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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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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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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亭避雨

灼热的太阳缓缓地钻进了一堆云里,热辣辣的阳光就慢慢地柔和起来。爽风吹起,一片淡淡的乌云又从南面飘来,悬停在了我们的头顶,阳光就只能在云边四周的天际漫射了。

“啪,啪啪......”不一会儿,天空中打下了几个豆大的雨点,我抬腿就往不远处的石亭子里跑。眨眼间,雨点就像机关枪一样扫射着田野,击打着荷叶。我终于跑进了亭子里。朋友伟文一手拿着一束莲蓬,一手压着两张罩在头上的荷叶,缩颈拱臀,也正急急地从田塍上朝亭子快步走来。雨声就像是新年钟声敲响时燃放的鞭炮声。

这里位于武义柳城镇南,相距约三公里,以前叫杉坑,现在叫冰坛。原来的冰坛村在西南面的山腰上,还有两三里左右的山路。据说冰坛的得名,缘于往昔山上有一水窟,寒意逼人,冒着白汽,有好事者戏言冰坛是武义最寒冷的村庄。1997年冰坛村和村名一起搬迁到了这里。

这天,伟文约我到冰坛他的朋友家喝酒,我酒后微醺。伟文坚持要我往东走一走,说是挺漂亮的。我看着正午那毒辣的阳光,有些迟疑。太阳倒是善解人意,缓缓地钻进了云里。我刚往外走了十多米,就惊讶地发现,一条明亮宽阔的溪流就在眼前,我知道,这是杉坑溪。刚才在伟文朋友的家门口,是河堤上那高大蓊郁的柳树、栗子树挡住了我酒后迷离的视线。

竹客溪和乌漱溪在龙门洞汇合后,就成了杉坑溪,蜿蜒奔向宣平溪,全程很短,大约只有三公里。我眼前的杉坑溪有一二十米宽,顺着南面山脚一路向东。河床平坦,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平铺,清澈的河水流过,泛起白晃晃的波粼。流水不深不急,清寂明亮,拐弯处有潭,水流随着河水深浅的变化,或白或绿或蓝。对面河堤水中的柳树底下,二十多只水鸭正在树荫底下觅食嬉戏,它们一会儿把头伸入水中的柳树根下犁动,一会儿又把头高高仰起吞咽。我朝他们扔了快石头,落点离鸭子太远,他们不为所动,却“呼”地一声惊得一只水草丛中的白鹭排空而起。

一群石斑鱼正在我眼前或悬停休憩,或往来翕忽,我不由得蹲下了身。伟文说,“杉坑无大鱼,石斑为大王。”他说他小时候不但喜欢在这溪里抓鱼,还喜欢戏水。七八岁时有次溺水昏死过去,后来不知怎的听到了母亲的号啕,又活了回来,再后来就即使在发大水时,也可以把脱下的衣裤举在头顶踏水过河了。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雨就小了,太阳重新又白亮了起来。我环顾四野,蓦然发现这里其实是一个椭圆形的小盆地。从龙门洞开始,逶迤对峙的两山夹着杉坑溪和上松线在行走了约不到一公里后,就在如今冰坛村西头的双马桥分道扬镳,上松线沿着北山的山脚向东北蜿蜒,杉坑溪则沿着南山的山脚向东南迤逦,大约一公里余后,两山和这一路一溪又在东边的外山坑桥会合,后又各奔东西:上松线奔向柳城镇,杉坑溪注入宣平溪,而我们避雨的这座石亭则刚好处在这个小盆地的正中央。整个小盆地几乎平坦如砥。

这是一个全部用花岗岩打造的六角翼然小亭,名曰“赏荷亭”,有六龙分别俯卧亭顶六翼的脊背仰天长吟。石柱上刻有一黑字楹联:“青山似画收眼底,夏菡沁香扑面来。”伟文指着亭子南面植被蓊郁的黛山说:“那是五虎山。”透过雨帘,我看不出哪座山像虎,但数数了,那雨雾氤氲的山峰倒真是五座。

伟文朋友的妻送来了伞,雨却停了。空气变得凉爽湿润清新。我们走出了亭子。

雨洗花更娇。弥弥的荷田里都是白秋莲,开的都是白花,花尖是粉红色的。荷叶挨挨挤挤嫩绿墨郁,叶面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水汽,那滚圆的水滴,或大或小,如珍珠于翠绿的玉盘。荷花白嫩粉红,比高争艳。刚展开花瓣的娇艳水灵,半遮半掩,羞涩地微露着嫩黄的蕾;含苞欲绽的圆鼓坚挺,白嫩欲滴。刚刚脱落花瓣的莲蓬,娇羞玉立,亭亭的;已经成熟的曲颈耷脑,水滴悬挂,清香诱人。

偶有几丘稻田点缀在荷田之间中,成群的蜻蜓在点禾低飞,迷恋着稻香。

河畔有几垄茶叶,嫩叶明黄,叫黄金叶。河堤上那高大的栗子树,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青青的栗子果,果子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刺,还没有成熟。

一个老农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从荷田里钻了出来。他瘦小微驼,两眼虽然有些浑浊,却透着朴实的光。古铜色的脸,如沟如壑的皱纹从眼角往两边的脸颊蔓延,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还在滴着水滴,嘴巴周围是一圈半白的寸须,短而硬,如同田地里那些倔强的杂草。他裤腿高卷,小腿上沾着泥巴和绿萍,我看他就像是一座被阳光反复涂抹的泥塑。

他没有去避过雨,一直在荷叶底下,衣服已经湿透,编织袋里装着刚采摘下来的莲蓬。伟文再次向他购买了几个,他却不肯再收钱,说:“不要钱了,乡里乡亲的,已经收过你一次钱了,这几个送你。”继而就又走向了另一丘荷田。

北边,我远远望去,也有一个老农正在拔田塍豆,除此之外,我目力所及之地就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了,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蹦跳的青蛙,听到风吹荷叶倾水入田的声响,然后就是静寂。

太阳已经重新出来,只是不再那么热辣。碧空刚洗,湛蓝湛蓝的,四周山尖的雨雾业已散去,只留白云在顶上悬浮、游移、变换。这两个老农,以土地为生,过着陶渊明式的采莲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是最后一代传统型的农民,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精心耕耘呵护着这一方土地,现在他们都已经老了,我不知道在他们之后,这里的土地还是不是会依然这样的美好,这里的天空还会不会依然这样的纯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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