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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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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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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钩

铃响了,我离开办公桌赶上课,经过门口,“哧——”的一声,衣袖被门钩挂了,右手臂膀的,还好,没被挂破。平时开门,都开两扇,今天怎么搞的?只开一扇,不知谁开的,偷懒了,门突然窄了一半,一不小心,衣袖被门钩挂了。时间紧,赶上课,我没看清门上的钩,是什么钩,只看看衣袖破没破,左手拈拈被钩的衣袖处,只有一点划过的痕迹,就急匆匆向教室走去了。

正好,今天上《百合花》这篇课文,文中有个细节描写:“我只好开口叫他,他这才绷了脸,垂着眼皮,上去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

这是小通讯员正在生新媳妇不借被子给他而借给“我”的气,不想在新媳妇面前出丑,故意体现一副不想借的样子,但被“我”叫喊,不得不过来接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小心,衣服被门钩挂住了,撕破一个不小的洞。

我在想:我的衣服被门钩挂了,不破,小通讯员的衣服被门钩挂了,破了。同样的一件事,同样的过程,只是发生的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背景不同,产生的结果也不同,原因也一定不同。

我的那件衣服是“与狼共舞”的名牌子,已穿了八个年头,虽被门钩挂,但不破,这衣的质量可见不一般,当然和穿的次数有关系。现在我们的生活条件很好,十来件衣库存,没问题。一年轮穿这一件衣大概只有五六次,八年的时间,也最多穿四五十次,每次只穿两天(冬天穿),合计也就是穿一百天内,三条来月的时间。

小通讯员处在革命时期,生活条件很差,很艰苦,常常只有一两件衣换洗,多一件根本没有,如果以两件来算,半年下来,这一件就穿了三个月,也就是说,小通讯员穿半年的时间,就相当于我穿八年的时间。

根据《百合花》所描述的,通讯员护送“我”去包扎所报到,“我们到包扎所,已是下午两点”,说明用一个上午的时间走路。然后乡干部安排“借被子”的工作,“我”和小通讯员一起去“借被子”,“回到包扎所以后,我就让他回团部去”,已是下午六点左右。小通讯员穿这件衣服的时间很可能是昨天或前天,不可能是“今天”。小通讯员离开我以后,晚上,总攻开始,一直打到天快亮,在送来的伤员中,没看见小通讯员,发现牺牲一个战士的偏偏就是小通讯员,新媳妇这时“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小通讯员牺牲时,还穿这一件衣,应该共穿三四天了,为什么他不换呢?可能两个原因:一是没衣换,二是没时间换。答案应该是前者,谁愿意穿一件破衣呢?没有衣换的情况下才穿。当然还有一件,可能不随身带着,留在团部,等打完胜丈,回到团部才换,对打这一场丈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按照当时的部队生活水平来看,部队发衣给战士,一年就只能发两套,小通讯员穿的时间也有半年了,不到半年,也不容易被挂破的。这样说来,我实际穿衣时间和小通讯员实际穿衣时间是一样的,同被门钩钩了,我的没破,小通讯员的破了,什么原因呢?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挂的力度不一样,二是衣服的质量不一样。不用说,小通讯员的衣服的质量肯定不很好,当时的制作水平和经济条件不能与今天相比,我的衣为名牌的,质量可以得到保障。

从衣服被门钩挂这事来看,革命战士的生活的的确确很艰苦,今天的美好生活是他们用血泪换来的,我们应该倍加珍惜。

这一节课,我有了很大的收获,一路想想小通讯员牺牲的事,不知不觉已走进办公室的门,“哧——”的一声,左手臂膀处衣袖又被挂,衣袖还是不破。今天好倒霉,上课时,右手臂膀处衣袖被挂,下课回来,左手臂膀处衣袖被挂。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妈妈。妈妈逝世已十三年了,有很多的事我总不能忘记,其中就有这么一件事。

那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和同学们在教室前面的一块平地上追闹,当我跑过一棵桃树旁边,“哧——”的一声,衣服挂住了树钩,在左臂膀处,挂下一片布来,足够五寸长,几乎把整条衣袖全部撕掉,我吓了一大跳,立即坐在地上大哭,还闹着追我的同学赔衣。老师知道了,安慰我,回家给妈妈补补就行,我不再哭了。

我回到家里,不想给妈妈看到这弄破的衣袖,在妈妈集体劳动还没回来之前,我翻箱倒柜,想找一件衣服换上,可是把家里唯一一个装全家人衣服的箱子翻了一个底朝天,再翻一个天朝底,没发现我的一件旧衣服,哪怕是一件比这一件更旧的衣服,我马上换上,暂时不给妈妈发现我把这一件半新半旧的衣服弄撕破了,而且撕了一大截,整个衣袖快没了,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啊!以后新人来了,或跟大人去走亲,或新年来到,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只能穿哥哥他们穿过的那些很陈旧的衣服了,而且还补来补去,衣袖肘关节处、肩膀处、背部等都有一个又一个补丁的。妈妈快回来了,我还是找不到一件旧衣服替换,只好把左手袖子挽起来,遮掩一下,但怎么挽也挽不住,一下子又自然恢复原样,可我还是挽起来。

妈妈回到家,我怕挽好的衣袖又落回原样,就用右手捂住左手臂膀。细心的妈妈还是发现了,她不是发现我的衣袖破,而是发现我左手不方便活动,而且又总是用右手捂住,怕我的左手受伤了。那时,我们常常因打闹而受伤,或者跌倒受伤,怕大人知道后挨骂,就常常瞒着大人不说,有时,伤口恶化到化浓,大人才发现,妈妈也许被骗了多次,已有经验了。这一次看样子我伤的不轻,就抓住我的手检查,这一检查,就全泄漏了秘密。妈妈这一次的的确确不打也不骂我,马上去找了针线,忍受饥饿,饭都还没吃,就先给我缝上。我见妈妈一边缝一边流着眼泪,我的心比平时犯了错误被打时还痛。

不知怎的,我又想到了杀猪过年的事,也许这门钩是铁钩,和我们杀猪过年时用的铁钩差不多吧!我们老家杀猪时,常用一把带铁柄的铁钩。一个有经验的人,手握一把刚刚从磨刀石磨了的非常锋利的铁钩,走进猪圈,把锋利的铁钩挨近猪的喉咙,迅速往上用力一提,把猪的颈脖钩个牢牢实实的,尽管猪怎么挣扎,也脱不了铁钩。其他两三个人,迅速包抄过去,抓住猪的耳朵和尾巴,两人抓耳朵,一边一个,一人抓尾巴,硬把猪拖到早已准备好的木条凳边,抬上木条凳,横摆猪身,抓住猪耳猪尾,平衡固定好猪身。尽管猪如何凄惨的哀叫,向人们求救,但是想吃猪肉的人们没有一点同情心,因为猪身上已凝结了人们的汗水,它是人们的劳动果实,讲明白一点,它剥削人们,坐享其成,人们不想再被它剥削,必须除掉它,才能过上好日子,就像以前人们推翻吃人的旧社会一样,只有推翻吃人的旧社会,人们才能过上好日子,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一个经验丰富的徒手用锋利的尖刀往猪的心脏捅,很快就把猪解决,猪再也没有痛苦,猪肉便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小时候,我家杀的猪都是小猪,从来没有超过一百斤的,不是不想杀大猪,而是这猪已养了一年了,还是这个样,猪的年龄有了,但猪长不大,因为平时根本就没有米喂养猪,最多喂一点米糠,而且还要控制,用竹筒做的量米器具,量具以一斤为标准,一餐半竹筒,不能多放,多了,下一餐,猪就没吃的了,米糠和野猪菜搅在一起煮熟,这样可以节约粮食,猪的胃口也更好,但任凭养多久,猪就是长不大。说是杀猪过年,不如说是家里没有一点猪油了才杀猪,不是为了过年,而是为了解决没有油吃,也没有米糠养猪了。

杀了猪,母亲用竹子的干壳包好猪板油,还包好那些稍微肥一点的猪肉,不给吃,然后吊在火炕上,熏两个星期,收好,锁到米桶里,不给乱吃,我们只能吃那些瘦肉。说是杀猪过年,其实还没感觉得吃什么肉,猪肉就没了,那时,我们家有八口人,我是最小的。

改革开放后,我十一二岁,我们家杀猪过年,那才叫杀猪过年,每一头都是三百来斤的,吃了半年,才把腊肉吃完。

不知怎的,我又想到了砍柴的事。有一天,我上山砍柴,钻过了一片有猫爪刺的山林。由于上山砍柴,只穿旧一点的衣服,衣服已不怎么结实了,被猫爪刺死死的抓住,动一动,就抓破了衣服,等我钻出这片猫爪刺树林,衣服已被钩破了好几个大洞,白白的肌肤漏了好几处。回到了家里,母亲见了,哈哈大笑,可能是笑我肌肤好,也可能是笑我狼狈的样子,也可能是笑我勤劳憨厚,她有一个勤劳憨厚的儿子,我觉得母亲笑的好开心。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备课,突然,“啊”的一声,我抬头一看,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教师走进门,连衣裙子的臂膀处被挂住,不过,也没被挂破,只是一场虚惊,可受惊讶不小,我敢打赌,如果没有我在办公室,她一定来一句“我嘈——”,可她早看到了我,不敢任性放野,只能强压发泄,看样子,很可怜。

这一叫,却叫我回到了小学时代。那时候,那个年代,谁没穿过通窟窿的衣裤?几乎没有,可有一种情况,生活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有一台缝纫机,他们能够补好通窟窿的衣裤。补好的衣裤,针在窟窿四周密密麻麻的扎孔,线很均匀地分布,钩连着密密麻麻的小孔,把窟窿缝个严严实实,一点缝隙也没有,很结实,比原来不通窟窿时还结实,很漂亮,比刚买的新衣服还漂亮。也许是我自己认为,因为我太想穿那种缝纫机缝补的衣裤了,从来没得穿过。每次衣裤通窟窿了,母亲总是点着煤油灯加班加点给补上,因为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到家里,还得生火做饭,吃完晚饭才有时间补。我太小了,不会做饭,即使会做,大人也不给做,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家是篱笆茅草房,稍不注意就发生火灾,大人们从不让我单独在家里生火,哪怕天气很冷,也不能生火,常常把火柴藏起来,不给我知道,或者藏到较高的地方,我怎么要也要不到。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在家,常常到其他小朋友家玩,等大人劳动回家了,我才能回家。

穿通窟窿的裤子是常有的事,有时玩着玩着,一蹲下去,“嘶——”的一声,裤裆撕了一段,压根儿就没有内裤穿,小东西自然逃了出来,引得同玩的伙伴哄堂大笑。这是自己知道的事情,懂得自己的裤裆通窟窿了,收敛了,不再玩了,不管谁怎么挑唆也不和他玩了。

更难堪的是裤子不知不觉的就通窟窿了。有时大腿处通窟窿,有时屁股通处窟窿,有时裤裆通窟窿,什么时候通?什么情况下通?为什么通?一概不知。通窟窿以后,照样和平常一样跟伙伴们一起玩,还玩得非常的开心。等到大家都在笑,也不知道大家笑什么,笑了谁?有伙伴提示后才知道,人家在笑自己,已经狼狈了好一阵子,想想脸红一节课,放学回家后,及时叫妈妈给缝上。

最难堪的是裤裆通窟窿了。窟窿不大不小,正好一个脚指头那样大小,自己不知道,还和异性小朋友玩玩,玩捡石子,有时一对一,有时四个组成一组,大家平坐地泥上,撑开双脚平坐,也有蹲着的,不管哪一种姿势,裤裆通窟窿,对方一目了然,自己倒不难堪,难堪的是对方。人家是异性好朋友,提醒也不好意思,不提醒也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和我们玩一阵子,回家后,或者有别的同性好朋友提示后,才发现自己的裤裆通窟窿,想想和异性一起玩时,才感觉到非常的羞涩,毕竟春光已完全显现过。

有一次,我家黄皮果树结的黄皮果成熟了,几个异性的小朋友说去我家摘黄皮果吃,我当然高兴,带她们摘黄皮果,她们爬不了树,我只好爬上黄皮果树去给她们摘,她们在树下等我丢黄皮果下来,一个个像看天上的星星一样往树上看,接我丢下来的黄皮果。我们一个个都吃得不想吃了,才回家。到家后,我上厕所,才发现,我的裤裆通了一个大大的窟窿,回想起来真羞死人。

不过,我的同桌,还真非常喜欢看异性裤裆或屁股处通窟窿的事。每天去学校上课,他总是观察哪个哪个异性的屁股处或裤裆通窟窿了,常常耳语我,叫我注意观察某某某,但我不感兴趣,也不好意思去看。他专门盯着异性的裤裆窟窿看,有时候,看到别人都不好意思,别人也就发现自己某个地方有问题了,也收敛了,他想看也看不着了。我的这个同桌有这个癖好,影响了他的一生。他长大了,有一天,看到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生独自走山路,心里突生歹念,对小女生有不轨行为,被判刑五年。

漂亮女教师的惊讶也震惊了我,我想应该处理一下这门钩了,不能再给下一个人受苦了。我走到门边观察观察,看看怎么处理好。原来固定门锁的四颗螺丝钉长出来一截,大概三厘米长。我没有工具没办法处理,只能打电话给后勤人员处理,但等了几天,不见有工人来处理,又有一些同志被门钩钩住衣服的事了。小小几颗螺丝钉有那么难处理么?我没工具罢了,如果我有工具,我就自己动手处理,但我还是没办法,只能催促后勤人员做了。由此,我想到了雷锋。读小学时,老师说要发扬雷锋的螺丝钉精神,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那时我想,一火车的好事到底有多少呢?又怎么把好事装进火车呢?难道好事有重量,有形体,可以用手拈,可以用肩膀扛挑。读到初中时,我才知道,这是一个比喻句,讲雷锋同志做好事很多。的的确确,我们真需要具有螺丝钉精神的一批批人,要刻苦钻研,能克服困难,能吃苦耐劳,还要持之以恒,不半途而废。像后勤的这些人员,我们已报修几天了,还没见人来修,这样的工作态度,我们应该摈弃。

终于等到后勤人员来看门钩了。来了一个,拿了一把铁锤,一把螺丝批,看了一下,又摸摸两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这个要用电动割切刀割掉才行,等到假期,不上课时才能处理。”这样等来等去,后面还有多少个老师被门钩挂衣,我也不再注意去观察了,总之,终于等到国庆节放假,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

反过来,有的人不但没有螺丝钉精神,却有了钉子户精神,城市的规划建设,没有促进作用,却起到阻碍的作用。以前城南有一钉子户,中山大道已全面通车了,唯有一户坐落在大路上,占一个车道,车子行驶很不便,一直占道十多年。听说户主因为拆迁补偿的事情谈不好,别人得了补偿费,早在别的地方建好房,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他还生活在被车流包围的公路上的房屋里,进出家门都要担心发生车祸,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后来实在承受不了,也灰溜溜的迁走了。听说也没得到他想要的那个价钱。

门钩被割掉了,我的想象也停止了,好像没了门钩,我的思想就被凝固了。门钩的存在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在想着。

        2022年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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