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长篇小说《金蝉劫》初版八年之后在去年(2019年)又重版了。这篇文艺随笔谈谈自己的小说创作体会。
当下的小说创作与阅读正在被强大的科学影视、互联网、电子书等压榨着、有被快速的虚拟空间和娱乐形式所取代的可能性,现代的高科技将可供人们阅读观赏的空间不断被复制的现代人的生活故事演绎发展到极致,将小说创作压迫到很尴尬的角落里,小说创作的危机日渐显现。当作家不能提供新的写作经验的时候,小说从文化边缘地带和地域性历史性的知识与经验的感受中获取灵感和想象就成为一条小说的救赎之路。(很赞同这种观点)
选择现代历史题材的书写,作家必须具有充沛的想象力和虚构能力,必须具有对地域文化和民风民俗的熟悉及驾驭题材的能力。(我有没有这种能力,在小说写作之中和正式出版之前,我是没有绝对肯定自己的)我想冒昧谈谈自己创作长篇小说《金蝉劫》的一些体会,也算是一种与读者之间的交流吧。
这篇小说以自己的故乡沙地汇龙镇为蓝本,重现了汇龙镇一段历史。在故事的演绎与历史的场景、氛围烘托、民俗民风、乡村俚语、人物特质、语言文化等方面的运用,许多地方是否达到了逼真的程度,为地域文化的传承留印下了几多可供研究观赏的文字积累与历史镜像呢。本文即以写作《金蝉劫》的体会,作一探讨,供作家艺术家及读者们阅读时赏析与交流。
一、注重重返乡村历史文化的书写
在中国百年的文学史上,乡村叙述的小说曾经有过比较辉煌的历史,自延安时代起,《太阳照在桑乾河上》、《暴风骤雨》等的发表,中国乡村生活的整体性叙事与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的紧密缝合并被完整地创造出来。作家们对乡村的叙说包裹在自己的诗意的想象之中,出现了许多描写乡村生活的作品。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城市现代化建设的全面展开,使农村过剩劳动力大量地涌进了中心城市,乡村文化遭遇了城市屏蔽,乡村文化的负载者们似乎也准备了逃离。如何重返乡村历史文化的书写,看上去是一件很难做好又被读者期望的事情。
从历史上看,我的故乡沙地文化是江南文化的传承与自身农耕文化的结合体。《金蝉劫》中努力透映出来的历史镜像,以期说明这种沙地文化的特点。如何以现代的价值观去审视去烛照沙地乡村的文化历史,并努力以再现真实的艺术手法去解剖这段历史,使小说具有历史的真实感和乡村历史文化书写的新鲜感呢?尤其是地域文化的特色书写,使这种真实感透视出乡村文化的可读性、亲和性、通俗性呢?
《金蝉劫》的开头书写,播扬着乡土气息。沙地的地理位置是江海之滨。如何将河流文化以生气勃勃的通俗的形式进入文本,进入读者的眼帘?如何让读者感觉到一种与湿润的土地亲密接触后焕发出来的人情味、乡土味和混揉其中的朦朦胧胧的历史纵深感,给全书的叙说蒙上一层地域文化的神秘色彩?《金蝉劫》嵌入很多这样的描写。例如:
窗外,月光照彻了城北的田野。远远地传来狗吠。歪歪倒倒的农家草房似蹲似坐地散落在白雾般的月色中,隐显着瘦弱的黑洞洞的门黑洞洞的窗。与草房系着的是细瘦如丝的小河、无叶的老树。那些原本繁茂的老树现已光秃秃地支楞着残枝,在月色下溶化了自己的身影。(《金蝉劫》第二章第21页)
九曲河边的烟柳被那小蝗虫咬过后又细细碎碎抽出零碎新芽,嫩绿的小细叶又软又长,远远瞧着仿佛是画上勾勒出的残缺细线条,稀稀落落、丝丝柳柳地挂着。……一出汇龙镇,灰朦胧地看不到鲜活的庄稼,田野变成陌生的样子,令人低沉伤感。(《金蝉劫》第四章第54页)
陆大脚的家在老地主宅院的西北角,一间破草屋,建在北河沿上。草屋四周插着稀稀落落的旧棉花桔杆篱笆,败亡的蓑草东倒西歪地倦伏在篱笆墙下。破草屋在夕阳余辉里静卧着,仿佛一位衰老的婆婆在河岸脚下斜斜地躺着,奄奄一息。西山墙上砌的小烟囱,泥墙灰暗,小细缝里塞着的蓑草在轻风里丝丝缕缕飘着,聊无生气。(《金蝉劫》第六章第84页)
村民聚集的愈来愈多,将平静的北河水震醒了,火光下河水努力地泛着涟漪,波光闪闪。暮春时分,本是春风杨柳,油菜花黄,田野飘香的季节,可清清的夜空里闻不到那种季节的芬香。顺着北河水流淌着裹夹着的是腐草与干柴的木腥味。旧棉花桔杆篱笆墙被踩歪扭了,破碎的桔杆乱糟糟躺倒于地,被几位村民拾掇好堆放在一起……(《金蝉劫》第六章第93页)
《金蝉劫》全书都笼罩在这种乡风民俗的氛围里,这一幅幅充满生活气息又被黑暗笼罩着的旧时沙地乡村图景给读者带来一种乡愁和忆旧的阅读感受。我觉得这样描写,这些带着地域特色与乡风民俗的描写很能勾起我们对历史的回忆和对旧时乡情的认同感。读者感觉到作者倾注其间的是现代观念的文化阐述,建构出的是心灵的图景,将渐渐远离我们的历史图景复制再现却又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使我们阅读时产生一种朦胧的真实感觉,使我们感觉到这段历史故事的漫长而遥远。
建国以来,长篇小说的宏大叙事与红色经典为读者带来极大的阅读兴趣与快感,“三红一创”“保山青林”及其他佳作风靡文坛。新世纪以来,又有《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等。长篇小说创作已经达到百年来的最高水平,尤其是红色经典,似乎成了一道后人无法逾越的高峰。在新时期,重新书写这种红色革命情愫的小说是否会遭遇冷遇,这是值得我们探讨的话题。《金蝉劫》是以新民主主义革命这一历史时期沙地人民敢于冲破黑暗追求光明的革命斗争史实为背景,叙说了朱鼎魁一家三代人的苦难生活和命运。文学描写,是对人、人性、人道和人的精神的认知过程,文学文本承载着的是描写人、认知人的历史的经验和这种经验所带来的精神鼓舞。《金蝉劫》以此来塑造沙地人物群像,塑造沙地人的人文品格,而并非简单地复述历史。《金蝉劫》创造的朱鼎魁、朱金蝉、朱元白等艺术形象是属于沙地人特质的人物形象,与红色革命文学塑造的形象虽有殊途同归的意韵,但又是带着现代意识的虚构,是一种远视遥望。这种阅读经验与审美观点是《金蝉劫》的创作特色带给我们的,它是否继承包容了红色经典的内在动力与激情,是否会产生出新的阅读效果,一种虚构的美感,本人不敢预言。
二、注意浸润乡土气息的语言与传承乡土文化的诗化意韵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小说文本就是作者书写出的符合全文意旨,达到审美目的的文字组合排列的产物。《金蝉劫》在语言的运用上除了嵌入具有形象性、表现性、正确性、含蓄性等审美空间必须有的元素外,还在语言的陌生化上下了功夫。地域文化中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土著语言,如何在文本语言中嵌入方言,又能细雨润物少露痕迹而被读者解读和接受。
《金蝉劫》中的语言是那种国语加方言的混揉式表达方式,其骨架是北方语系的国语,而语气是南方江南语系的柔软中夹了方言的“土著气”。词语中缜密地包蕴了“乡音”,读来给人一种既陌生又亲近的感觉。细细分辩,又觉出叙述语言是国语为主,对话中夹杂了不多的具有特色风味的乡土语言。阅读中,让人在不经意间,融入了这种陌生语言的情韵之中,并浸润其间。于是,小说的氛围被这种淡淡的乡土气息撑起来了,使读者浸润在故事中,美感也被提携着顺着小说的文意脉络滑行而来。《金蝉劫》中最值得研究的是对几个沙地方言中惯用语的使用。例如“小蟹”这一词语,在沙地方言中是多义的对人的称谓。而《金蝉劫》里是以贬义处理的。还有像“馋骨殖髈”与“小蟹”都是类似上海方言里的“小赤佬”“小瘪三”。“馋骨殖髈”的“馋”字是沙地方言里色彩斑斓的形容词的代表性用法,很形象生动。还有如“无脚蟹”“鲜鱼精”“大汤馄饨”“老棺材老甲鱼”等等,让叙述语言之中夹着几个字的方言土语,如画龙点睛般染上乡土味。
金阳普照,细雨和风的日子过起来蛮快意舒服。沈家姆妈勤快的身影在整天飘着茶食糕点香味的“鼎和斋”飘逝得顺顺当当,小金蝉在新姆妈的怀抱里愈来愈鲜活可爱,朱家大宅院里也慢慢融进她的青春鲜活的生命气息。(《金蝉劫》第一章第6页。这段里的土话是“蛮快意舒服”的“蛮”和“新姆妈”。)
谁也没看见朱老爷欺负过沈家姆妈,每当花好月圆,春意盈然时,沈家姆妈年轻的嫩脸上细细沥沥浸透着滋润的血色,那是有男人滋润着的女人之色。记不清某天某夜呢,夜风微微穿透朱家内宅的雕花楼窗,沈家姆妈脱下奶香的细白内衫,温柔地依偎进朱鼎魁的暖怀之间。朱老爷说:“青草啊,多亏你的照料,我这一家有这么多没头苍蝇无脚蟹似的小孩子,那有多难呀。”(《金蝉劫》第一章第7页。这段里使用的土话是“无脚蟹”。)
十多年平凡的日子在九曲河微波潺潺之间流淌过去了。汇龙镇上的商家开开关关,有几家早已改换门头。“鼎和斋”仍在风雨剥蚀之中慢慢度日,生意渐露疲软之势,全靠朱鼎魁热络的人气支撑着。(《金蝉劫》第一章第7页。这段里用了“热络”两字。)
朱家的三子一女都进学堂读书。唯有沈家姆妈拖带来的流鼻涕儿子沈金宝不肯读书,只读到小学二年级就将书包甩脱了在镇上野鬼般瞎游荡。朱鼎魁多次叮嘱沈家姆妈管管那小野人。沈家姆妈知道朱老爷的心思,总是摇摇头回道:“呒啥出息的乌小蟹(读ha),铜钿银子白丢到他身上了,省省啊,我不怪你呢!”(《金蝉劫》第一章第7页。这里用了“呒啥出息的乌小蟹(读ha)”,还在蟹字后面注了音,解释方言的读法。“乌小蟹”原意是傻孩子。)
小说文本中乡情乡音的描写,是为了更好地贴近生活融入诗意。《金蝉劫》里在场景描写、氛围烘托、人物塑造等方面都有细化的演绎,这里举一个非主要人物张二妹的例子。张二妹本来以姐妹易嫁朱家弟兄的,却因朱元清体弱多病及初时未看上她而落了单。当张二妹被反动县长夏钺青叮上要强纳为妾时,张二妹采取了反抗。张二妹的反抗是无助的,但她的倔强与机智及最后的跳塘闪耀着烈女光辉,用乡音来表述更具惨烈。
此时,从里厢屋内闪出一个更年轻的女子来,看到陈队长那张瘦猴般的脸,气打一处来。她返转身回房去,拎了一张癞蛤蟆皮般的药膏皮往自己的嫩脸上一贴,脸颊处顿显出麻皮般的蠢色,凹凸的麻粒突兀破相,原本青春美丽的少女顿成丑小娘,她气咻咻地冲向门外怅惶若失的陈队长,用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尖,尖叫着骂道:
“娘妈逼!逼人做娼,也不看看这青天白日头,不看看这清平世界,不看看你面前住着这清清白白的人家!你也不看看哪家的骨殖髈要耍轻骨头耍到这汇龙镇上孤儿寡母这厢里来了!这馋骨殖髈非要弄得家家人家死丧败落才甘心,要不你就将我这张漂亮面孔拉了去让你家这馋骨殖髈白相相!啊?娘妈逼,这杀千刀的娘妈逼……” 想不到平时文静可爱的张二妹会弄了一张癞蛤蟆皮破了自己青春靓丽的容颜扯开嗓子骂大街。黄昏时分,一街的人闲着无事,竟被这东街的热闹吸引着纷纷踱脚过来,将张家门前围住了。不知内情的人闲闲地看着,看张二妹出格的疯骂甚觉好玩,竖起耳朵想探个究竟;稍知内情的人同情地侧耳倾听,瞧见张家接二连三地遭难眼睛里渗出泪来。当细味出张二妹的讽剌恶骂中所指,暗叹这张二妹骂风机智,也流着同情的泪会心地惨然而笑,心里泛出与张家人一样的辛酸。(《金蝉劫》第五章第76页)
张二妹以沙地土话蛮骂的方式吓退了为夏钺青拉皮条的税警队长,到后来夏钺青因死了姘头后再一次逼她,她选择了跳塘自杀。
张二妹奋身跃入池塘的那一刻,赵金辉点燃了农民暴动的火把。
张二妹的自杀与农民暴动联系起来的描写使小说具有了悲剧意识中人性的大悲大爱,渲染的非常强烈,也包涵着诗意。
三、注意悲剧话语的文本色彩及超越历史的现代意识架构
从语言层面的音调、节奏、质感所造成的表现效果分析,《金蝉劫》的词语是质感的温和透明的,词语搭配是可读的。这种南方语气萦造的悲剧话语是柔软的、缓慢的、又深入骨髓,与北方语气的粗犷激烈形成显明的对比。小说故事的叙说也变得缓慢柔韧,使得悲剧色彩更加浓郁。
小说中朱鼎魁在得知女儿朱金蝉也参加了共产党活动,他在被自卫队抄家后,找朱金蝉谈话。此时,朱鼎魁知道女儿参加革命的后果,他找女儿谈话并非责怪或阻止,而是晓之以理,让女儿知道父亲的心情及家庭将遭遇的不幸。父女间的谈话是贴心的又是明智的,充满了人性,也透溢着悲剧色彩,使人心痛又感动。
朱鼎魁坐在那张太师椅上,两眼专注地观赏着自己暖床上那幅仙翁骑鹤画,手掌里端着儿媳煮的红枣桂圆汤,脸浮沉静之色,侧着耳朵静听金蝉从小阁楼的梯子上一步步爬下来。沈家姆妈双手搭擦在黑布围腰裙上,盯着阁楼的楼梯响动扭转着脖子,一付全神贯注的神态。
“阿爹!”
“你坐下!阿爹我有话问你。”
“嗯。”
“学堂里开新课啦,还是调换了先生,好象你在研读新国文,很深奥呢?”朱鼎魁未看金蝉的眼睛,仍自顾观赏古画,眼珠盯着,一动未动。
“嗯。”
“啥新国文呀,说来听听!”朱鼎魁未转身。
“针砭时政,救国救民。”金蝉平静地回答说。
“唔……”朱鼎魁回转身来热热地看了金蝉,他读到金蝉眼光里闪烁的睿智与坚毅。他看清了金蝉褪尽铅华挣脱幼稚,如池鱼浅底、鸟儿飞翔般的清澈眼神。他低下头来沉吟,慢慢呷着红枣汤。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将碗底的残汤一饮而尽。
“你晓得你三哥在哪里?”
“在乡下的农会做事。”
“啊……原来是这样!”朱鼎魁把汤碗轻轻置于桌上,撸一撸嘴巴。“夏钺青把我家盯上了,你对你三哥说从今以后少往家里跑,轻举妄动会连累全家人。”
“哦。”
“你三哥的那些东西我都收藏着,叫他来拿走,越快越好!”
“哦!”
“你也少出门,冲冲杀杀是男人们干的事,你少露头少掺和,懂吗?”
“哦!”
“爹这把老骨头呒啥要紧,可是朱家这一爿家当要传下去的噢,这老祖宗传下来的老店鼎和斋要传下去的噢,不能毁在我的手上呀,小囡囡呀!”朱鼎魁终于忍不住紧唤着金蝉的昵称,叹息着说道。金蝉瞧见了阿爹眼睛里含着泪,马上安慰他说:“阿爹,世道变,人心变,我们对家的感情永远不会变,你是我心中最慈祥最聪明最开明的好阿爹……”(《金蝉劫》第六章第110页)
小说中这样的描写很多,在旧社会的黑暗之中,人们追求幸福自由,必将付出代价。朱鼎魁一家支持革命,几个儿子英勇献身。他病逝前将祖传家宝三十六枚金蝉交女儿朱金蝉转赠共产党,资助革命。朱鼎魁逝世后鼎和斋茶食店破产没落,两个病残的儿子也因朱金蝉参军后寄赠家里的一百块银元产生内讧而死。原本苦尽甜来的一星希望也随之泯灭。这样的结局使小说更添一份悲惨,刻骨铭心。
小说中描写灾民暴动,分几个层次缓缓展开。其中写到反动地主沈继贤破坏救灾对抗农运祸害革命者,贫苦农民愤怒烧毁沈宅的场面。那是一种革命激流中失控的历史景象,也是小说中描写人性失智时善恶转换造成人间悲剧的着墨点之一。
那地主婆在火熖中哭喊,被人拉了出来。她的脸被烧成一团灰黑的面糊,眼睛嘴巴鼻子都没有了,很快断了气。沈宅就这样被城西村的穷人烧毁了,烧成一堆垃圾,余烟燃了二天二夜。乡亲们痛悼农会会长,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树了一个纪念碑。那个被捉住的狗腿子老四在赤卫队长面前又是哭又是跪,直喊兄弟救命。赤卫队长揪了他的耳朵拎起来又放下,拎起来又放下,狠不得撕碎了他。老四装苦,双手打自已的耳光,妄想逃过死罪的惩罚。穷人们穿着破衣烂衫站在赤卫队屋门口,人人都想撕碎了他。赤卫队长对他们说,要请示上级,不可蛮干。但是,怒火中烧的穷人们无这耐心,乘赤卫队长上茅房方便的时候,蜂涌而入,将老四绑成一只肉粽子,吊在屋梁上,用各种农具砸打他,活活将他打死了。(《金蝉劫》第六章第114页)
主犯沈继贤没抓到,他的妻子管家却被弄死了,历史上的悖逆之事常常在一场动乱中发生。《金蝉劫》遵守历史,写出这种悖逆,还原历史的真实,也使文本染上深层次的悲剧色彩。
纵观《金蝉劫》,全文笼罩在悲剧之中。这种文本结构是在现代意识架构烛照下产生的。许多善良的追求幸福追求光明的人物结局悲怆。朱鼎魁、朱元白、赵克明、赵金辉,还有善良贤惠的沈家姆妈,美丽脆弱又嫉恶如仇的烈女张二妹,孝义为上、舍生取义的沈金宝,聪明伶俐的春红,才华横溢的蒋涧秋,懦弱病残的朱元庆朱元清,幸存下来的朱金蝉也因爱恋牺牲了的赵金辉终身未嫁而染印着悲剧色彩。小说最后的重逢一章,是文本架构中唯一具有喜剧性的一幕,最后描绘的“金橘荷塘”的美景是作者虚构的理想主义图画,希冀着悲剧之后的一丝亮色,给我们阅读小说后有一种美好结局的向往。
四、重视小说的精神漫游
文学文本是作者独特审美观念和审美创造能力的产物,优秀的文本总是包含超出文本形象层面的深刻意蕴,这就是文本的言外之意,象外之象。《金蝉劫》通过还原历史与描写众多个性鲜明的人物,描写人世间的善与恶、爱与恨,描写地域文化中的乡情乡音,描写历史的变迁与进步,及历史进程中沙地人民的精神状况。其中重要的一点是包蕴着作者的人生价值取向,即“人为什么而活着”。在旧社会黑暗的压力之下,一些人选择奴从,一些人选择反抗,一些人因悲观而产生“梦”和“空”的观念。小说中的朱鼎魁、朱元白、赵金辉、张二妹等选择了反抗,在厄难时为大义而赴死,尤其是朱鼎魁,病逝前将家宝捐助革命,精神演义很特别很感人。还有革命者赵克明等在狱中坚贞不屈,狱中上百名难友纷纷传唱他教唱的“红歌”。小说中虽廖廖几笔,却很感人。这种传唱“红歌”的点睛之笔很象一根红丝带贯串了小说的主旨。小说中有一位很少露面的人物“林先生”。就是他给沙地人民带来了革命的火种与生活的希望,就是他教育引领出朱金蝉、朱元白、赵金辉、蒋涧秋、春红等一批青年走上革命道路,使青春年华在血与火的斗争中演绎出辉煌的乐章。林先生在极少的笔墨里活着,他的思想与魅力就是一首唱不完的“红歌”。他是一种精神,被传承被放大。他的精神就是共产党的人生哲学。在小说的后面,他终于从故事的背景里走了出来,他对隐蔽在上海的朱金蝉说:
“黑云压城城欲摧,摧不垮我沙地女英豪,革命者是打不垮杀不完的!今天,我们又肩负着抗日救亡的历史使命。我们共产党人要走在全国人民的前头,去奋勇打拼,冲破黑暗,搏击光明……”(《金蝉劫》第十二章第213页)
中国共产党人的那种“铁肩担道义”的精神,在小说中仿佛灵魂一样地活着,使得朱鼎魁倾家中积蓄而助之,使朱金蝉等义无反顾地投入其间。就是连被病魔折腾坏了的朱元清也在同大哥朱元庆的闲谈中露出一句:
“革命者都是这样的。你想元白他们参加的共产党那么弱小,能抵抗夏钺青的部队吗?可共产党是为天下穷人着想的,站在穷人一边,总有一天会弄大的。国外穷人造反是拿着枪在城市里与敌人对垒着干,元白他们是在这儿农村里与敌人对着干。城市地方小,回旋余地小;农村地方大,回旋余地大,时间长了,共产党胜算比国民党要大……”(《金蝉劫》第十一章第191页)
这就是人心向背。这根红丝带,就是小说中流溢着的精神演义的价值所在,也是红色革命历史小说读本能否有读者喜欢的理由。
(以上是本人创作小说的一点体会,不当的地方请读者原谅,并以阅读原著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