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去一趟南丹县的大厂镇,不是因为大厂风景美丽,而是因为大厂颇有名气。我五十多岁了,没到过,觉得一点面子也没有,心里很过意不去。现在自己有私家车都七年了,没有理由不去。
为什么不早早的去呢,非要等到今天?这样说来,也许你不信。以前很想去的,但没有私家车,乘坐班车很不方便,没亲戚在那,没出差机会,没私事,去干嘛呢?不可能去一个近两百公里的地方赶集呀?工作期间,时间也有些小忙,最主要的是同事兄弟朋友个个都去过大厂,我老婆也去过,结婚前,十几岁就去过,我找个人陪去都很难,因为去过的人不想再去了。大厂不是游览胜地,没理由可去,也没动力可去,自然难有人陪去,除非一个人独去,那是很寂寞的,只好拖延到今天。
我实在太有必要去一次大厂,不到大厂,总感觉对不起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便逼着老婆陪同,老婆不大愿意,但她也没办法,谁叫她是我老婆呢?再邀上一两个亲戚陪同。吃完早餐,我作司机,早上十一点多出发,因为假期,大家都睡到自然醒,所以出发晚了点,但我蛮高兴的。
记得上小学时,我就知道有个地方叫大厂,人们都说那里很繁华,称为“小香港”,后来上初中高中,学了《地理》课本,懂得一些地理知识,加上地理老师的吹嘘,说什么大厂是中国的锡都,那里有中国较大的锡矿加工厂,听到这些,我自然很向往,可以说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听说那里的人很有钱,个个都有。因为那里有挖不完的矿,那里的人个个是挖矿工人,有非常多的矿洞为私人开采,一个工人一天的收入将是一个普通干部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收入,可以说有花不完的钱。想想这些有钱人一旦上街,什么东西他们不买,只要他们喜欢的,就不问价钱贵贱,先买回家再说,一旦不想用了,就丢到垃圾堆里。在这样一个山沟沟里的大厂,有那么多的富人,物价自然与香港等同,“小香港”的名称也许这样来。
市场很繁荣,贸易活动扩展到矿山,只要你出门,路边、山边、厂房边、工地等均有商贩从事买卖活动。
有些穷人想去那里捞金,可到了那里,找不到工作,就干起捡垃圾的工种。别看不起捡垃圾这工种,一个月也有两三百元的收入。那时一个普通干部月工资也不过是一百多元而已。说这些是垃圾其实对富人说的,对穷人来说这些垃圾是块宝,样样东西可以卖,废纸、纸盒、洒瓶等,有的东西还卖了好价钱,比如有好多的新旧衣裤,运到偏远一点的穷山乡,一件衣服还可以卖两三块钱,不少捡垃圾的人,变成了商人,发了一点小洋财,然后扩大经营,变成一个大商人。
那时,有很多的人把大厂作为捞金的地方,铺天盖地地往大厂拥,不是个个都能捞到金的,大厂却产生了一大批没工作的穷人闲人,整天无所事事,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叼着香烟,游逛大街小巷,碰到漂亮的女人就缠聊,有的干脆干起了打劫的违法勾当。从此,大厂的治安自然就乱了起来。
一个人夜里不敢出来逛,要有三五成群的人才放胆出来,有时还是碰到麻烦,打群架是常有的事。我们也常常听到有人被打死的事。我老婆的一个最好的朋友的弟弟就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人打死。家属还亲自上我家门和我商量催讨赔偿金问题。我虽然有个同学担当检察院院长,但还是解决不了这问题,我感到有些难过。
2001年7月,南丹大厂一矿洞发生了特大透水事故,当时的南丹县委书记和县长得到矿洞老板的汇报,了解淹死40来个矿工的情况,但不积极采取措施及时抢救矿工,而是密谋隐瞒事实真象。听说,在这之前,上世纪九十年代,曾发生过一次比这次更大的透水事故,淹死一百多名矿工,矿洞老板跑关系,花一点钱摆平这事件。这次老板和县委书记只不过是照旧处事。这次意外的是个别矿工有幸逃出,把透水事故告诉众人。一个觉悟高一点的矿工逃出矿区回家后,打电话告诉记者,记者便亲自到现场秘密采访矿工,管矿工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记者趁早逃跑,逃到一座山崖前,无路可走,只能把所有与记者相关的器材、证件及一手材料全丢下山崖。打手们追上记者,抓获搜身,却没搜到任何一样和记者有关的东西,愤怒直下,打了记者几耳光,记者受点皮肉之伤,幸运地被放走了。记者回去以后,第一时间,把采访到的材料见报公布。一夜之间,大厂名闻全国。中央调查组坐镇大厂,开展调查事故原因。调查结果:矿洞老板没按照采矿的安全措施施工作业,倒致透水,淹死81个矿工。当然,当时南丹县的书记县长老板及有关上级部门责任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法律制裁。
从这事起,南丹大厂所有矿洞一律停止整顿。这一停,就是一年,一年后,全面停止所有非法开采的和不符合安全生产的合法公司企业的开采作业,大厂因此迅速萧条下来,直到今天,基本停止开采行业。很多公司集团也转移走了。全国闻名的小香港(大厂)一夜之间从一个非常繁华的“中国锡都”突然平静了下来,淹没在那崇山峻岭之中,恢复了它原来的平静。
我启动了车子发动机,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开始进入南丹县地界,景象有些特异,一山比一山高大,一山比一山惊险,山山都有悬崖峭壁的险象,山山绿色覆盖,树木茂密,森林连片,看不到光秃的山头。一路风景迷人,车子一下在山谷中行驶,一下在山腰中旋转,从这个山腰转到那个山腰。这几天正值下大雨,不过今天晴朗,驶着驶着,突然跳出一条山溪,有的流水不大,就像竹筒破开分二的竹枧躺在林里,隐约可见,水就流在竹枧上,车窗关闭,听不到一点声音。有的流水很大,就像一条小河,好像山洪暴发,流水溅到了公路上,车子不得不放慢一点速度,不开车窗,也能听到流水声。
几年前,我去南丹县城,也去过天峨县城,都必经这一条二级国道,看到同样的山头,同样的树木,驶在同样的路上,但我今天觉得特别的新鲜,特别的奇怪,好像第一次看到一样。
一下子,车子驶入大厂境地,往大厂的路已开始变窄,从二级国道已变成了三级省道,公路中间也画有中线,但是断断续续的,路面平坦的地方清晰可见,路面不好的地方几乎看不到。车子开始有些颠簸,像在洪水暴发的河中撑小船,有些据烈摆动和跳跃感。
坐不了车的人肯定晕车,这种感受我小时候有过,一两天难以睡好吃好。幸好今天我们四个人个个是坐车能手,这种颠簸正觉得舒适,也许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因为差不多到达大厂了,有些激动。路也急弯起来,车子就像兜圈子,左边一圈,右边一圈,一圈比一圈高,一圈比一圈小,有螺旋式上升的感觉,总是和山捉捉迷藏,做做游戏,趣味环生,说不尽的愉快在心里,看不完的景在眼里,一景比一景新,一景比一景奇。
前面有块路牌,牌上注明:大厂16km。这时的路总是上,总是上,没有一两分钟的下坡路,车子不是驶在山腰上,而是驶在山头上,一个山头比一个山头高,山头与山头相连,连点是山坳,过了一个山坳又一个山坳,总有过不完的山坳,爬不完的山头,这样驶下去,不是到天上么?幸好今天大晴,一点雾气也没有,视线很好,可以看到很远的的地方,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但还不断地涌现更高的山路在向上,更高的山在等待我们的车子爬。雨天的话,肯定驶在雨雾中,可能大有腾云驾雾的感觉,但一路上的风景也许被雨雾淹没,看不见东西南北,没有刺激感,没有新鲜感!还是这睛天好,什么景色都可以看到,什么奇特都可以看到,尤其是这路的奇特,我还是第一次开车经过,有说不完的新鲜感。这16km的路程,放在高速公路上跑不过七八分钟,但我们的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还是不到达目的地。
忽然,开始有一段下坡路,前面远处的山坡出现一些光秃,那些山坡有点像西北甘肃的黄土高坡,但黄土高坡不见一点草木,显得特别的苍老,这些山坡却是零零星星的光秃,就像人的头上有伤巴,伤巴不长头发,大概是采矿排除来的石头吧!石头上无法长出草木。
估计马上就到达大厂镇了,这时的路,总是下,总是下,又有螺旋式下降的感觉,车子行驶的速度更慢了,不是公路太弯了,也不是公路太陡了,而是公路太不好走了,有些坑坑洼洼。转过几道大弯,大大小小的楼房出现在一个盆地里,有几栋二十来层高的楼房特别显著,楼上打有广告牌,写有一两行大字,我开车,来不及看看广告内容。
临近盆底,一段路急弯而下,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全是沙土路,一颗一颗的石沙,很凸现,大一点的有鸡蛋那么大,车子只能超低速前行,时速不超一十。转过一个小型加油站,就驶进街道。我不敢相信这是“小香港”大厂,老婆说这就是大厂了,我真的一点不敢相信,这就是我这生梦寐以求的“小香港”。
我正在找一个停车的地方,好像街道上乱停车的不少,但我不敢乱停,怕收获乱停罚单,叫老婆下车问问,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交警不上班,才有乱停现象,还是要停在画停车线的场地好。我慢慢的行驶,一下子,就发现有画停车位的地方,停好车,我们下车开始没有目的的游游荡荡。
还好今天天气特好,艳阳高照,正是立秋之日,小风不断吹拂,没感觉炎热,有一点凉爽,气温应该比我们宜州低五六摄氏度,这就是高原的气候吧!按地势高低,大厂应属于云贵高原一部分,所以天气凉凉,是个避暑胜地。
大厂共两条大街,一条南北走向,一条东西走向,一个菜市场。街上的水泥地板长期被车轮摩擦,磨掉了水泥浆面,露出一颗一颗的大小不一的石子,就像打磨过的地板,路面还是水平面的,没有不平的感觉,就像大厂的一面历史之镜,照见街道之老、车子之多的繁华的历史。他的小巷有多少,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无法了解。
我们先逛逛南北走向的大街,街的两边门面房多为一两层楼,整条街很萧条,萧条得让我不敢相信,萧条得让大厂生意人失去自信。街道两边的门面半数是关闭的,紧闭的门已腐朽,可见门面已停业多年,如果踢两脚,也许门就塌了,或者就通窟窿了,人或动物可以进出,但进去干嘛呢?无用,因此还是没人搞这种破坏的行为。
楼房顶层杂草丛生,有枯萎的,也有新长的,新长的显得那样的茂盛,好像在展示它有了新生的机会,也在展示它新生的力量不可阻挡。楼窗早没了玻璃,窗草乱生,参差不齐,没那么茂盛,但也能体现野草的顽强。窗枝已锈迹层层,可见主人已长久人去楼空,无人烟熏陶,死气沉沉。
但街道的南端却有一道另类的风景线,离我停车的地方不远。下车时,我没注意到,现在走街才发现。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子,头发雪白,但显得很有精神,体质也非常好,穿着一件背心,手里正执煤气罐的喷火枪,火枪吐着长长的火舌,火舌深深舔住一枚手环,他正在加工一枚手环。旁边正坐着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聚精会神地观看老头子的加工手艺,好像在考验老头子的手艺,又好像在等待老头子的工艺品,看得精精有味,应该是等待加工成品的顾客。
这种加工现场,我三十多年没见了,我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年轻了很多,成个小伙子。我细心地看完他加工一枚,产品与金店里买的不分两样,闪闪发光,好不吸人眼球?
最繁华的街是东西走向的这条,长度不过五百米。移动公司,电信公司,五金店,百货店,成衣店,饮食店等全集中在这条街上,就连那些卖青菜瓜类的临时地摊也摆在路边,较乱,没有规范,好像摊主想怎么摆摊就怎么摆摊,很自由,见缝插针,如果在城里这样摆摊,早就被综合执法队没收商品啦!这里好像没有人专管,也许今天是星期天吧!无人上班管理。
我们来来回回地走,一趟过去,如果不东瞧瞧西看看的话,估计五分钟走完,街的这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街的那头。我们在寻索一些奇特的商品,好像不买一件商品回去相当没到过大厂,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正好菜市场与这条街西头相连,我堂哥的女儿就在菜市场与街交接的地方有个摊位。
我们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她,本不想打扰她,不麻烦她,不给她知道我们来,但地方的的确确就这么点点,想不碰见是很难的。
我老婆想给她一个惊喜,就偷偷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来一看,不是惊喜,而是惊讶,一头雾水,好像对我们有些陌生,一下子才回过神来,说:“叔,叔娘,什么时候到,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
我说:“本不想打扰你,但又正好在这里碰见。”因她守水果摊位,怕影响她做生意,我们就自顾玩街了。
堂哥的女儿在大厂做水果生意已有二十多年,她见证了大厂的兴衰。以前,我不知道她在大厂做生意,几年前,她去宜州她四叔家给她爷爷扫墓,我们才相遇相识。
我们走街大概半小时,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买,就走进一家粉店,每人吃了一碗螺丝粉,还好,味道不错,街虽然冷清了,味道没退。
回来的路上,我忘记关车子尾箱,一个骑摩托车的路人,追了我两公里的路才追上,告诉我尾箱未关,我很感激,只能鸣笛感谢!
我们还去了河池飞机场看风景,机场削平了六十五个山头,是全国工程较大的机场,我们虽看不见飞机起降,但我心情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