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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凡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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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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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不熄

一抷黄土,兑水成泥,抟之成坯,装窑后经烈火烧炼成器,便造就了名满天下的耀州瓷。

心怀着对这天下名器的仰慕,我走进了耀州窑博物馆。一进大门,那浓厚的历史文化气息便迎面扑来。大厅里那一组组古朴,充满质感的雕塑,给人们展现出了古代耀州瓷制作的全景场面。雕塑群背景墙上一幅白底黑字的巨大书法作品格外醒目。这是郭沫若先生的《西江月--颂陶》。据说是他在访问日本时参观陶艺馆的即兴之作,只是我不理解这首言陶词和耀州瓷有什么关系。

心中虽有疑惑,但丝毫没有影响前行的步伐,继续去探寻耀州瓷千年的沧桑历史。

火起盛唐,拙而不弃

人们一回忆起历史上的盛世辉煌,往往就会梦回大唐。然而,对于鼎鼎大名的耀州瓷来说,只能说是梦起大唐。

东汉时期,瓷器一经出现便深受人们的青睐。作为彩陶传统制作的关中地区,在很长时间内却没有成规模的窑场。直到唐代中期,才在耀州这个京畿之地出现了成规模的窑场。最初的窑场设置在黄堡镇,主要烧制黑釉、白釉、青釉等高温釉瓷器。

最初的耀州瓷质地粗糙,釉色欠佳,和关东、江南地区那些成熟的大窑不能相比。由于制瓷工艺并不成熟,所以器胎质地粗糙,有颗粒物和少量气孔存在。所出瓷器,釉面也不均匀,光泽度也较低。除了黑釉瓷质量上乘以外,白釉瓷、青釉瓷的质量比较差。

唐三彩作为当时作为流行的陪葬品,以洛阳窑为最高水平。但其产量无法满足民间的需要,所以耀州窑也烧制了大量的唐三彩。从迄今发现的唐三彩来看,耀州窑的唐三彩品质要比洛阳窑逊色得多。

如此品质的耀州瓷虽然为达官贵人所不屑,但是却极大地满足了社会中下层人民的生活需要。

即便如此,这一时期的耀州瓷也不泛精品。在黄堡窑遗址出土的唐代黑釉塔式盖罐,器型高大,造型精美,釉色莹润,是国宝级的文物,也是耀州窑的镇馆之宝。

心向秀丽,云散天青

五代时期是中华民族大分裂和大动乱的时期。然而,耀州窑以其紧靠长安的地理优势,迅速地发展起来了。聪明勤劳的工匠们在不断的探索中,迅速提高了耀州瓷的制作水平,走出了一条自身发展的路。耀州瓷迎来了发展史上的第一次飞跃。

改进制作工艺后的耀州瓷器一改以前黑瓷、白瓷的拙朴风格,华丽转身成以青瓷为主的细腻、秀丽风格,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同时,由于改进了装烧工艺,所以大大提高了产品质量。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是独创了天青釉瓷器,使耀州瓷成为中国八大名瓷之一,对后世制瓷业产生了巨大影响。

所谓“青”是介于蓝与绿之间的一种颜色。耀州瓷在五代时期烧制出一种类似天空的颜色,故称“天青”。独居风姿的天青釉,被誉为“雨过天青”,一经烧出便风靡一时,各地窑场争相烧制。小到盏托、酒盅,大到执壶、盆碗,都以天青釉瓷器为时尚。现存的精品代表是青釉剔花牡丹纹带盖执壶。

炉火纯青,精比琢玉

快速发展的耀州窑在宋代进入了鼎盛时期,跻身宋代六大窑系之列。当时有“南有龙泉瓷,北有耀州瓷”一说。随着社会需求量的急剧增加,耀州窑场扩大到了“十里窑场”的宏大规模。有人形容当年的窑场盛况是:“落日余晖,五彩绚烂。烟青火红,窑炉遍山。十里窑场,炉火不夜。”

这个时期的耀州瓷在备料、成型、装饰、施釉以及装窑等工艺上进行了充分地完善,达到了全国先进水平。同时,对窑炉的建造、燃料的选用也进行了改进,从而让耀州瓷的烧制水平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成为独步天下的名品。

工匠们出神入化的技艺使耀州青瓷的造型更加精巧秀丽,釉色典雅温润,纹样丰富多彩,构图灵活生动,人们称它是“巧如范金,精比琢玉”。

其中刻花青瓷是最大的亮点,被誉为“宋代刻花青瓷之冠”。瓷器表面青色由浅到深,纹饰凸显,恍若浮雕,给人视觉以强烈的层次感和立体感。尤其是香炉系列瓷器,大多仿照金银器造型,形状玲珑剔透,亭亭玉立。1994年出土的青釉贴花龙纹复层式熏炉,是这类瓷器的代表作。

从这件瓷器可以看出,工匠们把高难度的“镂空”工艺运用自如,把香炉壁做成双层中空,也成“复层式”,不但极具美感,而且具有隔热作用。其技艺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冰玉相和,月白风清

到了金元时期,耀州瓷在传承宋瓷的基础上,又创新烧制出月白釉瓷和姜黄釉瓷,极大地丰富了耀州瓷的品种,满足了不同阶层的审美需要。

月白釉瓷也叫青白玉釉瓷。它的釉色比天青色稍淡,釉质乳浊,厚如堆脂,白中泛青,青中透白。整个瓷器犹如天然美玉一般散发出清冷洁净的韵味,可以说是金元时代耀州窑的上乘之作。它的卓越风姿,受到当时女真贵族的大力追捧。

耀州窑的工匠们还别出心裁地烧制出姜黄釉瓷,极富大众化和民间化的风格,得到了广大中下层民众的认可和欢迎。

黑白分明,日月相映

朝代的变更,严重影响了人们审美取向。明朝建立以后,耀州窑的青瓷逐渐走向末落。以陈炉窑场为代表的新兴窑场取代了以黄堡窑场为代表的传统窑场,成为耀州窑的中心。制瓷技术和风格也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所做瓷器,更加贴近民间。青瓷几乎绝迹,主要烧造胎厚器重、形体简练的白瓷和黑瓷。同时,也出现了白釉黑花釉混合的彩瓷。装饰手法,一改过去的刻花、印花手法,主要采用绘画手法。

这种白釉黑花瓷,色彩对比鲜明,画风豪放质朴,线条流畅极富写意性,体现出浓厚的西北民间风情,取代了青瓷在耀州瓷中的主导地位,成为明清以来的主流产品。

这一时期的瓷器趋于大型化,不但普遍用于日常生活用具,而且用于建筑装饰品。除了瓦罐、水瓮这样的大个头瓷器以外,大型建筑物的琉璃板瓦、筒瓦、滴水等构件也是耀州窑的烧制对象。

青花盛开,民风满瓷

到了清代,陈炉窑的工匠们在继承传统的制瓷技术的同时,虚心向景德镇瓷器学习,烧制出深受民间欢迎的青花瓷。这个时期的瓷器上,大都有与绘画相结合的文字书画作品。内容包含年款、古诗词、歇后语、祝福语,甚至民间小故事等。图文并茂,相映成趣。

这一时期瓷器,无论是黑瓷、白瓷、香黄瓷,还是青花瓷,其表面上的彩绘既有描摹细微的工笔画,又有酣畅淋漓的大写意。同时又把各类诗词文字巧妙地融汇在画面之中,表现出了简练明快,刚劲粗犷的乡土风格。

非遗传承,炉火不熄

耀州瓷不仅是铜川人的骄傲,更是西北人的骄傲。千百年来工匠们一代接着一代,不但传承着瓷器的精湛制造工艺,也传承着耀州瓷特有的敬业、乐观精神。虽几经起伏,依然坚守前行。

如今的耀州窑传统的制瓷技艺被列为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当代的耀州瓷制陶大师和非遗传传承人,在保持传统的同时又大胆创新,为人们创造出一件件精美的瓷器,让耀州窑的炉火生生不息。

当我站在耀州窑遗址前,凝望着那些散落在地上,静静躺着的土坯时,才彻底明白了这瓷器原来是陶器的转世,是工匠们用巧夺天工之手让那一团黄泥,获得了新生,获得了灵魂。遐思中,我猛然想起了郭沫若先生的那首《西江月--颂陶》词了:

土是有生之母,陶为人所化装,陶人与土配成双,天地阴阳酝酿,水火木金协调,宫商角征交响,汇成陶海叹汪洋,真是森罗万象。

大师就是大师,在短短的文字里,一下子就把陶瓷的前世今生讲得清清楚楚,把陶瓷的深厚内涵、迷人魅力说得明明白白。难怪博物馆把这首词高挂门厅了。

在这莽莽渭北高原的漆水河畔,十里窑场的熊熊炉火,自从盛唐点燃以后,便长久不熄,红映长安,光照至今。我想,这不熄的炉火,不单是一种技艺的传承,更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也是中华文明五千年来生生不息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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