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去年腊月，四岁的外孙和六岁的外孙女争着要和外公睡，我便让他们轮流着。不几天，我就被小外孙单独“霸占”了。原来是外孙女基本上跟我睡，现在我又被这个小外孙粘上了。

既要上班，又要带宝宝，还要买菜，还有家里杂七杂八的事，一天忙到晚，是辛苦的，是累的。有时抱得你腰酸背疼，有时弄得你无法安眠。

有人说，带孙辈宝宝，只有付出，没有回报，难道我们还企盼孙辈们给你养老？等他们成家立业了，我们都不知道在不在了。也有人说，你是个外公，又不姓你的姓，干嘛要这么辛苦这么累？我却大不以为然，乐此不疲。

因为这是天底下最美好的陪伴。这是亲情的陪伴，这是真情的陪伴，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最真、最无邪、最独一无二的一种陪伴。是他们陪伴了我。

宝宝无时无刻地在净化着我的心灵，他们让我回归纯真，他们把我变成孩子。他们教我说话，他们教我游戏，他们教我歌唱，他们让我尽情地释放着满腔的柔情和一腔的慈爱，他们给我带来了无法言喻的幸福和快乐。

“公公：你怕我妈妈吗？”“公公：你怕外婆吗？”只要我说是“怕的“，小外孙就会着急地边拍打着我边嚷：“不是的不是的，不怕的不怕的，不准怕的。”他不依不饶，直到我说“不怕的”为止。“公公：你怕狗狗吗？”“不怕的。”“你怕大灰狼吗？”“不怕的。”“你是大老虎吗？”“是的。”小外孙这才会满意地笑。

夜晚，小外孙有时做噩梦，惊恐地一屁股坐起，哇哇大哭。这时，只要我一把搂住他，说：“公公大老虎在这里呢，睡在你身边，保护着你呢。不怕不怕哈。”他便会揉揉眼，趴下再睡。

外公是他心目中的珠穆朗玛，是他心中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保护神。这份崇拜、这份依赖，哪里还能有，哪里还能找，哪里还能寻呢？

受委屈了，挨骂了，被小姐姐打了，小外孙就会跑到我身边，哭着嚷：“公公抱，公公抱。”然后就会搂着我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在我的衣服上来回擦着他的鼻涕和眼泪，来我这里寻求庇护，寻求抚慰。

每每吃饭，小外孙总是喊：“我要跟外公坐，我要和外公坐一起。”

家人有时逗他们说：“外公不好，外公是坏蛋”时，姐弟俩总会异口同声：“不是的不是的，公公好，公公是好公公。”

这份依恋，这份纯情，这份夸奖，哪里还能有，哪里还能找，哪里还能寻呢？

“等你们长大，赚钱了，养不养公公呀？给不给公公钱花呀？”“养的，给的，都给公公。”姐弟俩异口同声，满脸真诚。

我偶有小恙，姐弟俩总是问“公公：你病了吗？疼吗？吃药了吗？”一脸的担忧和关切。

这份发自心底，没有客套，没有一丁点虚假的关爱，哪里还能有，哪里还能找，哪里还能寻呢？

偶尔没有去幼儿园接他，一见到我，总是一脸的不满：“干嘛不来接我？你送我去的，要你接我回家的。”

只要拍他一下屁股，就喊：“揉！”不给他揉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道歉！”不说过“对不起”，我是无法走开的。

这份霸道，这份坦诚和直率，哪里还能有，哪里还能找，哪里还能寻呢？

宝宝每天都在长大，每天都有进步，每天都会给我带来惊喜。

在外孙女满六个月还差十天的时候，我把她放在三人沙发上，让她趴一会儿，她居然就从沙发的那一头爬到了这一头。会爬了？我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到四楼铺有软席的地板的一头，急急地跑到另一头，拿出手机：“过来，到公公这里来。”宝宝马上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从席子的那一头爬到了我的这一头。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爬行，惊喜马上充溢着我的心田。这个录像我至今还珍藏着。

这样的惊喜几乎三天两头有，一个从没做过的鬼脸，一个新的词汇，一句从没听他们背过的儿歌，一句新的俏皮话，一副新的涂鸦，总能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

这哪里还能享受，哪里还能找，哪里还能寻呢？

宝宝偶有感冒发烧，我便会焦虑烦躁，便会坐立不安。我总是暗暗祈祷：让我的宝宝健康成长，如果他们必须经历必须的磨难，那么，请把这一切都降临到我的身上，由我来代替他们承担。

谁还能让我这样牵肠挂肚，谁还能让我这样心疼关切，全身心的付出呢？

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带着两宝宝，到新市民广场。孩子们欢呼着，跳跃着、戏嘻着往前跑。我看见路边呆坐着一男一女两位七十来岁的老者，两眼浑浊、目光呆滞。也许有人从他们身上看到的是老来伴，而我却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到的是沧桑和孤独。

前些年有个朋友告诉我，他在火车站看到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领导，牵着妻子的手在等着上动车。原来是要去美国看望在那里定居的唯一一个儿子，当然还有儿媳和孙子。夫妻俩言语间是满满的自豪，可我这个朋友感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凄凉和发自内心的怜悯和同情。

我的两个宝宝，一天到晚，总有做不完的游戏，说不完的话。如果我一天没在家，他们一见到我，一天做过的事，见过的人，说过的话，高兴的，委屈的，就恨不得马上一股脑地统统都告诉我。他们的心中总是有那么多的问题，那么多的向往，只要我愿意，他们就会和说个没完没了。

谁还能像他们这样对我无所顾忌的敞开心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我现在想来真的是后悔。我母亲最后的日子，分两次在我家住了二十多天，虽然我一有空就陪伴着她，但其实交流很少。母亲曾对坐在她病床边的我提醒过：“手机就那么好看的啊？”我为什么不放下手机，和母亲好好聊聊呢？聊聊我没有见过的外公，聊聊她的小时候，聊聊她和我父亲，聊聊母亲吃了那些苦？受了那些累？聊聊那饥荒的三年，聊聊我们的小时候，聊聊母亲心中的幸福和快乐、痛苦和遗憾，为什么不呢？

我的宝宝，用他们的纯真，用他们的透明，用他们稚嫩，当然还有他们的哭闹，天天在尽情地陪伴着我。

有关注我的朋友说：“你的文章是越写越顺畅了。”是宝宝，是宝宝让我常常激情奔涌，是宝宝让我变得年轻快乐，文笔流畅。还有的说：“看你平时也是个粗心的人，怎么你的作品却那么细腻感人，常常让人看得热泪盈眶？”还是宝宝，是宝宝让美好天天充溢着我的心田，是宝宝让我变得多愁善感，柔情似水。

累并快乐着！疲惫并欢喜着！忙碌并充实着！

我知道，我知道的，随着宝宝们的一天天长大，他们会一天天渐渐离我远去。他们会有他们的同学，他们的朋友，他们的学业，他们的工作和家庭，他们陪伴我的时间会随着他们的成长一天天减少。他们也许以后会渐渐地淡忘我，离开我，等我七老八十成为一个糟老头时，或许还会嫌弃我。但我不会忘记这些年他们纯真无邪的美好陪伴，我不会忘记这些年他们给我带来的那种无法言表的幸福和快乐，我会一辈子珍藏！

如果女儿女婿再给我送两个宝宝来，我依然非常乐意，在婴儿啼哭的交响中，在稚嫩童音的陪伴中，慢慢变老。

2022.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