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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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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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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暖风雨夜

腊月二十四,我前往大山里的吉祥寺买羊。吉祥寺,说是寺,其实是个小村庄。从山脚的公路上去,车子还要走五公里左右的险峻的盘山公路,烟雾缭绕,让人胆颤心惊。整个山庄都笼罩在云里雾里,那里的山羊一定好。朋友已经帮我选好了一只最大的公羊,说好了价格,找好了屠夫,我只要现杀现拿就好,当然还得付现钱。

羊很快就杀好了,主人是一对六十来岁的夫妇,女主人笑着对我说:“老板:再给点烧水费呗。”尽管羊早已被喂得滚圆滚圆,尽管我已经付了150元的屠宰费,尽管杀羊是得烧水的,尽管这是事后加钱,但那只羊是他们一年的辛劳,一年的企盼,这点小钱我自然是乐意给的,送人鲜花,手留余香。我便递给了女主人二十元钱。“够了吗?”“够了够了。”女主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这却令我又一次想起了一件近三十年前的往事。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妻子下岗,俗话说“淡店养三口”,我便帮妻开了一爿小店。由于我们经营有方,生意红火。腊月,我便会忙于囤货,为正月的拜年客做准备。正月,那是我们一年中生意最红火的时节。

那年,也是腊月,我带了两万块钱,去义乌的宾王副食品市场进货。回途,因为误入拖拉机禁行的车道,被交警扣了两个多小时,出城已是晚上六点多,并且下起了雨。大概在快出义乌县境时,有一段在修的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平,天又下着雨,视线不好,拖拉机摇摇晃晃地慢慢往前走,我有些担心。

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忽然,在路的左侧,车子的一个后轮陷进了一个泥坑里。司机挂最低档,加大油门,拖拉机轰轰地响,但除了轮胎急剧地打滑,车头左右狂巅外,车子丝纹不动。司机下车看了看,说:“完了,出不来了。”我急忙下车,看到右后轮陷进了一个大泥坑里,车子倾斜得厉害。“推!你加大油门,我推。”司机说:“没用的。”我不死心,冒着雨,找来石头,往坑里填,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推。但除了弄得我满身的泥浆,车子更加的倾斜外,毫无进展。

那个年代,这条路,这个点,杳无人迹。这将近两万元的货,大多是拜年的礼盒,叠得高高的,一块塑料布,左支右拙,因为怕弄坏礼盒,捆绑的绳子,也是松松垮垮的,看着就像是随时要倒下来一般。在那个一辆几千元的摩托车就可以扬威乡里的年代,两万元,是我这个老师三四年的工资,是个大数目,如果倾翻在这雨天的泥地里,是我难以承受之重。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时紧时慢地刮着;天,漆黑漆黑的;头,湿漉漉的;鞋,泥浆满满的。冷,刺骨的寒冷,我手脚冰冷僵疼。在这寒冬的泥地里,在这风雨交加的黑夜,我是那么的孤单和无助。我仰天长叹,束手无策。

忽然,无意间,我看到了几百米远的地方,有几缕昏暗的灯光。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眨眨眼,定睛一看:那应该是个村子。我心里一亮,有救了,去找人帮忙。虽然已经很迟,虽然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虽然道路坎坷泥泞,但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找了块塑料布,披在头上,急匆匆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它走去。我敲开了一户家门,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主人一边披衣一边开门。我急急地说明了来意,末了,不忘加一句:“我会给钱的。”也许是钱的力量,他二话不说,马上就披上蓑衣,带上斗笠,拿起锄头和一根粗棍,说了声:“跟我来。”他一连敲开了四户人家的门,一个个都二话不说,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拿起锄头和棍子,冒着寒风和雨,跟着我赶往我的拖拉机。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一般,雨夹杂着雪子,打在我的车上,打在人们的脸上,打滑的轮子激起的泥浆溅在大家的身上。那个带头的大哥和他的伙伴们,又挖,又填,又随着拖拉机的轰鸣声推的推,撬的撬。尽管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尽管花了近个把小时,但车子却越陷越深。我绝望了。我拿出一叠钱,握着那个带头大哥的手说:“谢谢大家了!天冷,你们回吧,我们等天亮再说。”“别急,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把你的车弄出来!”大哥斩钉截铁。

忽然,后面射来了两根雪亮的灯柱,是车,是大车。“大哥:请帮忙拦车,请他帮我拉车。”“好。”他马上招呼他的伙伴们,在泥泞的马路上一字排开。

来的是一辆大卡车。“师傅:请帮帮忙,拉一下车。”“不行,我有急事。”见司机不肯帮忙,那位大哥大步走了过来了,用方言和司机交涉。最后,大哥沉下了脸,一字一句坚定地说:“你不把这俩车拉出来,就别想过去!”司机无奈,终于把我的拖拉机从泥坑里拉了出来。我如释重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我走上前,对司机说:“谢谢你!多少钱?”司机摆摆手:“算了,不是我不肯帮你,是我家里有人病了,急着回家送他到医院。”大卡车轰鸣着急急地走了。

我回转身,拉住那位领头大哥的手,掏出一叠钱,对他说:“这大冷的天,大家从被窝里起来,风里雨里的,谢谢大家了,请您把这点钱分给大家,让大家买条烟卖壶酒。”“使不得使不得的,这可不行,我们不能要你的钱。”大哥转身就走。嫌少?这大概是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我连忙又加了一小叠,紧追几步,一把拉住他说:“大哥:这可不行,这大冷的天,大家帮我解了困,帮了我大忙了,这点钱无论如何请您收下,这是我的心意,别嫌少,我也是小本经营。”大哥站住了,真诚地说:“小老弟:出门在外,谁能保证不遇到个难呢?你是到我们义乌来进货的,帮你一把,应该的。如果这点小事就拿你那么多的钱,我晚上会睡不好觉的。你们好好开车,抓紧回家吧,家人一定惦记担心着。”大哥说完,就带着他的伙伴们转身快步离去。

我伫立在风雨中,目送着他们高大的背影淹没在雨夜的黑暗里,我的眼睛一阵发酸。

我们终于回到了店里。卸完货,已是凌晨两点。一碗汤面,一杯滚烫的米酒,驱赶着我和司机身上的寒意。我回想着这一夜的辛苦和艰难,回想着风雨中的那几个义乌老乡的身影,一夜无眠。

这件事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但每当我想起,总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因为那是个冬日漆黑的风雨夜,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我虽然在几年后还再次走过那条道,但我却至今也搞不清楚那个黑夜里的小村庄的名字和具体的位置,也想不起那个风雨中的大哥和他的伙伴们的音容笑貌,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夜的风雨,那一夜的场景,那一夜的真情和那一夜的感动。

我的那几个不知名的雨夜里的朋友,现在也都应该七八十岁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寒冷的夜晚,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在那个寒冷的雨夜里送给我的温暖和感动,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依然康健安好。

         20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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