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小城安顿

在北方小城安顿（组诗）

木门月

威远楼

那么古

矗立在小城

为了你的威仪

周边的建筑都低下去了

三十年前，我乳臭未干

敲了一下宋代铜钟

匆匆走出陇西城

再也未曾登临

而今，听不见更鼓和钟声

只见无数楼燕飞鸣

想起坐镇巩昌都帅府的大元汪氏

三代世袭“陇右王”，不到四十岁却战死疆场

那么高的基座

九百年前如何修筑成

二百年前兵燹

数百军民命悬一线

如何在此楼上逃生

那么古

矗立在小城

前面匾额：“巩昌雄镇”

后面匾额：“声闻四达”

九根大柱，坐西朝东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走过楼洞

无形中感到一座城之厚重

那么古

矗立在小城

仿佛坐镇一方的将军

威严的目光

正俯视着从四面八方走来的人

渭水

秋水日潺湲

一直看到水落石出

是我每日必修课

一条自然主义的河流

从身边流过

或肥或瘦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的源头

有许多神秘传说和故事

重要的是它的下游

曾经漂着皇宫里的脂粉

洗净了劳作汗水

和战争血泪

一条河流

日日都是新的

而渭水其岸

垂钓日月的人终将老去

小县城

小县城

碧桃、梅桃、红叶李、西府海棠、樱花……

在滨河路上次第开放

清明连谷雨

正是一年最好的时光

斜倚在垂柳或者花下照相

每个人脸上都是春光

小县城这么小

春天却如此浩大

让我始料不及

从拥挤的兰州回到小县城

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

这一切似乎表明

节奏缓慢的小县城

其实最能留住春风

谷雨日

谷雨日，城中桃李已谢

山中杏花粉白

苜蓿芽和旱韭冒出来了

打个牙祭不成问题

这一日，祖父遵循古训

居家休耕

戴胜鸟来了

从庄窠左边飞到右边

又从老椿树飞到老榆树

花翅膀掠过新出苗的豌豆

庄窠不远处的林子里

画眉、黄鹂来了

啄木鸟也来了

野白杨掉下毛毛虫

祖父说：紫燕来仪，在屋檐下筑巢

是莫大的荣耀

这一日，祖父喝完罐罐茶便呼呼大睡

汗渍浸透荞皮枕头

积年劳累，鼾声如雷

四十年后的谷雨日

渭河两岸的梨花开了

我却恍然若失

再也回不到山中

自行车

爱上了慢

和原生态

因为慢，看清了花朵的盛开和凋零

因为慢，看清了尘世之美

正从一分一秒经过

四季轮回，万物枯荣

自行车，不急不躁

不烧油、不收费、不污染

想走哪里就走哪里

想停哪里就停哪里

对快速心生恐惧的人

只想慢悠悠骑着自行车

将世界仔细抚摸一遍

在北方小城安顿

在北方小城吃一碗大肉面

骨汤里要多加些芫荽和葱花

在北方小城安顿

每日于一条古老河边散步

日出日落，人渐老去

父母和兄弟姐妹也来到城里

放弃耕地

将老屋和柴禾留在山中

在北方小城

想念麦子和胡麻

想念家畜和蔬菜

回到乡村并不容易

在北方小城安顿

贫穷而卑琐

回到乡村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