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脚,是最稀松平常的事了,我天天要洗脚。我大多都是在家洗,偶尔和朋友聚会,也会一起到外面洗。两天前,有两个老友来家喝酒。酒后,他们要拉我出去泡脚,我便欣然答应了。于是,我们就来到了洗脚店。热情的迎接,周到的服务,暖暖的空调,热热的泡脚水,不一会儿,酒后的我,便靠在沙发上酣然入梦了。
洗脚,我有无法弥补的遗憾,也有难以忘怀的美好。
我从没给我奶奶洗过脚,可我却是跟着奶奶长大的。我小时,一直跟着奶奶睡,在我的记忆中,吃的,穿的,玩的,大多都是跟奶奶要,向奶奶耍无赖。现在想来,我的母亲应该很失落。虽然奶奶一直都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一日三餐在一起,但母亲一天到晚都忙于生产队里的劳作,断奶后就完全把孩子交给我奶奶,结果,就是孩子们只要奶奶,很少需要妈妈了。一直到我们长大,一直到奶奶去世,我们才把目光聚焦到母亲的身上,我们才惦记起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妈妈。但我一直到奶奶去世,也没有给奶奶洗过一次脚。可奶奶,给我洗过多少次的脚啊!那时,我真的是太年轻,不懂事。
我也从没给我的父亲洗过脚。父亲去世的早,在去世的三天前,父亲还骑着单车,驱车二十来个公里,来到我的家,给我的女儿带来一捆自种的甘蔗,还有羊肉。中饭后,还到了我学校,然后还和我一起去城里接我上幼儿园的女儿,还到县百货公司给我女儿买了半斤的高梁饴。这可是当时最好、最贵的糖果。可三天后,就只有我们能看到父亲,父亲却再也睁不开眼看我们了。而我却从没有给辛劳了一生的父亲洗过一次脚。父亲去的太早了,没有给我留下给他洗脚的机会。
但我给母亲洗过脚,好像有三次。母亲晚年,有次咳嗽得厉害,还发烧,我和姐带她到县城、到市里检查,确诊不是癌,是炎症,但肺气管壁的一个地方有变异细胞。经过治疗,咳嗽就好了。但以后每年只要感冒,就会复发。每次,我或者我姐都会带她到市里看,每次都是药到病除。这样大约过了六七年。再后来,再复发,母亲就自己独自一人到卫生院照老方开药,或者到药店买药,不再告诉我。即使我知道了,母亲也不愿再让我带她到市里看。母亲说,她年纪大了,不要我们再瞎操心了,卫生院和药店的药也一样能吃好。两三年后,终于积患成疾,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最后的日子,我们安排母亲住进了县中医院,其实这只是临终关怀而已。母亲白天住院,晚上我接母亲回我家,我家离中医院近。二十多岁的女儿坚持着要和她奶奶一起睡,说奶奶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不放心的。我便对母亲说:“妈妈:您坐下,我给您洗洗脚。”母亲懂我的意思,大姑娘家,爱干净。母亲说:“不用,你给我打点热水,我自己来。”第二天,母亲医院回来,我又说:“妈妈:我给您洗洗脚。”母亲还是说:“不用,你给我打水,我自己来。”我说:“看你,弯腰那么费劲,还是让儿子来吧。”母亲不再推辞,顺从地让我搓洗着她的脚。就这样,我大概连着给母亲洗了三天的脚。第四天,我从医院接母亲回家,我还是说:“妈妈:来,我给您洗脚。”母亲却说:“洗过了。”“谁给洗的?”“是你姐,在医院,我让你姐给洗了,洗过脚我才回来的。”母亲接着说:“我不要你再给我洗脚了,以后都让你姐洗。大男人,是不给人家洗脚的。”“可您是我的妈妈呀,有什么呀。”“也一样,男人就是不要轻易给人家洗脚,妈妈也一样,我再也不要你给我洗脚了。”就这样,直到母亲去世,我也没能再为母亲洗过脚。
妻给我洗过脚。那一年,因为我腰椎间盘突出做过手术,弯不下腰,妻就常常给我洗脚。
女儿也给我洗过脚,还是那年,因为我腰椎间盘突出做过手术,弯不下腰。有一天,我招呼读初中的女儿道:“过来,给爸爸洗脚。”女儿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呀?”“没看见吗?爸弯不下腰。”女儿便坐下,皱着眉头,用两个手指轻轻地擦着我的脚。“用劲点,用两只手。”我不满意。洗好,擦干,女儿甩甩手,翻了下白眼,嘟着嘴说:“真脏。”她用香皂洗了好一会儿她自己的手。第二天,我还是招呼:“过来,给爸爸洗脚。”第三天,女儿说:“爸:你坐下,我来给你洗脚。”
我经常给我的外孙女、外孙洗脚。小小的脚丫,白白胖胖肉墩墩的,捧在手心,那种幸福和快乐,无法言表。洗完,我总会假装虎着脸,拍一下他们的小脚掌,说一句:“臭小脚丫。”大多数的时候,是他们自己的爸爸妈妈给洗,但有时小家伙也会点名,大声喊:“我要外公洗。”如果不及时答应,他们就会用两脚使劲地踩踏着脚盆,叫喊道:“外公快来。”溅得满地都是水。我只好屁颠屁颠地赶紧过去。
偶尔,我也会让外孙女、外孙过来给我洗脚,他们会高兴地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用他们白白胖胖的小手,摸我的脚。轻轻的,软软的,柔柔的。完了,他们也总要装模作样的沉下脸,翻一下白眼,嘟着小嘴说一句:“臭大脚丫。”
洗脚,是经常的事。洗脚,温暖!洗脚,是亲情!洗脚,是爱!
2022.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