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

六婶一听儿子要离婚，马上就急了：“哎呀！我的妈呀！我刚还在纳闷，今天你咋不去工地上班，躲在屋里跟小燕嘀嘀咕咕呢？闹了半天，你们要离婚呀？你、你、你们这、这是咋了？日子过得好好的，咋突然要离婚呢？”

刘军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过不下去了！”

“过不下去了？”六婶愣了一下后，气愤地骂道，“你个狗东西！是不是跟你二舅一样，有几个臭钱了，就喜新厌旧，在外面胡骚情，有别的女人了？”

刘军峰苦笑着说：“妈，你胡说啥呢？我是个啥人，你还不清楚吗？不是我要离婚，是小燕非要离婚。”

“她要离婚？”六婶吃惊地问道，“这、这咋可能呢？咱家这日子多好呀？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她咋还要离婚？她到底是因为啥，突然要跟你离？”

刘军峰一脸愁容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昨晚上我一回来，她就提出要跟我离婚。我问她为啥，她死活也不说。你看这愁人不愁人？”

六婶更惊讶了：“这不对呀？军锋，凡事都有个原因。你媳妇自从进了咱家门，那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既懂事，又能干，对待乡党和亲戚也和气。谁不夸她是个好媳妇呀？倒是你现在社会交往多，接触的人多，又油嘴滑舌的，变的叫人不放心了。我看，一定还是你的原因。你老实交待，到底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刘军峰气得一跺脚，委屈地说道：“妈，你咋又来了？我以前不爱说话，你们都说我木讷；我现在爱说话了，你们又都说我油嘴滑舌。我在外面经常跟人打交道，不爱说话能行吗？我给你保证，我在外面绝对没有女人！”

六婶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真的！我还能骗你？”

“那、那小燕现在人呢？”

“走了！刚才出门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咋不问呢？”

“问？唉，妈呀，我问了，人家不说呀！”

“我的老天爷呀！这到底是咋回事呀？”六婶不由得哭起来了。

刘军峰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心里十分难过，就安慰道：“妈，你不要哭了。不就是离婚吗？离就离！离了我再重新娶一个！”

六婶听他这么一说，就立刻止住哭声骂道：“狗东西！你说得倒轻巧！咱娶个媳妇容易吗？你把你当初咋娶的媳妇给忘了吗？娃呀！无论如何咱都不能离婚呀！”

母亲的话像是一根钢针扎痛了刘军锋。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往事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在他上高一的时候，父亲突然身染重病。为了给父亲治病，母亲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又借了两万多块钱。可是一年后，父亲还是撒手西去了，家里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幸亏早已出嫁的大姐、二姐经常接济，刘军峰才勉强读完高中。

深受打击的刘军峰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最终也没有能考上大学，只好回家帮助母亲种地。从此，原本就不爱说话的他，更加沉默了。村里都说他变得越来越木讷了。

由于他的木讷，不但农闲时外出打工只能干些出蛮力、不挣钱的活，而且婚姻问题成了老大难，许多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眼看着他马上就26岁了，六婶急得是团团转。最后还是大姐慧英的婆婆做媒，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吴小燕介绍给他。

吴小燕和父亲见过刘军峰后，并没有立即表态。过了三天后才回话说：他们山里的女子能嫁到平原上，是享福了。这门婚事他们同意，但是必须给六万块钱的彩礼。

六万块钱对于六婶当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她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又厚着脸皮向亲戚们借了四万多块，最后又到信用社贷了两万块。儿子结婚后，才五十多岁的六婶头发就全白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结婚后的刘军峰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了。以前在工地只能干苦力的他竟然当起了小包工头，专门承接工地上的室内墙面粉刷工程。不到两年时间，他不仅还清了家里所有的外债，而且还翻修了老屋、买了辆面包车。这下子，不但六婶对他刮目相看，就连亲戚和村里的乡亲们都对他赞不绝口。大家一致认为这是刘军峰娶了个好媳妇吴小燕的缘故。

刘军峰这些年来整天早出晚归，甚至经常在工地上好几天不能回家。虽然忙碌、辛苦，但是挣了不少钱，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从过去村里的贫困户，变成了数一数二的富裕户。可是现在日子好了，妻子却突然要和自己离婚，还不愿意对自己说明原因。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郁闷地说道：“妈，我知道娶个媳妇不容易。我是真心不想离婚，可、可人家非要离，我能有啥办法呀？”

六婶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道：“娃，这离婚是双方的事情。她想离，你千万不要同意。你只要不愿意离，这婚就离不了！”

刘军峰摇着头说：“妈，这离婚不是双方做买卖，只要有一方不愿意，那买卖就做不成。我如果不离，那人家小燕可以到法院起诉，由法院判决离婚。再说了，这强扭的瓜不甜。我看，顺其自然吧！”

“少胡说！”六婶气愤地说道，“这事情由不得你们两个乱来！走！咱去你大姐家，找她婆婆去。她是媒人，这事情她得管！”

刘军峰哭笑不得地说：“妈，人家媒人给我介绍媳妇，过不过得下去，是我和媳妇的事情，和人家媒人有啥关系呀？你找人家干啥？”

六婶瞪着眼睛说：“我就是要找她！她不但是媒人，还是小燕的亲姑呢！这事情她不管谁管？你少废话！开车，跟我走！”

刘军峰拗不过母亲，只好开车带着她去大姐家了。

刘慧英和婆婆吴秋花一听吴小燕要离婚也是大吃一惊。吴秋花不解地问六婶：“嫂子，你整天和小燕在家里，难道就没发现一点儿她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六婶委屈地说：“没有呀！她家里、地里一把好手，对我、对娃、对乡党们都好得很，没有发现啥不对劲儿的地方呀？”

吴秋花愣了一下说道：“嫂子，你和军锋不要急，我这就给小燕打电话，问个清楚。”说完拿出手机就给吴小燕打电话。

吴秋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按下免提健，同时让六婶、刘军峰和刘慧英只管听，不要说话。电话接通后，就听见吴小燕还不等姑姑把话说完，就冷冷地说：“姑，这事情你不要管！我是打定主意了，这婚非离不可！只要他同意离婚，我就净身出户，娃、钱啥都不要。”

“小燕，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为啥非要离呢？要是军锋哪儿做得不对，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他没有啥做得不对。”

“没有啥？那你这是发啥神经呢？”

“我没发神经。这事你不要管了！我还有事，挂了！”

“嘟嘟嘟……”

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声音，四个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刘慧英才破口大骂：“这个不要脸的！心狠得连娃都不要了！一定是在外面有人了，才会提出离婚的！”

吴秋花不乐意了。她板着脸对刘慧英说：“你不要信口胡说！小燕就不是那样的人！”

六婶也不满地说：“就是的，慧英你不要胡说！我看小燕就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她整天跟我在一起，就没见她和其他男人来往过。”

刘慧英不屑地说：“你们这些老人知道啥？人家现在谈恋爱都不见面，用手机就谈了！那叫作网恋！”

六婶瞪着眼睛说：“用手机谈恋爱？网恋？行了，你真能胡扯！”

刘慧英刚想争辩，刘军峰伸手阻止了她，然后大声地说道：“你们都不要说了！在事实没弄清楚以前，咱都不要乱下结论。姑，小燕不愿意给咱说离婚的原因，是把咱都当外人呢！我看，最好是问一下她爸她妈。没准儿他们知道内情呢！”

“我是她姑，她把我当外人？”吴秋花不高兴地质问刘军峰。

刘军峰吸溜了一下鼻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小燕把你当不当外人，你现在打电话问一下她爸她妈，就知道了。”

吴秋花愣了一下，就从桌上拿起电话，走到屋外去打电话了。刘慧英又喋喋不休地说起来了，说得六婶和刘军峰心烦意乱。

过了一会儿，吴秋花阴沉着脸进来了。六婶连忙问道：“妹子，她爸她妈咋说的？”

吴秋花气愤地说道：“小燕这个死女子，还真把我当外人呢！亏我对她这么好！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刘慧英焦急地说：“妈，你就不要埋怨她了。赶紧先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嘛！”

“唉！”吴秋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道，“我哥说小燕上个月就给家里说自己和军锋过了这么多年，给他生了个娃，也不亏欠他啥了。自己不能再等了，今年一定要离婚！还说、还说他和我嫂子早就知道小燕和军锋过不长。”

“上个月就说了？”刘慧英顿时火冒三丈，气愤地说道，“那她家里人咋不给我家人说呢？既然早知道他女子跟我兄弟过不长，那当初为啥还要跟我兄弟结婚呢？他们一家人这是想干啥呀？”

六婶脸色煞白，颤抖着说：“这、这、这结婚就结婚，离婚就离婚，咋还说啥亏欠不亏欠的？这还是一家人吗？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弄了半天，她、她、她吴小燕一开始就没想和我家军锋过到底！唉！真是个没良心的贱人！当初我的六万块钱白给了！我的妈呀！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说完就哭上了。

吴秋花垂头丧气地说：“这事也怪我。当初以为我哥是为了拿彩礼钱给小燕的兄弟娶媳妇，才同意这门婚事的。谁知道小燕从心底里根本不愿意和军锋结婚呀！”

刘军峰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戏弄的小丑，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和屈辱涌上了心头。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妈，不要哭了！走！咱回家！”

刘慧英连忙说道：“军锋，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要着急。跟妈在这儿吃完饭再回去。”

刘军峰瞪着眼睛说：“我没心思吃饭！一顿不吃，饿不死！妈，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呀！”说完大步朝外走去。

六婶生怕他干出什么莽撞的事情来，连忙止住哭声，噌的站起来跟着他走了。

望着他们母子的背影，吴秋花婆媳两个人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们知道，为了给刘军峰娶媳妇，六婶遭受了不少艰难，吃了不少的苦，以致愁白了头发。现在这个千辛万苦娶来的媳妇居然要离婚，这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呀？

刚一进村子，刘军峰就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自己的家门口。等他停好车，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辆崭新的奔驰轿车。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小汽车，忽然觉得自己的五菱宏光和人家的奔驰C300一比，简直就是丑小鸭和白天鹅。

就在这时，吴小燕从家里走出来了。她冷冷地对刘军峰说道：“你可算回来了！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了。我给你三天时间，签完字给我打电话。你要是不签，咱法院见！”说完也不等他说话，就快步走到奔驰车跟前，一拉车门就坐上去了。副驾驶室的车门“啪”的一关上，那奔驰车就倏地开走了。

刘军峰和六婶一脸诧异望着远去的汽车，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吴小燕走了，隔壁站在自己家门口一直没有说话的三嫂才张口说道：“六婶、军锋，不要再看了！让她滚！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刚才竟然和那个野男人手拉手的回来了，还给人家骚情地说啥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跟人家在一起了！真看不出，她平时人模狗样的，竟然会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啊？”刘军峰和六婶更惊讶了。

六婶用手指着刘军峰，哭着说：“军锋，你真木讷！人家给你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你竟然都不知道？怪不得，她死活都不肯生个二胎！哎！吴小燕呀吴小燕，你个没良心的，我一家人真心对你，你咋能这样欺负人呢？”

谁知道，此刻的刘军峰却异常冷静。他抬头看了看自家大门门楣上的“富贵人家”四个大字，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有钱和幸福不是一回事情，婚姻和爱情更不是一回事情。

忽然，两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响起来了。他回头一看，只见一辆橘黄色的校车平稳地停在家门口。车门一开，女儿背着书包下来了。原来孩子放学了。

女儿一看见他，就激动地跑了过来，高兴地说：“爸爸，你今天终于早回来了！”

刘军峰心头忽地一颤，急忙弯腰一把抱起女儿，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柔声地说道：“妞儿，爸爸以后每天都早回来陪你。”说完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