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朱国飞的头像

朱国飞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4/15
分享

回望沙地

故乡有条九曲弯弯的河。咿咿呀呀的桨声在故乡的河汊里温馨地摇响,潮涨潮落,撑船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青石板筑成的水桥在涨落的河水里惬意地盘腿端坐着,像一位浸润水性的老媪,守候着时光老人,看着潮水里裹夹而来的胖头鱼、小蟹、小虾如顽童般在她的脚脖子上搓来跳去;河沿上走下来的大嫂子小媳妇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数着,最后站在老媪的平台上洗菜淘米讲悄悄话,家长里短,一串串笑声随河水流走。河水潺潺绕着老街淅淅沥沥喃呢着,飘逸着青草和泥土气的清香。阵阵细波陪伴着和风细雨,浮映出老街屋脊上高挑的酒肆旗,鳞次栉比的大瓦屋,偶尔映着老虎窗阁楼里年青姑娘对镜贴花的身影。街景清闲自在地在镜子般的河面上缓缓趟过。那河南岸包裹着的是青石板铺就的老街,街两面有房檐伸出的旧瓦檐,白铁皮铸就的滴水槽托着旧瓦檐,也将老街连成一片。檐下挂着油纸灯笼,灯笼上写着“富贵”、“招财”、“福”等字样,风吹日晒,灯笼红里透黄、黄里透白,同檐下的店招牌一样浸润岁月影痕。还有那嵌了桐油的店排门一扇一扇推进门槛,再一扇扇掮下来,开门、打烊,日复一日,蹉蹉跎跎。

春暖花开时节,老屋脊上的瓦楞草长得碧绿,与河堤上的翠柳同色。温馨的风儿吹拂过来,夹杂着粽叶飘香。挑水师傅的草鞋底将石板街路拍打得湿漉漉的,嘴里哼唱的河魂曲仿佛泼出桶的河水,提振了春睏的居民懒洋洋的神经。有顽童提着小脚嗒嗒嗒地跟在挑水师傅身后,小嘴巴张着,哼哼着,如鹦鹉学舌,总也不象。

盛夏的黄昏,清凉浇洒得老街满满盈盈。老人小孩子的藤椅子、竹榻、长条凳紧俟着店铺排门板,摆成一街乘凉的风景。好听的曲子从手摇留声机的唱片上袅袅绕绕地响起,陪伴着老人孩子在黄昏里吃饭,在天暗后数星星。此时,顽童的表现开始,赤裸着身子在街缝中穿行,奔到河边,将刚上岸回窝的鸭子逆向赶下河去,自己也扑嗵跳进河中,追着鸭子凫水嬉戏。

秋天来了。河岸畔、街巷转角处法国梧桐树叶沙沙沙地响。秋意渐凉,梧桐树落叶飘浮在清亮亮的河水里,树冠随秋风摇曳,愈摇愈瘦,街景也愈摇愈瘦。卖瓜的老头站在稀疏的瓜摊旁摇动旧薄扇,唱歌般喊着卖瓜曲——西瓜吃哇、西瓜!连接街景的小桥栏杆上俟排着秋天的芦杞,芦杞的穗子像红红的高粱撑满了河水与天空。凫水的顽童攀爬上桥栏杆,偷吃芦杞,被芦杞的蜜汁甜醉。

冰霜的早晨,街屋檐滴水成冰。众店铺的排门板关得紧紧的,唯有老虎灶的热汽在街深处浓浓地飘荡着。小媳妇踮着脚尖下河沿的台阶,蹲在冰凉的水桥上敲冰洗尿布,白嫩的手冻得通红通红,仿佛透明的红萝卜。

记忆深处的故乡的街景温馨而绵长。妇孺老者、亲朋好友的面容在历史的街景中游走徘徊,仿佛四季吹拂的风,春花秋月里的煦阳明明亮亮照彻着游子的心,使时时想亲近他们、感恩他们的思绪日积月累地沉浸于心河中,愈来愈变得绵绵长长。

故乡的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汇龙镇。在中国辽阔富饶的疆土上,在星如棋布般的村镇之中,汇龙镇的名字独一无二。我们都是炎黄子孙,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神龙的传人。故乡那弯弯曲曲绵绵长长的河流莫非是远古时代神龙游栖的旧址。深山藏着神仙,大海驻着龙王,依江傍海的小镇世世代代播扬着神龙的福祉。在老祖宗的口口相传中,龙图腾是故乡小镇的骄傲。

老祖宗劈蒿开疆,遇水搭桥,一砖一瓦垒起了小镇的靓姿。一代一代的开荒者顺着这条河道前行,让故乡河水经过的地方翻腾起金色的麦浪,澎湃起银色的棉海,让沙地的沟沟壑壑堆积起棉粮,闪耀着迷人的江南春色。

历史上,小镇也经受劫难。推远至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古朴儒雅的小镇曾遭强盗的入侵涂炭。日寇二次火烧你美丽的身躯,清清的河水浮满灰烬,几曾被小镇人的血水染红。善良勇敢的小镇人同仇敌恺,奋起抗争,用热血铸就了抗日英雄谱。

时代翻过一页又一页,小镇人的生活也日日翻新,革命、建设,再革命、再建设,解放后的日脚是一本色彩斑斓的画册。故乡河水映出的是日新月异的变化与小镇人精神面貌的进步,脱胎换骨的风格转换是这本画册最好的注脚。

故乡小镇在这种脱胎换骨的磨砺中前行,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曾记何时,一代代文化人在故乡小镇的舞台上登台亮相,浸透江南水色古韵的越剧、锡剧、评弹、说唱,将文化的精粹一滴滴地融化进小镇的骨髓里去。土生土长的小镇文人深得吴越文化的精髓,以手中的笔墨描绘着追溯着小镇的风骨神韵,推出一张张醮满沙地特色的文化名片,版画、评弹北调、沙地文学……小镇人的富有始于胸襟,小镇人的情趣源于开拓,小镇人的思想却囿于传统。

弹指一挥间,故乡小镇的旧影离我远去,时时镌刻着的是我心中的画卷:春风河柳、浆声水色、黛色屋脊、水桥河堤、屋脊上的老虎窗阁楼及推窗望及的碧绿的瓦楞草。

呵——,如今故乡进入了桥港时代,温馨小镇的旧时生活已成远景,那条故乡河早已铺满和谐富裕与创新的诗意,那河底却仍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旧时的温馨。黄昏时分,喝过家乡的米酒,我已微醉。待夕阳西下,让五彩云伴着高楼的新姿催我安然入憩。朦胧中,故人向我一一叙说往事,惊羡现实的繁华与进步。我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人生难得几回醉,请来高朋话当前。说着说着,我哼起了《启东民歌》:

你说我住在啥地方呀啥地方也,

东靠黄海南靠长江启东就是我家乡!

……

那条故乡河在我的歌声中款款流淌,在历史的长河中生生不息。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