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辈，父辈，我辈

 爷爷辈常说十年寒窗苦读书，待儿做成状元郎。也在夜深时吟词窑洞上，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幼时哪里懂得这些，只会抱着九零后舅舅阿姨们的画本子小人书看。

第一本小人书叫《捕鲸记》除了看上面有趣的插图，也是费力的认字，那时上完学前班，刚接上一年级，也是捧着字典，请教了有学问的舅舅们字的意思，小脑袋里也是知道了讲了个什么。后又年二十三扫房子，在某个桌子里发现了一本《水浒传》一本《小花》。水浒传是那种细腻线条勾勒的打斗图，情节印象很深，说的是智取生辰纲。小花也是电影片黑白印本，这更加丰富了我的想象力，一段时间沉溺于天马行空。

这种天马行空很快被打破，当我拿着小人书去爷爷辈家的时候，爷爷辈会用一种很特有的眼睛看着我说：不好好读书，尽看些古董（方言语，大抵是垃圾的意思）书。后知后觉我知道了那种眼神是不肖孙。然后爸爸辈也会说：少看些古董，多念正书。至今想来，那些书相当于幼时的思想启蒙，打开了一个小孩的天马行空，以至于后来无法收场，加上没有人引导，在学业上走了偏路。

 听奶奶说，爷爷辈当年也是十里八乡俊后生，习得一手好拳脚，扎的一手好针，那特殊十年在生产队打得一手好算盘，至于家道从太爷爷辈就算得上是老实贫下农，从未懂得钻营，以至于到了父辈，那些手艺也没有让爷爷辈成为一个体面的赤脚医生或者精明的乡绅会计。年老时，仍旧面朝黄土背朝天，未享得儿孙满堂，与天齐乐。而父辈，就是习得一首毛笔字，却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奶奶说，父辈幼时也是及其聪明，各门功课甲等，只是上了初中怎样都不去学校，说是头疼，看见书就疼。

 没有人可以透过时空去知道个中原委，也没人知道那个户户有着四胎、五胎的年代里，可以有多窘迫。父辈有一张年轻时的照片，大抵是十七八岁，黄土垒制的炕上有一面破席片，其上置一炕桌，放置着招待客人的粉条炒肉和白面馒头，爷爷辈盘腿坐着，奶奶辈靠窗跪坐着，年轻的父辈坐于门旁，面对镜头的是富有生机的迷茫和不知所措的眼神，体现在手里握着的筷子和馒头，另一只手抠着炕沿。那是九几年，两年后，父辈跟着他姐姐的男人，离开了狭小的大山。

父辈离开了大山，二十二岁时有了与大山一刀两断的想法，便在大川里，寻了一户算得上体面的人家，有了我。此时的父辈也有张照片，倚着解放卡车，肆意的开心，穿着时下流行的涤纶竖纹衬衣，裤子，布鞋，他的眼里已然没有了那种迷茫，富有的生机存在着，有了些许独当一面的霸气。那时他刚成家，对一切充满了期望，他或许经历过柴米油盐理不完的琐碎，一顿菜热两顿的苦恼，却没想过，对于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应该怎么去打算。

终于是有一次，亲戚家红事，我将大白兔奶糖泡在杯子里吸溜着舔出声时，父辈在人群里发现了没有涵养的我，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十七八岁的不知所措。回家时便和母亲吵架，最终实在是没有发现，他们以为没涵养是因为两家长辈对于小儿教养管教的推诿。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辈会在闲暇之余，心血来潮的拿出润好的毛笔让我照猫画虎，满页的大楷纸尽是歪七八扭的一二三。倒这样还好，他也会拿出英语本，让我只抄写詹妮和丹尼，他却实在不清楚，老师除了教我写单词，也会教我读句子，更会让我信心满满的在全班面前读句子。至于数学，我用他教会我的题去应付老师，父辈看着我红肿的手却也默然，而后再不关心我的学业。并为此，为了哄好与我一同遭殃的女同桌，用攒了很长时间的五角钱，才让她忘记父辈辅导数学作业的那件事。

我终也是成长，侥幸他将我丢在外婆家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童年，在外爷爷辈家里的书上，懂得了他以为的教养，身边同学带给我的差距已是应接不暇，，当我上了中专，快统考时，父辈为产业负债，一次吃饭时，他说：儿子，你争点气可不可以，让我有动力，让我别那么累。我无法不选择漠视，十八年来第一次叫我儿子竟是以那样的氛围，震撼之后，我还是每天以我的节奏在学校三点一线，饶是考上了二本，也没有实现父辈砸锅卖铁的承诺。

很多人说，父辈育我们姊妹四个不易，需要多体贴，多理解等等如何。也有人说，素来不擅要谈的母亲都知道，那个人生分水岭的时候产业的扩大有分险，非逆行不可。也有人说父辈不爱母亲，可我深知他们在一起皆是因为年轻时一个貌美，一个容貌甚伟。他们仍然像年轻那样，互相推诿当年一个非要跟，一个非要缠着自己，就像现在扔在推诿他们的儿女应该怎样。

参军回来后，同龄人从中专出来就早早成婚，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他们也成了或是父辈，或是母亲，他们也像极了他们的父辈，母亲。我更少说话，有了二十多岁该有的恐惧，看着已经跑了很远的同龄人，徘徊于大相径庭的同龄人之外，每天仍然是三点一线，想着要去多跑点，离大相径庭的爷爷辈，父辈，不一样点。

违背了纲常伦理是谓不孝不肖，学业一事无成碌碌无为是谓不实不勤。勿谓训之不教是谓粗俗野蛮，勿谓教而不理是谓不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