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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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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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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桑坑头

近日,我一时心血来潮,就驱车四十来个公里,直奔桑坑头。

这是我四十多年后的故地重游。桑坑头村坐落在一个峡谷山涧的两侧,呈东西走向,中间的山涧有三五米宽,两三米四五米深不等,因为现在是冬季枯水期,水流不大,可用潺潺流水形容,但很是清澈。山涧里的水草和两侧石壁上的苔藓,碧绿绵延,让人忘记了这是在冬季。水里还不时可以看到有几只鸭子在嘻戏。山涧上有几座单拱石桥,连接着南北两边的民居,河涧上的许多地段,被村民用竹板编成的脚踏席覆盖,可行走、可晾晒,也可堆放柴火、毛竹、木材等。山涧的一边,有两米左右的水泥路“街道”,和涧流民居一起一直向上向里延伸,不时有几只鸡在奔跑。狭长的村落两侧便是大山,近处是毛竹,远处是森林,仍然郁郁青青。

桑坑头村分上甫村和下甫村,现在已经连成一体。我从村头走到村尾,几百米,只碰到了几个老人,没有看到一个孩子和年轻人,更不要说那热情而又养眼的村姑了,很是冷清。诺大的村子,差不多已经成了空心村。

四十多年前,我十多岁,曾几次来过这里。我走走停停,努力地寻找着少年时的记忆。

每逢农历二和七,是我故乡的集市。我家开有旅店。每到集市的头一天下午,老屋便会宾客盈门,大多是桑坑头人。他们挑着沉重的担子,要翻过十多里的山岭,走三十多里的地来赶第二天的集,卖掉木制农具、木头,或者木炭、柴火等,再买些大米或者布料、生活日用品回去,第二天还得走那三十多里的地,翻越那十多里的岭,生活好不艰辛。当时的木材和大米都是违禁品,只能偷偷地在我的家里交易。“打办”经常会来查,如果被查到,就会被没收,那些汗水铸就的希望就成了泡影。我祖母和我的父母知道生活的艰难,很是同情山里人,千方百计帮他们藏匿。把他们的木头藏在稻草堆里,把他们买来的大米放在衣柜谷柜里,给“打办”的人员设置种种障碍,与他们斗智斗勇。

客人们吃饭按市场米价以实数计,祖母吃斋念佛,从不缺斤少两,连我喜欢吃的锅底的锅巴也不肯给我一点。天长日久,我们家就和桑坑头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其中的三位,就成了我父亲的好友,正月我就会跟着父亲去桑坑头拜年。

我少年时的桑坑头和现在大不一样,那时的村子是热闹的。早上起来,家家户户不但炊烟袅袅,而且那黛色的瓦背上,更是热气腾腾,整个村子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村子两侧的山头,更是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山街的两侧,或是那盖在山涧的竹编脚踏席上,堆着一垛垛的已经劈好的柴火,还有毛竹和木材。沿街,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许多的玉米棒子。因为是过年,太阳出来后,在村中那条用石块铺就的窄窄长长的山街旁,男人们三五成群,抽着旱烟,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女人们就在这山涧清澈的河水里浣衣,孩子们在追逐嘻戏,鸡鸭在追逐,人们怡然自得。

桑坑头人过年杀猪,猪肉都是不卖的,乡亲可以借,待到自家杀猪时再还。家家户户楼板下的横梁上,或多或少都挂着一条条的腌猪肉,有的人家还整缸腌着,上面封着厚厚的盐,很香,但很咸。这是他们一年的奢侈品。

村里的成人,大多认识我父亲,大多住过我们家。我和父亲走在这山街上,人们不时热情地向我父亲打着招呼,热情地敬烟问候,邀请到家里喝茶喝酒。

山里人热情好客,我们往往要住上好几天。我最喜欢吃的是他们的烤薯和玉米饼了。他们的番薯都放在山脚朝阳的山洞里,山洞里恒温恒湿,既保鲜又不会烂。山里炭火好,烤薯又香又甜。玉米饼更不用说,在我眼里可是稀罕物,我至今还记得它的做法和口感,怀念它的美味。

我们回去,还要让我们背上木料。那时的木料,很是金贵。我哥结婚的家具和我姐做嫁妆的大部分木料,都来自桑坑头父亲那三位朋友的馈赠。

山里的天气要冷一些,但山里有的是木炭,火盆总是红红的,暖暖的。山里的夜晚也要来得早一些,那时他们还没有电灯,煤油金贵。在桑坑头过夜的日子,大家总是早早上床,一间屋子两铺床,父亲就和他的朋友熄灯聊天,我印象最深的要数打野猪了。

那时,桑坑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火铳,冬季农闲,村里的青壮年就会上山打猎。野兔、野鸡、山羊、山麂,最厉害的是野猪。成年的野猪个大,枪响不中或未击中要害,有时就会反扑过来。第一个人打了第一枪,马上就会有第二人补上第二枪,还不倒就会有人打第三第四枪。野猪一般中一两枪是不会马上倒的,猎手们便会循着血迹紧紧地边搜索边追赶。打野猪最好的时候是雪后,山上不但视线好,而且很容易发现其踪迹。打野猪一般是在夜晚,傍晚出发,第二天上午回来,若有收获,猎手们就会在村头朝天放一枪,村民们就会出门迎接围观。分野猪肉也是有规矩的,打中第一枪者,先得猪头,其余再大家按功劳大小分。见者有份,只要听到枪声,在捆好野猪上肩前赶到的,都是其中的一分子。

父亲的朋友如聊家常,我却听得惊心动魄,犹如看到几个勇敢的青年,在雪地里屏息埋伏,一头野猪漫步进人伏击圈。“砰”、“砰”接连两声枪响,中枪的野猪掉头逃窜,勇士们一跃而起,持枪在山上飞奔追赶,犹如电影里解放军打伏击战的画面。于是,我在桑坑头的日子,每天都会早早醒来,等待着村头的那一声枪响。

让我欣喜的是,这次四十多年后的故地重游,让我见到了那个父亲最好的朋友的儿子,还有父亲这个朋友的遗孀。她已经九十四岁了,却背不驼腰不弯,面有润色,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行动自如,让我赞叹不已。她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就在这个大山里。清心寡欲,才是养生的真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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