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郑国渠

一进山，一种久违的苍凉感便涌上了心头。这山，黑黢黢，光秃秃，一峰连着一峰，一岭接着一岭，不知何处才是尽头。虽然是在盛夏，却少有绿色，似乎在深冬。

天蓝的出奇，没有一丝云朵，犹如一望无际的大海，更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大幕，一切都显得那么深邃和神秘。

这里，还是我的黄土高原吗？恍惚间，我仿佛穿越到茫茫戈壁滩，置身于那莽莽黑山之中。

绿色的大巴车像是一匹狂奔的骏马，飞速地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穿洞过沟，直奔大山深处。路边的景色还来不及看清楚，就一闪而过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它才嘎然停止。下车后，但见群山环绕之间，一湖碧水，恰似翡翠，镶嵌其中。四面的山峦不像先前所见那么的荒凉，竟然是满坡绿意，一下子让我又从戈壁滩穿越回来了。

我从未见过这般的湖水。放眼偌大的湖面，波澜不惊，绿油油地泛着光亮。这绿，绿得深邃而清澈，绿得恬然而静谧。这就是郑国湖，传说是郑国渠渠首所在之地。

乘船漂浮于湖上，伸手去撩水。掌心的水虽然透彻清亮，但还是绿的。望着湖岸郁郁葱葱的山坡，我糊涂了：究竟是这湖水染了这山坡，还是这山坡染了这湖水？也许，是它们相互影响，共生共存，地老天荒了千万年吧？

举目环顾，我想找见两千年前，大师郑国曾经站立过的地方，体会他当时复杂而矛盾的心情。作为间谍，他是失败的；作为水利工匠，他是成功的。他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敬业的间谍吧？

离船上岸，沿着河岸，一路蜿蜒下行，脚下数十米处的碧流如巨龙般穿行在峡谷底部。最让人惊讶的是岸边有一段岩石竟然殷红如血。难怪有民间故事传说是当年魏征斩了龙王后，龙头落在山外的龙首村，龙身落在这山中，龙血溅在河边，染红了石头，至今不肯褪色。

传说虽奇，可这景色却更奇。嶙峋古怪的黑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红石，如玉的绿水映着葱郁的绿树，在蓝天之下别有一番趣味。

信步登上浮云台，悬浮在几十米的高空，置身于峡谷中央，与两侧山峰并肩，与脚下绿水相望。此刻，若是有风，我便会如同一片浮云一样，飘然而去了。

牧羊古道上，我想起了柳毅千里传书救龙女的传说。我年轻时曾经到过千里之外洞庭湖上的君山。那里有口柳毅井，相传就是他回乡后入龙宫传书之处。只可惜当时心气浮躁，走马观花未曾仔细留意。倘若能够穿越时空，回到当年，我一定不再走马观花，辜负了那洞庭之美。

青春之梦不再回来，而在这里的梦幻谷，却让我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梦。踏上竹排，顺流而下。一路上，飞泉击石卷起层层绿浪，两岸黑黢黢寸草不生的峭壁上时有流水飞洒而下，岸边怪石嶙峋而立，千姿百态如兽如禽，栩栩如生。景色之美不胜收，让人应接不暇。

漂流途中，我想，此刻若有一斗笠，一把琴，一壶酒，我便学那苏东坡，面对这一片如玉的绿水，踏波而去做一个闲人，从此江海寄余生。

可，这只是个梦而已！

船到尽处，梦亦醒来。在黑沟口奋力呐喊，激起的不仅是八尺喊泉之水，还有深入黑沟探秘的好奇之心。黑沟里终日不见阳光，狭长而曲折，溶洞密布，路险景奇，神秘之感油然而生。龙王洞里，面对世人膜拜，屈死的泾河龙王无奈地说：“颇有几分钱，你也要，他也要，给谁是好？不做一点事，早来拜，晚来拜，叫我为难。”如此看来，贪婪的人让神仙也烦！

未曾出洞，便听见洞外流水作响，轰鸣入耳。出得洞来，只见洞外悬崖之上，两级瀑布跌宕而下，气势磅礴。这两级瀑布一脉而成，景致却各有不同，让人赏心悦目。

上面一级，于崖壁之上击打巨石溅起无数小水珠，变作水雾飘然而下，恰似无数银须飘动，故称龙须瀑布。下面一级，却是汹涌而下，轰然作响，震耳欲聋，故称龙涎瀑布。

孔雀湾深藏在这瀑布附近的峡谷之中，曲折之间，尽显秀美之色。左岸有一小段崖壁在泾河水千万年的冲刷之下，竟然神似一幅孔雀开屏的巨大水墨壁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那凌空飞来的瀑布，被风一吹，便散作一大片银白的水雾，弥漫了整个峡谷。漫步在浮桥之上，穿行于峡谷之间，置身于水雾之中，夏日的酷暑便消弭得无影无踪了。山水之乐，此时就到了极致！

站在桥头，环顾四处，只见峡谷两侧山恋重叠，全是黑色的、或者灰色的石头，如初进山时所见一样，少有绿色。这情形和刚才一路所见截然不同。望着这黑色的大山，我沉默了。两千年前秦帝国崇尚黑色，连秦始皇的龙袍都是黑色。眼前山恋的黑色也是大秦的烙印吗？秦帝国心有郑国渠，富衍关中，成就天下一统的霸业。而郑国渠流淌两千年不休，也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变幻和传奇。

秦王朝早已成为历史，郑国也隐身于历史的尘埃之中，只有这天下第一渠依旧缓缓地流淌着，一如既往地滋润着厚实的黄土地，养育着芸芸众生。秦始皇和郑国倘若穿越归来，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再回首，往事如烟，郑国渠千年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