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月光的名义（外三首）

《以月光的名义》

像水银一样

流淌在深浅不一的沟壑里

因为它的存在

大大小小的河流细腻而且柔软

鱼和草在水中相互模仿

由此

大地上多出了很多

优美的曲线

河流有时候像小孩一样

玩捉迷藏的游戏

它不见身影的时候

粗粝的尘粒就在干瘪的河道里

变成无穷无尽的子弹

射向苍白的天空

       裂坼 荒芜 焦灼 彷徨

唯有通过一场大雪

覆盖所有惊心动魄的痕迹

而后

以月光的名义

化作一片奔涌的茫茫

每个人的心里

都有一条河

有时断流

有时能让天地沉沦

《秋旱》

秋天来了

一条河的鱼都在倾听

来自大地的倾诉

一声号令传来

水牵着水 它们像一群马 远行了

河道里腾起一阵灰尘

仅存的光 浮浮沉沉

回归大地

风向南吹

拂过一根朽木和鱼骨

迎面向北

灰色天空一声长啸

无数雨点像钉子撒向泥土

那该是等待已久的

一场洗礼

         《孔洞》

从炎热到温凉

河里的水抽丝剥茧

露出大地的纹理

没有水的河道里

挂满了嶙峋的云彩

一阵风吹走了一片沙砾

带着一条河
       飞上了天

长河里潜藏的孔洞

是大河的伤痕

大地上生长的

成千上万只耳朵

《一条藕池河里的鱼》

那一天 藕池河水可怕地萎缩了

长江向东流 向‬更低的城陵矶流去

洞庭湖无奈地蜷缩 到了湘江

村口旁边的深潭在夜里被抽干了

一条身体里面含有十多斤水分的鳡鱼

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张了张嘴 上岸

没有呐喊 没有哀愁

疼痛只是一瞬间

比整天看着瘦身的藕池河要好

它被抬进了城里的厨房

日后，被拆散的骨头重新‬聚集

在‬厚重的填埋场里

土比水踏实

那是比噩梦更加真实的事

比歉收更加令人焦灼的事情

从开始到现在

一直在发生

一百天以来 无雨

一百天以后 无雨

那群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

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

他们都‬慌了

注：2022年由夏至秋，家乡湖南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