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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桂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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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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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钱的竞争

天冷嗖嗖的,还时不时地洒几滴小雨。街道冷清极了。

从大洪山路拐弯到绿林街,没遇见第二个行人。临街的商铺都开着,老板低头刷着手机。早餐店的老板端坐在门口凳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街道,煤炉子上的大锅子冒出来一股又粗又浓的白雾,轻轻地拂了拂老板的面庞,径直飘散在寂静的街道上空。以前路过这儿,喜欢那浓浓的牛肉面味道扑鼻而来,忍不住耸耸鼻子,匆匆瞅一眼店铺里端坐吃牛肉面的顾客。

这个时候,街道不冷清才怪。曾都区4月1日凌晨开始封控,随州疫情一下子严峻起来。大洪山虽然是安全的,但离随州太近,生活在乡镇的人也开始怯生生的,少有人在街上走动。

我打算去菜市场买点蔬菜。

卖菜的农户真多,菜篓子排了长长的两行。我把口罩拢了拢,尽量捂得严实一点,一方面是多一份安全,另一方面不让农户认出来是我。卖菜农户们大都是本地老嫲嫲,他们太擅长喊生意,这个老嫲嫲也喊,那个老嫲嫲也喊,几乎所有老嫲嫲都喊。这样的时候,让我有点难为情,都是熟人,一时不知道该买哪家的蔬菜。也是惭愧,怪我囊中羞涩,否则,多买点老嫲嫲的蔬菜,免得让他们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免得他们将卖不完的蔬菜再沉重地提回家。几年的新冠疫情影响,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家庭开支节约了再节约。卸载了淘宝,卸载了京东,卸载了拼多多,日子简单而宁静,深居简出,粗茶淡饭,但终归是吃喝不愁。这年头,只要身体健康,便是最大的财富,也是最大的幸福。

卖菜的老嫲嫲有经验,人人自带小板凳。没生意时,他们坐在小板凳上彼此聊天,聊家里的母鸡一天下多少蛋,今年栽了多少棵辣椒苗、多少棵茄子苗,家里的猪一天得吃多少糠,张家育有黄瓜苗,李家育有西红柿苗,王家有多余的红薯种,喻家添了二毛,杨家的孙子学习成绩好……他们不仅互通信息,也互通有无。小小的菜市场,带给了留守老人们或多或少的快乐,是自己的儿女无法给予的快乐。

此时,菜市场除了卖菜的老人,我是唯一的买菜人。看见我过来了,他们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我。那眼光是单纯的、善意的。自然而然的一丝笑意露在满是皱纹的脸上,那张脸太粗糙了,头发凌乱。农村的老人,从来不在意脸部保养,一块钱的“宝贝霜”,一块五毛钱的“郁美净”是她们用过的唯一的化妆品。

我预计买一把香葱。远远地瞅准了老嫲嫲A面前篓子里有几把我看得中的香葱,嫩、新鲜、葱白多。我径直来到她的面前。

“姑娘,我的莴笋蛮好,来买点。”儿子同学的奶奶在喊我。

“小妹,来我这儿看看,这几把头茬韭菜又嫩,扎的把子又大。”本家妯娌在喊我。

“外外,你要点么斯,来看看。”老屋大湾子的舅妈在喊我。

“早晨新摘的生菜蛮新鲜,来买点。”斜对面老板的妈妈在喊我

……

果然,人人都向我招揽生意。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沾亲带故的老人。

老嫲嫲A拿用过的旧塑料袋给我装一把香葱。老嫲嫲很节约,舍不得扔掉用过的塑料袋,留着卖菜时二次利用。一双粗糙的手,蔬菜的绿色浆汁挤满指甲缝,有着老年性地颤抖,颤抖得连香葱都塞不进塑料袋里。香葱一元钱一把。我递给老嫲嫲A一个一元钱钢镚。每次买菜,我特意带足不同面额零钱,老嫲嫲不用二维码收钱,找零不容易,算账慢,一点小钱像宝贝似的用袋子裹一层又一层放在贴身衣兜里或者小包包里。颤颤抖抖的手,掏钱包得花几分钟。我们在交易的同时,坐在她左边的老嫲嫲B、右边的老嫲嫲C、以及右边再右边的老嫲嫲D几乎同时站起来,拿起自家的香葱,胳膊长长地伸到我面前,竭力向我推介。仅仅一元钱的生意,已经成交了,她们仍旧不放过一丝推销的机会。一元钱的竞争也如此激烈!老嫲嫲A面对同行争抢到手的生意,不恼不怒,依然慢慢吞吞地装袋、搁钱,拉钱包拉链。

我在付钱的时候,又来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帅哥购买老嫲嫲A的香葱,帅哥买三把。帅哥立即掏出手机说扫码付款,老嫲嫲A拿出包包里的老人机给帅哥看。一个使用智能机的老嫲嫲G发现机会来了,赶紧大声呼叫:“我有二维码,来买我的香葱。”帅哥将提在手里的三把香葱放下来,准备走向老嫲嫲G。帅哥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把手伸向裤子荷包,掏出一沓百元人民币,随意抽出一张递给老嫲嫲A。老嫲嫲A又为难了,零钱不够找。到手的生意眼看就要被别人喊跑了,老嫲嫲A满脸焦急,满脸失望。提着香葱准备离开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对帅哥多说了一句:“你扫码给我吧,我付三元现金给老人。”

老嫲嫲A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生意终于做成了。总共四元钱,足够老嫲嫲办一件“大事”,买一袋豇豆种子,下半年再卖豇豆,卖不完的晒干,快递给城里打工的儿媳妇。老嫲嫲A开心极了,裂开了嘴巴笑,憨憨地,满口豁牙。

大洪山桂子书于2022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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