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细绵,我一车,一包,一杖,独自浪迹在江山廿八都。
看雾浮盖山
浮盖山,位于仙霞岭余脉,距历史名镇廿八都九公里。听说山颠有巨石如盖,若浮若动。下午三点,我驾车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曲曲折折地到达了景区入口。山上云遮雾绕,我上行不久,就被埋进了云里雾里。
据说“云怪、石怪、洞怪、泉怪”是浮盖山的四大特征,徐霞客曾赞:“怪石拿云,飞霞削翠。”我却不以为然,山上只是些怪石堆叠、巨石自然拱搭的景观而已,不足为奇。“飞霞削翠”,因为来的不是时候,自然也就无缘见到了。原本攀上山巅,可一眼望三省(浙闽赣),但云雾弥眼,也就不再奢望,但这满山的仙雾,倒是正合着我的心境。远山近树,若隐若现,忽而清晰,忽而又是朦朦胧胧,倒也迷人。
山空静寂,耳畔只有自己“笃笃笃”的脚步声和“呼呼呼”喘息声。我踽踽上行。
穿过莲花石沟,越过五福石,走过放生池、番石寺、明古碑、三叠石(三块如人工搭建的自然巨石),我静静地在一个山间平岩的悬崖边伫立。我的眼前有几排从悬崖下伸长上来的竹子,离我近的几排翠绿,过去就是朦胧,再远,便都是浓浓的云雾,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如同一幅写意的中国水墨画。
这浓浓的云雾,看似是静止的,实则它一直在随着微微的秋风慢慢地涌动。成团成堆的浓雾涌过,感觉自己就和山体一起在云雾中遨游了。山中的一切一切都神隐到了云里雾里,我自然也被云雾包裹着,整座山就像被云雾淹埋了。我不知道这些浓雾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犹如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到这里来,下一站要到哪里去一样。
一阵秋风吹过,凌乱了我的头发,山间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云雾也随之快速漂移,犹如一块巨大的薄幕,在我眼前不停地拉过。乱云飞渡应从容。地有些湿滑,我退回到了游步道,继续迎风向前。
上坡。下坡。微汗。口渴。我拿出塑料袋垫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坐下喝茶。道边,一朵野花寂寞无主,正在黯然凋谢,枯萎的花瓣上细细的水珠却是晶莹欲滴。前面不远处的岩石上,一棵马尾松昂然独立,巨大的树根紧紧地抠抱着岩体,树梢却在薄薄的云雾里。林子深处,传来了一只孤鸟的鸣叫,并不婉转,倒有些凄厉,像是在呼叫迷途的伴侣,又像是在排解心中的凄苦。
风停了,云雾也像是凝固不动了,紧紧地锁着大山。明天的浮盖山是晴?是阴?是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天会越来越凉,浮盖山会越来越冷,直至满山冰雪萧条肃杀。只有等到了明年春天,才会春暖花开。
“噔噔噔”,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下山的后生疾速迎面走来。四目相对,微微一笑。“一个人?”“哦,原来我们网约了三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一个去了衢州,一个去了开化,我到了这里。大哥:你也走散了?”“哦,差不多吧。你是哪里的?”“我无锡,你呢大哥?”“金华。”说完他就又“噔噔噔”地小跑着下山。
天又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山道逶迤,迢迢又崎岖。我站起身,沿着湿漉漉的台阶继续向上向前,去山顶探访那长年累月兀自若浮若动的如盖巨岩。
幽思小河畔
晚七点半,我给疲惫的灵魂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肩的风尘,然后走向浔里古街。
走过一座石拱古桥,前面就是浔里古街,我却沿着几级台阶,踅下了桥头河畔的那条小道,这里看着很是清幽。
这段河流大约七八米宽,河水清冽,中有堰坝,流水发出“哗哗”的轻响。小道由鹅卵石铺就,两侧树木阴翳,藤蔓、荒草肆意,小道边开阔处还有几畦碧绿的菜畦。没有路灯,但小河两边民居窗口的光亮,正好呵护着这条小道,尽管有些晦暝,但地上那树木斑驳的影仍然依稀可辨。
前面有宽阔的三级台阶下到河里,一块条石砌就了一个河埠头,这原本是村姑浣衣洗菜之地,我就在这河埠头上缓缓坐下,点燃了一支烟,独享着这份孤寂和宁静。
在这灯火微茫的静寂中,我想起了一个小故事:有户大户人家的女仆,到门口的河里洗菜,一篮子嫩绿的青菜洗完后,她就把它放在了河岸上,回不远处的菜地里去掐几根葱。这时恰巧来了条狗,张开后腿在菜篮子上撒了泡尿就走。女仆回来洗好葱放进篮子,提起回家。这一切正好被站在家门口的老财主看得一清二楚。老财主问女仆:“何以为净?”女仆笑答:“见水为净。”老财主举起手中的拐杖在女仆的屁股上“啪啪”就是两下,厉声喝道:“何以为净?”女仆想了想,说:“眼不见为净。”老财主叹了口气说:“你把这篮子菜拿去喂猪吧,它被狗尿浇了。”如若财主没见,这篮子青菜全家人也许还会吃得津津有味,但见了,就无法再下口了。
走过河埠,出了两侧的树屏,小道两边是一段三四米长的箬叶林,在晦暗的夜色下,箬叶看上去仍然嫩碧。小时就知道这箬叶可用于做箬笠和裹粽子,近些年因为户外驴行,听驴友们说,有一种叫蕲蛇(也叫五步蛇)的毒蛇,最喜欢躲在这阴湿的箬叶丛里。我户外驴行时,见过这种蛇,土黄色,一圈一圈盘在阴湿的山道中间,蛇尾在外圈,三角形的蛇头在当中竖着,不动声色,如若行人没看见,靠近了它,尽管你没想伤害它,它也会突地给你来上一口,救治不及时,就会要了你的命。
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上山砍柴,左手大拇指被蕲蛇咬了,右手立马挥刀就把左大拇指剁下,方才救得一命。我的一个兰友,是捕蛇高手,有次捕了条蕲蛇回家,放在纸箱里,点燃一支烟,拿着逗它。盲眼蕲蛇趋热,张嘴就给他的手一口,幸亏他的家在城里,救治及时,才没有生命危险。他大概没有读过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与毒蛇共舞,怎么会有好结果?只是迟早的事。
我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踱着。一抬头,面前一座单拱石桥挡住了去路,我便沿着台阶上了桥面,但见灯火阑珊。
夜游浔里街
上得桥来,往右手边拐,便是廿二八都古镇的浔里古街。
廿八都位于浙江省江山市,地处浙闽赣三省交界,建镇已有一千多年。一千一百多年前,黄巢挥戈南下,屯兵于此,因此地四周关隘拱立,大山重围,遂成历代屯兵之所,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到了清朝逐渐成了三省边境最繁华的商埠。古镇一万多人口有一百十七种姓氏,使用十三种方言,号称“百姓古镇,方言王国”。
沿着石板铺就的街道,我信步前行。店铺大多已经打烊,有几家还在整理打扫着店铺的门面。这些商铺,倒是古风扑面。老街的店面有凹有凸,并不整齐划一,许多店面的门板,都已被风化侵蚀得厉害。
每家每户的店面门口,都挂着两盏红灯笼,亮堂喜庆着这古老的街道。古街厚重悠长,隆兴钱庄,德春堂药店青砖灰瓦,斑斑驳驳。街面已经退去了白天的繁华,游客也早已散去,只有我还在“啪塔啪塔”地走。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胸前挂着个宝宝腰凳,上面坐着个大概一岁多的男婴,在自家店门口的古街上来回地走着。往前五十来米,回头又五十来米。手里不知敲着什么,“得得”地响,走一步脚顿一下手敲一下,很有节奏和韵律。爸爸的脚顿一下宝宝就咧嘴笑一下,宝宝笑一下,爸爸就乐一下。我不由自主地止步观望,也乐呵呵地跟着傻笑。幸福其实很简单。
我继续走着,看着,感受着这岁月累积的厚重,遐想着古代那金戈铁马,商贾云集。
右手边一块空地的石凳上坐着两个少女,石桌上放着两罐饮料,看样子是本地人,她们在小声地谈笑着,白嫩的脸上含着几份羞涩,汪汪的明眸里是满眼的憧憬。她们正是做梦的年龄,美好写满了她们俏丽的脸。
我还在孤寂地行着,默默地走着。明天会不会是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