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花开时

或许是一只鸟儿飞来老屋前面，它停留在池塘边，顺便带来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在泥土里生根发芽，在一片杂草中探出了它瘦弱的身子。接着，它在不经意中慢慢地长大了。

它长大成了一棵树。

一棵苦楝树。

苦楝树苦啊！人们称呼这个名字是有道理的。你看看它的树皮。那些青黑色的树皮上面，像被哪一个顽皮的小孩子用刀刻划过，一条条，一缕缕的满是伤痕一般，没有一处感觉完好的地方。这有点像岁月在年迈的父母亲额头上留下的皱纹，那些布满脸上的沟沟壑壑充分地展示了岁月的无情。

如今，这样的印痕也悄悄地爬到了我的脸上。

岁月这把锋利的刀，砍向了所有的生命体。

风霜雨雪首先浸入苦楝树的肌体，它虽无热腾腾的血液，却也是生命之液流经之处。可是即便是在这样的摧残之下，苦楝树的树形却愈加修长挺拔。它顶住了烈日暴雨，也扛住了风霜严寒的侵袭，它的树根牢牢地抓住了厚实的大地。

在万紫千红的春天里，苦楝树上挂满了金色的苦楝果儿。

到了春末，百花差不多要谢了，苦楝树上却冒出了新叶。

在人间四月芳菲尽的四月，在春夏之交的季节里，天空总是一片雨濛濛的样子。除了雨声，没有其它的声音，连绵的暗暗的发力，雨滴似乎把累加的重量全都压在了那些已经在春天里开得灿烂的花身上。柔弱的花，禁不起这样的重量，树林里，花园里到处都是落下的残花。就在一片冷凄凄的气氛中，白色和紫色参杂的苦檩花却在枝头探出头来，一束束，重重叠叠的花，在空气中散发着带着幽幽的苦味淡淡的香。

天地之间，仿佛多了一些纯粹，少了一些繁冗。

在这个总是被雨水浸泡的季节里，苦楝花显示出了强劲的生命力，它们在枝头摇曳，面对一重重的春雨和雷电的洗礼，它们也许在相互鼓劲，春天末了，该是夏天来的时候了。

也有天晴的时候，这时候的苦楝花上总会有蜂群在上面飞舞。如果说苦楝树和苦楝花会给人苦的感受，那么那些吸吮了苦楝花心汁液的蜜蜂们，它们品到的一定是甜味，它们是深刻明了这种含义的生灵。上天是公平的，终究不忍心给予过多的苦在某种生命之上，尽管它有代替天地万物尝遍百苦而奉献的姿态和行动。所以，那是集中了天地精华的味道。这种味道在空气中弥散，这也许是树下的人们在经历过伤春之后得到的一丝安慰吧？

苦楝树开花了，预示着春天的落幕，夏天的开始。苦楝花，很好地中和了春天的清凉和夏天的热烈，带给天地间一缕缕充满苦香的温润之气。

有人说，苦楝，苦恋，即是苦苦相思。在天地万物共存的世间，这是一种只有沉浸其中才能深解其意的感觉。也有人说跟着感觉走，这种苦涩的感觉，苦尽甘来的感觉也许是人生旅途中最为独特的一种感受。

生命中的许多的苦啊，其实都像这苦楝花一样。随着时光的流转，都会幻化成为世界的一片紫色的云彩。

“一信苦楝花风，一年春事空。”

宋代诗人丘葵的这首《初夏》道出了苦楝树花信者的角色。

一年又一年，电视台的主持人在《春节序曲》响起的时候总会说上这么一句。一年又一年，苦楝花在故乡的枝头悄悄地开放。每年苦楝花开放的这个时候，村里人大都已经外出忙于生计。它物化了孩子梦乡里的清苦，那种苦味随着空气飘散到遥远的地方，那里有孩子的亲人。

很多年以来的春末夏初时节，老屋池塘边的那棵苦楝树都在寂寞地开着苦楝花。

而后的某一天，我发现苦楝树也出现在了驻足的千里之外的异乡，带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苦楝花的味道。

此时此刻，苦楝花还在树上绽放，我却在期待它结果的时候。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像蜜蜂一样，他们从城里回到远方地平线的尽头，将辛辛苦苦酿造了一年的甜味带到苦檩花香飘过的地方。

苦楝花开了，开在了枝上。

苦檩花呀，快快结果吧......

2022.4.5 清明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