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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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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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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泉夜宿

这些天,我心里颇不宁静,时不时就会莫名地烦躁和焦虑,犹如这梅雨的天,闷湿且晴雨不定。

我想起了章湾,便驾车径直向她奔去。

到了章湾,冥冥之中,我就想在这里住下,让自己暂时离开闹市的喧嚣,放下那些不得不做的琐事,在云景、竹径、溪涧、小巷和老屋之中,让自己渐归宁静。当看到那块“枕泉民宿”的木制铭牌时,我会心地笑了。

在做学生时,我就唱过:“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枕泉而眠,甘泉虽然不能轻摇着我,但她或许能给我带来甜梦,并伴着叮叮咚咚的声响,把它带向远方。

章湾村位于武义县南部山区宣平溪下游,东邻曳坑,南依丽水市赤圩村,西连石浦,北接三港村,群山环绕,满目葱郁。括苍山脉和仙霞山脉隔溪相望,绵延不绝。章湾村的民居依山顺势,鸟瞰犹如一轮弦月。

“枕泉民宿”是村长范玉富的家。屋后是山,门前是一条缓缓清亮的涧流,它的上面搭了一个平台,平台东侧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鱼池,被隔成了三格三梯级,几段被破成两半的小竹排引着山泉水,滋养着几条小鱼和三只老龟。

平台前是一条小道,小道边是一块墨绿的菜地,嫩绿的叶上挂着晶莹的水滴。

“这是玉米、那是丝瓜。”“这是黄瓜、那是四季豆。”小外孙外孙女用手指着显摆着。“外公:那是啥?”他们吃过落花生,却从没见过这长在地里的绿油油的落花生。

几只鸡在山脚觅食,小外孙吵着嚷着,一定要去看看鸡妈妈的家,看看鸡妈妈的家里有没有鸡宝宝。

我坐在涧流畔,静静地观赏清润的泉水环流过光滑油亮的涧石,漫过挤入石缝的青苔,流覆着墨绿的菖蒲,还有小鱼在“激流”中上溯。

“虾米,外公:虾米!”外孙女用小网兜捞上来了一粒虾米,兴奋得又喊又叫。离开了课堂,放下了作业,她就像是笼子里被放飞的小鸟,来到了一个自由世界,什么都是新奇的,叽叽喳喳地没完没了,笑容就像枕泉门前那盛开的小花。

傍晚,我站在民宿三楼的窗前,但见晚风轻抚蓊郁的山梁,却没能听到悠扬的蛙声,也不见晚归的农夫和那驮着顽童的老牛。但我耳畔仿佛依稀有牧童的短笛吹响:“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今天阴,时而又雨,无夕阳也无明月,但不远处的山间却是云遮雾绕。

诗人王家新的妈妈说,山的那边是海。我却想:翻过那一座又一座的山,在那云海的深处,应该有一座我特别向往的神奇美丽的殿堂。只要我坚持跋涉,总会让自己不断地向她靠近。

章湾原为章氏居地,因这里地形弯弯,就取名章湾。

大约在三百来年前,范氏文正公范仲淹的二十八世孙两兄弟从江西迁入章湾。现在范姓是这里的主姓,村民们说他们是范仲淹的后裔。

章湾村的村东,鲤鱼山头饮宣平溪,尾摆村中塘,村西金鸡山如雄鸡昂头向东啼唱。村长说:“我们章湾是吉(鸡)庆有余(鱼),金玉(鱼)满堂(塘)。”

村里的范金旺老会计说,章湾有三奇:老井不涸,水碓无蚊、宗祠无蛛。

村子里有三口古井,在范氏迁居这里前就有,由章氏所挖,年代久远。井水夏冽甘清,消暑解渴;冬暖如汤,雾气腾腾,水温常年保持在摄氏17度左右。即使是大旱年份,溪涧断流,禾木干枯,但这三口古井却依然清泉汩汩,滋养着村民。

现在,古井依然清澈照人。村民们在村子西南角的那口古井上建起了“中心洗衣房”。亭台轩榭,仿古而建;木栏石阶,小巧精致,为章湾又增添了一抹淡淡的古韵。

水碓在鲤鱼山鱼鳃处的竹林下,虽地处阴湿,却四季无蚊。这天下午,我坐在水碓边的长廊里喝茶,虽然我的血型是AB型,是蚊子的最爱,但在这里,我却失宠了,一个多时辰,我没有被一只蚊子亲吻。

范氏宗祠坐西朝东,祠内高悬着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范氏宗祠即使常年不掸尘,也不会有蜘蛛网。

章湾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宣平溪在村口笔直地把章湾村一分为二,在下游不远处,拐了个C型的弯,便向瓯江奔去。因为在弯间筑了个大坝,这里就成了一个宽一二十米,长几百米的河湖。

晚风轻拂,微波便一层层地荡漾开来。在这初夏静谧的夜晚,我独自一人,借着章湾永幸石拱大桥霓虹七彩的光亮,向河里抛开了鱼竿。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这位曾任杭州知府忧国忧民的宋朝文学家、二品官员,如若还在,他会不会只能是一个孤独的独行者?

章湾村家家户户门口的墙上,都挂有一块家训铭牌,诸如“居家则孝悌,处世则仁恕”、“持之以勤,家之以富”之类。听村长说他们村以“先忧后乐”为座右铭。范仲淹在章湾,在他的子孙这里,或许还能找到知音。

我的对岸是公路山赤线,沿着宣平溪水路和山赤线陆路,向下可至丽水、温州,向上可通柳城、武义、金华、杭州。许多章湾人从这水陆两路,向下、向上,走出大山。有的几年后回来了,造了座房子,又走了,有的回来时已是白发苍苍,还有的一去不复还。

我垂钓的对岸往下游几十米的河岸上,有一翼然小亭——古松亭。原有一数百年的孤松,高数丈,荫翳百人。章湾电站蓄水大坝建成后,水位升高,致使树根久遭水泡而糜,在1997年7月9日的特大洪灾中,这位故土的守望者,被狂风洪流连根拔起,轰然倒下。后来村民路过便念之,于是村里就建亭以志。

沧海田桑。

朦胧间,上游,仿佛有两盏渔火,一叶扁舟,箬笠蓑衣,缓缓而来,水里应该还有三两只鸬鹚。

天又下起了小雨,万径无人踪。河湖两岸,愈加寂寥。我的浮标静静地在水中躺着,丝纹不动。

下游不远,便是一片幽黑,鲤鱼山的鱼头浮卧在江中,只是一片黑乎乎模糊的影。江面好像无限的深邃,无边无际,静谧深不见底。我一下子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全身心都被放空了。时间、空间,连同一切的热闹、尘嚣,都好像被这细细无边的夜雨,深不可测的河湖滤空了,只留下了时光凝固的安宁。

细雨绵绵。我,无笠,无蓑,一人,一杆,在这微风细雨中,默默地持杆独立。

不知在什么时候,一把伞已默默地罩在了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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