推进,北塬新城的快速建设,我们村的生活将会越来越好。

村子的建筑,不管是过去的土坯房、现在的红砖小楼,还是将来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她永远都叫做直堡,永远是我魂系梦牵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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